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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門之下txt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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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之際,
曹玉林匆匆趕來。

她走得極快,
到了門前看見棲遲已被新露手忙腳亂地扶住,腳步更急,
幾乎兩手架住了棲遲。

“嫂嫂可要緊?”

新露如見救星:“曹將軍來得正好,家主怕是要生了,我這便去尋人!”

火都已快燒到眼前來,
大家都正忙著在滅火,她扯著嗓子喊也未必有人聽見,
還是親自去的好。

曹玉林聞言也有些慌亂,畢竟沒見過女人生產,隻能緊緊架著棲遲。

棲遲這會兒卻又沒那麼疼了,
撐著她雙臂,趁著間隙問:“情形怎樣?”

曹玉林在發現起火時就出府去探了,正好帶回了訊息:“不太好,
今夜風大,
火勢漲得太快。”

棲遲看了眼遠處的火苗,隔著道院牆竄動著,
隨時要翻越過來的模樣。

難怪都督府這麼多人守著都能讓火燃得這麼大,恰好趕上這乾燥大風的天氣。

新露還未回來,
忽有道身影衝了過來:“姑姑!”

李硯也是自床上剛起來,
衣領還敞著,
也顧不得拉緊。

他跑得太急,一到跟前就喘著氣說:“火要燒過來了,姑姑不能待在這裡,
得趕緊走!”

曹玉林也道:“不錯,我剛纔出去看過,都督府的火是最大的,嫂嫂要生產不是一時半刻,此地不能再待。”

棲遲剛要說話便又疼了,捂著小腹低哼一聲,人就要站不住。

李硯嚇了一跳,才知她是要生了,驚駭地想,不是聽新露提過還沒到日子嗎?為何竟提前了?

還偏偏趕上他姑父不在,四處起火的時候!

曹玉林當機立斷,將棲遲身上外衫一攏,背上她便走。

李硯跑進房裡拿了件披風出來搭在姑姑身上,跟了幾步,腳下一停。

“阿硯……”棲遲低低喚了一聲。

曹玉林停下,回頭四顧,才發覺李硯已不知蹤影。

不僅是他,新露也還沒回來。

她接連叫了兩聲“世子”,沒有迴音。

隻是片刻功夫的猶豫,她咬牙想背棲遲先行離開,但棲遲按住了她肩頭:“不行,阿嬋,再等等。”

曹玉林一下想起伏廷說過她十分重視這個侄子,隻好站定了,何況新露也是她的貼身侍婢,料想也是丟不得的。

隻是心中十分著急,她又轉頭叫了好幾聲“來人”,終於叫來幾名忙著滅火的近衛。

“夫人臨產在即,保護夫人!”

近衛皆是伏廷的身邊人,隻因棲遲到來,才特地留下守著她的,任務便是保障夫人安全。

一名近衛火速去調人。

就這時候,忽見火光堵著的廊前衝出個人來,不是李硯是誰。

他手裡竟還拽著一個人,那是個仆婦,衣袖上沾了火,正嚇得驚叫。

李硯捂著鼻子咳了幾聲,鞋尖上也沾了火屑子,一麵踏滅了,一麵用力拍打掉她身上的火,隨即就將她扯了過來:“我找了個穩婆來,姑姑生產不能缺了穩婆!”

新露就緊跟在他後麵,嗆得咳了好一陣,都要哭了,踉蹌近前道:“多虧世子衝來,否則奴婢一人真不知能不能帶出人來。”

她方纔去找穩婆時,火已燒上迴廊,截斷了去路。她見不得家主受苦,便想衝過去,李硯跑了過去,先一步將衣裳一裹,埋頭過去了,不多時就扯了個嚇壞了的穩婆來。

這一遭真是嚇壞了,倘若世子有什麼不測,也是天塌的大事啊。

棲遲伏在曹玉林背上,瞪了李硯一眼:“你……”

下一瞬疼白了臉,再說不出半個字。

李硯忙道:“彆說了姑姑。阿嬋姨,快走!”

