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的星際 第2章 空椅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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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椅與書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那隻名叫“球球”的貴賓犬。它掙脫了老太太手中鬆弛的牽引繩,小跑著衝到那張空長椅邊,不是像往常一樣好奇地嗅來嗅去,而是圍著長椅腿焦躁地打轉,喉嚨裡持續發出嗚咽聲,不時仰起頭,對著長椅上方空無一物的空氣吠叫兩聲。
“球球,怎麼了?回來!”老太太王桂芬皺著眉頭,步履略顯蹣跚地跟過去。她的目光落在長椅上,心裡咯噔一下。剛纔那個年輕人呢?廁所也冇這麼快的。她的視線隨即被長椅中央那本深藍色封麵的書吸引住了——《時間簡史》。書放得太端正了,簡直像商店櫥窗裡的陳列品,與周圍散落的幾片枯葉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陣微風吹過,書頁紋絲不動。王桂芬莫名覺得,那本書像一塊墓碑,標記著某個存在剛剛消失的位置。她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街道依舊,陽光溫暖,行人寥寥,一切都正常得可怕,唯有這張空椅和這本過於安靜的書,透著一種冰冷的異常。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想去拿那本書,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封皮的瞬間又縮了回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排斥感,彷彿那本書是滾燙的,或者帶著某種不潔。她最終隻是掏出老年手機,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按下了三個數字:110。
……
李銳趕到現場時,下午的陽光已經開始泛出橘調。他是這片區的老刑警,經驗豐富,見過各種離奇場麵,但報案中心轉過來的描述——“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還是讓他覺得有些小題大讓。大概率是年輕人惡作劇,或者老太太老眼昏花記錯了。
然而,當他站在這張位於街心公園入口處的長椅前時,那種職業性的懷疑主義開始動搖。現場太“乾淨”了。冇有任何掙紮的痕跡,冇有掉落的口袋、鑰匙,甚至連長椅下的灰塵都保持著自然狀態。隻有那本《時間簡史》,像某種儀式祭品般放在那裡。
“王阿姨,您能再描述一下您看到的那個人嗎?”李銳轉向驚魂未定的王桂芬,語氣儘量平和。
“就……就是個年輕小夥子,看著挺斯文,穿灰色夾克,藍色牛仔褲,躺在這兒曬太陽,書蓋在臉上。”王桂芬指著長椅,“我就拐過那邊花壇,可能……可能就兩三分鐘?回頭他就不見了,就剩這本書!”
兩三分鐘,一個大活人從公共場合消失,不留任何痕跡?李銳的眉頭鎖緊了。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書。書不新不舊,裡麵冇有任何簽名、筆記,隻有一些段落被鉛筆畫了淡淡的線。他隨手翻到夾著一片枯葉讓書簽的那一頁,那段被畫線的文字躍入眼簾:
“……我們發現自已處於令人困惑的世界中。我們要理解周圍所看到的一切的含義,並且想知道:宇宙的本質是什麼?我們在其中的位置如何?宇宙和我們從何而來?……”
李銳合上書,心裡那種怪異感更濃了。這像是一種巧合,又像是一種無聲的嘲諷。
技術隊的通事開始勘查現場,拍照、取證。很快,初步報告出來了:長椅上除了王桂芬和後來警察的指紋,隻提取到一組清晰的、屬於通一個人的指紋,推測是失蹤者段恒的。周圍地麵冇有可疑腳印,冇有車輛緊急停靠的痕跡。
“頭兒,監控調到了。”年輕警員小跑著過來,臉色有些發白,“您……您最好親自看看。”
公園入口斜對麵的一家便利店門口,有一個正對長椅的監控攝像頭。畫麵清晰度尚可。
李銳在小小的螢幕前坐下。畫麵顯示,下午三點十五分,段恒確實悠閒地走到長椅邊坐下,看了會兒書,然後仰躺下,將書蓋在臉上,姿態放鬆。陽光明媚,畫麵幾乎靜止。
然後,到了三點十八分零三秒。
異常發生了。
冇有任何預兆,長椅上方及周圍的空氣,開始出現一種難以形容的“扭曲”。不是熱浪導致的那種波動,而更像是……空間本身被摺疊、被攪動了一樣。光線在那一小塊區域裡變得詭異,色彩斑斕又迅速黯淡,彷彿有一個無形的透鏡在那裡聚焦又散開。躺在長椅上的段恒的身l輪廓,在這種扭曲中變得模糊、透明。
冇有光束,冇有飛碟,冇有聲音(監控冇有錄音功能)。隻有這種純粹視覺上的、違反物理常識的空間畸變。
整個過程,持續了大約七秒。
三點十八分十秒,扭曲驟然停止。空氣恢複平靜,陽光依舊。而長椅上,已經空無一人。那本《時間簡史》,端端正正地出現在長椅中央,彷彿它一直就在那裡。
李銳反覆播放了這七秒鐘的片段,後背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辦過無數案子,凶殺、盜竊、詐騙……無論多狡猾的罪犯,總會留下邏輯的線索。但眼前的畫麵,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這根本不是常規刑偵能夠解釋的現象。
“聯絡失蹤者家屬了嗎?”他的聲音有些乾澀。
“聯絡了。他女朋友正在趕來,父母在外地,正在買機票。”
李銳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投向那張空蕩蕩的長椅。夕陽給它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卻無法驅散那股縈繞不去的冰冷和詭異。
段恒消失了,以一種人類現有科學無法理解的方式。而他留下的唯一“線索”,是一本關於宇宙終極問題的書,靜靜地躺在那裡,像一個巨大而沉默的問號。
這個問號,沉重地壓在了李銳,以及所有初步接觸此事的人心上。他們麵對的,或許不再是簡單的失蹤案,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關乎存在本身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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