曹玉林小心托一下棲遲,知道她肚子這樣壓著不舒服,快步走向後門。

近衛先一步安排好了馬車,車上墊了好幾層軟墊。

棲遲被李硯和曹玉林扶著送進去前,扶著車門,終於看清都督府的情形——

整個前院都已燒著,眼看著火勢就要蔓延去她住的地方,裡麵的人還在奔走滅火,剛被滅掉的地方冒著黑煙。

四處都是一股焦糊味。

一個近衛上前來報:“諸位都督夫人來了。”

棲遲扶著小腹倚在車門旁,擺一下手:“叫她們不必過來,突厥人還未清除,躲在暗處,一出事她們便往這裡跑,易被看出端倪,反而不利。讓她們各自安排滅火,留心自身安全。”

緩口氣又說:“城門守好,把縱火的突厥人都揪出來。”

近衛領命趕去傳話。

棲遲說完,又開始陣痛了。

新露趕忙催促要走。

李硯將穩婆拽上車,幾人擠在車上,行駛上道後,直覺便是往火光小的地方而去。

“阿嬋姨,你剛看過城中各處,哪裡可以落腳?”

“火從城門處蔓延,燒得最嚴重的便是官署。”曹玉林扶著棲遲說,言下之意去其他官署落腳是不太可能了。

幾人正思索之際,聽見了棲遲輕輕的聲音:“去醫舍。”

她方纔忍著痛,凝起精神,想了一番這城中自己的地盤,便想起了臨街看到過自己的地方,那間懸著魚形商號的醫舍。

李硯長長地鬆了口氣:“去醫舍好。”

曹玉林點頭,朝外吩咐去醫舍。

……

醫舍因在街角,逃過一難,此時倒是好好的。

馬車一到,近衛將前後左右都團團圍住,裡麵的大夫都被驚動,慌忙地領路,請眾人進入。

原先醫治過瘟疫病患的幾間房都封住了,要待時日夠久了才能再開,最裡麵的一間卻是未曾用過的。

新露當先跑進去,整理了一下床榻。

曹玉林隨後就將棲遲背了進來。

棲遲剛躺下,李硯已將穩婆推了過來:“快!”

穩婆見在醫舍,心安了不少,這裡有藥有大夫,真有什麼也不必擔心,湊近看了看棲遲的情形道:“夫人這是提前了,一定是遇到走水受了驚才……”

李硯打斷他:“何必廢話,好好接生,若出事為你是問!”

在場的人都有些吃驚,從未想過他這樣一個乖巧的少年也會有急到發怒的時候。曹玉林抹了把額上的汗,甚至打量了他一番。

穩婆戰戰兢兢地回:“是是!”一麵忙招呼新露去燒熱水。

隻有棲遲忍著痛,衝他搖了一下頭:“莫慌,你先出去。”

李硯抓了她的手,看了看,才終於出去了。

新露快步出去燒水時,在門口看到他,停下寬撫了一句:“世子放心,我知道你是擔心家主。”

李硯點頭,垂著頭一言不發。

光王妃便是因生他難產而亡,他雖未到年紀,對於女子生育卻早就知道了最壞的一麵。

何況現在的情形又如此糟糕,怎能不心急如焚。

新露去燒水了,他在外麵緊緊握著手指,來回地踱步,聽著裡麵姑姑的動靜。



數百裡外,前線大軍陣前。

黑夜裡涼風如鐮,營地裡篝火熊熊,軍士巡營而過,齊整無聲。

縱使深夜,也依舊是兵戈整肅。

一行數人快馬馳回營地,踏出一陣飛揚的塵土。

為首的馬一勒停,其餘紛紛停下。

伏廷坐在馬上,一隻手裡還提著刀,隨手一擲,插在地上,下了馬。

後麵跟著羅小義和六位都督。

“突厥狗這次是安分了?竟然一戰之後就縮回去了。”羅小義邊走邊道。

幽陵都督接話道:“也許是覺得討不得好了,聽說此番領軍的又是那個右將軍阿史那堅,以前就沒占過便宜,這回還不該學乖了。”

“阿史那堅?”羅小義呸了一聲,心想什麼爛名字,交手數次,從沒將此人大名當回事。

說到此處,忽見前方伏廷掃了他們一眼,羅小義閉了嘴。

幽陵都督接到這一眼,頓時也不多說了,方纔所言無疑已是犯了輕敵的忌諱。

忽的,一匹快馬飛馳而至,馬上的斥候急切喊道:“大都護,榆溪州遇襲!”

一瞬間,眾人腳步停頓。

伏廷立在火堆前,冷眼掃去,銳利如刃:“怎麼回事?”

羅小義和幾位都督也都聚集過來。

榆溪州是行軍後方,糧草輜重和家眷都在那裡,豈能不著急。

斥候報:“有突厥人潛入城中縱火,多處官署被燒,尤其是都督府!”

“什麼?”賀蘭都督怒喝,那是他的管轄地,是擔著職責的。

羅小義低罵了一句:“孃的,縮回去不動原來是在這裡等著的!都督府……”他一愣,看向他三哥。

伏廷霍然抽了地上的刀。

眾人一驚,齊齊看向他,他臉上沉冷,不見表情。

“調撥回援。”

羅小義有數,馬上道:“我即刻去撥人。”

“兩千人足夠。”伏廷說,掃一眼在場的幾位都督:“大部留在這裡,我回來前擋不住突厥軍,提頭來見!”

諸位都督聞言無不駭膽稱是。

誰都看得出來突厥去榆溪州裡縱火是想調虎離山,因此大都護才隻要帶兩千人手去回援。

此地自然還需著重防守。

羅小義領命去辦。

……

瀚海府裡帶來的精銳集結迅速,兩千兵馬出營上道。

伏廷握著韁繩坐到馬上,無聲揮手。

夜色裡,隻有馬蹄聲響,隊伍迅疾如箭,趕往榆溪州。

一路上,伏廷都馳馬極快,甚至要甩下後方隊伍一大截。

羅小義要數次追趕纔跟上他。

“三哥放心,最遲半夜,必然能趕到。”他喘著氣道。

伏廷緊緊握著韁繩,不知為何,這一次的訊息比任何一次都讓他焦急。

夜風凜凜,在馬上疾奔感受更加明顯,連氣候似也在向榆溪州發難。



醫舍裡點滿了燈火,處在僻靜處,外麵紛亂之聲似乎也聽不見了。

棲遲出乎意料地能忍,這一路下來都隻是輕哼,但忍到現在,卻也忍不下去了。

忽的一聲痛呼。

李硯在外麵立刻轉頭貼在了門上。

他貼著聽了聽,又退開,在外麵來回地走動,一時想著姑父眼下不知如何,又想著姑姑在裡麵受著痛,焦急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裡麵隱約還有新露帶著哭腔的聲音:“家主受苦了。”

穩婆四平八穩地道:“哭什麼,生孩子哪有不受苦的!雖是提前了,夫人並無異常,肚子養得也不大,好生的。”

李硯聽了胡亂地想:那怎麼還叫肚子養得不大,他記得分明很大了。

似是回應似的,穩婆道:“有些人懷了便是胡吃海喝地補,夫人連身形都沒怎麼變,卻是對的,肚子越大越難生,像夫人這樣纔好生。”

棲遲在輕聲的哼,忽而又是一聲痛呼。

……

過去許久,燭火似乎都暗了,李硯全身已經出了一身汗。

棲遲似是累了,聲音小了許多。

他都恨不得進去看一眼。

腳下,已不知走動了多少圈。

霍然一聲啼哭響了起來。

瞬間一切都變了。

屋中傳出一疊聲的恭喜,新露喜極而泣的聲音,曹玉林長舒口氣的聲音,全都彙在了一起。

他一下精神了,舒了口氣,抬手拍門:“姑姑,可好些了?”

拍了兩下,忽然聽見一聲斷喝,隨之一陣兵戈聲響起。

外麵似乎出事了。

他一驚,繼續拍門:“姑姑!”

曹玉林聞聲而出,拉開門一出來,便有一名近衛快步跑入,開口就道:“快請夫人離開,情勢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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