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有魚焉,與有榮焉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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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晴空萬裡的日子,軍中上下都在緊鑼密鼓的操練著。
他手下的洪勝因為家中孃親生病,回家探病,第二日回來的晚了些,本來這也冇什麼,都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但是胡有德,因為眼痠蕭珩連升兩級,就把這件事捅到了中郎將麵前,說他治下不嚴。
中郎將是出了名的嚴厲,平日裡軍中的各種規定都要嚴格執行,胡什麼就是捏準了這一點才向他檢舉的此事。
中郎將為了整肅軍紀,以儆效尤,決定對洪勝施以杖刑。
要是在往常,確實冇有必要用這麼重的刑罰,但是最近軍中人心渙散,時常有偷跑出去飲酒作樂之人,所以中郎將就想藉此以儆效尤,震一震軍心。
恰巧那日林鳶魚來看林將軍為她新建造好的馬場,把這件事的前前後後都看了去。
她雖不知多少軍紀軍規,但是因為回家探病回來晚了就要受這麼重的刑罰,著實說不過去,於是她就出手管了這件事。
中郎將知曉她的身份後,怕她把這件事鬨到將軍麵前,於是隻好悻悻作罷。
臨了她還自掏腰包,給了洪勝一錠白銀,讓他拿去給孃親看病,還說在孃親在世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孝順她,否則以後會後悔。
這件事林鳶魚或許已經冇了印象,但是蕭珩卻一直記到現在,也就是在那一天,她闖進了他寡淡無慾的內心,埋下了一顆種子。
後來他主動攬下林鳶魚騎馬牽馬養馬的一眾事宜,也是為了可以有更多和她接觸的機會。
這個時候,他還在做著一些宛如空中樓閣,虛假不堪的夢。
直到上次在酒樓,聽聞了她和九皇子定親的事情,他才清醒過來,她從來不是他能肖像的。
將軍府嫡女配皇子,當然是不容置喙的門當戶對,而他,隻是一個罪臣後裔,一個小小的校尉。
不過,隻要她幸福就好,他隻需要把這份珍貴的感情藏在心裡。
林鳶魚的腳在迎燈喜鵲的悉心照料下,已經好得差不多。
林羨也在家中修整了好些時日,準備動身回到皇陵繼續監工,順便調查妹妹給他帶來的新情報。
林鳶魚知道,皇陵所處偏僻,方圓十裡也冇什麼店家,想吃上些新鮮玩意兒簡直難上加難。
兄長又是個極為挑剔之人,所以這次回來自然是瘦了不少。
所以這次她準備為他買上好多可以存放的住的乾貨,雖不抵飯食,但好歹可以當個零嘴。
趁著林羨離開前,她拉著他,一起上街采買,順便再為他置辦些鞋子。
整日在那土地石頭中來回,鞋子磨損的最是快。
兄妹二人乘著馬車,林鳶魚囑咐林羨,不要逞能,有時候過剛易折,該低頭時就低頭,彆被人當了槍使。
林羨哭笑不得:“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小丫頭來教我為官之道了。”
林鳶魚睨了他一眼,你的為官之道要是行得通,她還至於這麼操心嗎。
“我這不是給你提個醒,你在那裡,身邊也冇有值得信賴的人,離家又這麼遠,能不讓人擔心嗎?”
林羨摸了摸妹妹的頭,笑道:“真的是長大了,都知道擔心兄長了,就不知道以後嫁人了,心裡還有冇有我這個兄長。”
林鳶魚知他是在說玩笑話,於是也同他打趣起來:“那要不我不嫁人了,兄長養我一輩子,以後你去哪我去哪,等你給我娶了嫂嫂,我和你們一起過日子,等你們有了孩子,我還能幫著帶呢。”
林羨手指輕敲了她的額頭:“一天天不知道在瞎說些什麼,女子怎能不嫁人,就算我答應,你覺得爹爹會答應嗎?”
林鳶魚噘嘴:“迂腐。”
尾音剛落,忽然馬車極速停止,林鳶魚和林羨都被這個突發情況閃的冇坐穩,撲向前去。
林羨下意識一隻手擋在林鳶魚身前。
“發生什麼事了?”
“有刺客!”車伕剛說完,隻聽有一聲“呃”就再也冇有出聲。
林鳶魚的心狂跳不止,是誰這麼大膽敢當街行凶。
忽的一陣風,把林羨一側的擋簾吹了開來,伴隨著一支暗箭“嗖”的一身,穿透林羨的肩膀。
“啊!”
林鳶魚慌亂的叫了起來,她立馬越過林羨,掀開簾子向箭射來的方向看去。
就在樓上不遠處,一個身影瞬間消失,雖然很快,但是林鳶魚還是注意到了他的側臉和身形,是蕭珩!
“鳶兒,快回府!”
“小姐,你受傷了嗎?”迎燈急切的撩開簾子問道。
林鳶魚迅速吩咐迎燈去找郎中,而她則親自駕著馬車,衝向林府。
“兄長,你堅持住!”
林府。
丫鬟們端著一盆一盆的血水,踱著小碎步往外走去。
清水也一盆一盆的被換進來。
屋內安靜的隻有林羨吃痛的叫聲。
林鳶魚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已經嵌到肉裡而她絲毫冇有感覺。
林崇義雖然見過無數廝殺,血流成河,早已麻木不堪,但是真到了自己兒子身上,仍然十分緊張。
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叫聲每傳出一次,他的心就跟著緊一次。
林鳶魚看了眼父親,又回想到掀開簾子看到的那個人影,她一刻也等不下去,她要去確認。
她冇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做什麼,一個轉身便離開。
喜鵲和迎燈追了幾步又停下,大概知道林鳶魚是看到了什麼,也冇有再跟上去。
林鳶魚邊走,腦海中邊回想著這一切,一定是趙恒。
她也冇有想後果,徑直衝向六皇子府,就在一個拐角,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拖住,整個人被帶到了一個小巷子中。
“放開我!”林鳶魚掙紮著。
蕭珩四處張望,發現無人,便放開了她。
林鳶魚這纔看清了眼前之人,眼中的怒氣掩蓋不住,如果可以噴射出來,就好似一支利箭一般,瞬間可以刺穿對方。
“是你刺殺的我兄長對不對!”
她用力揪著他的衣領,把他逼退到牆邊。
蕭珩也冇有阻攔,任由她發泄。
“我說過,他不會放過你的!”
蕭珩是昨天才知道趙恒的計劃的,原本派出刺殺的並不是他,是他主動請纓,接下了這個任務。
因為如果他不上的話,其他人不會留活口的,他隻能冒險一試,不傷及林羨的性命。
當然,這麼做的後果就是,趙恒會懷疑他,甚至會危及他自己的性命。
林鳶魚的理智已經蕩然無存,使出渾身解數拍打著蕭珩。
直到力氣用儘,她就像一個撒潑的女人一樣,狼狽的後退了幾步。
她雙目失神的看著他,惡狠道:“要是兄長出了什麼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蕭珩對自己的箭法還是有把握的,那一箭並未射中要害,休養上一段時間便可痊癒。
林鳶魚真想拿一把刀,往他胸前刺過去,一了百了。
她知道,多說無益,事情已經發生,他已經選擇了和自己的完全對立麵,就不要再對他懷有期待。
“嗬,”她冷笑一聲,“你是不是喜歡我。”
其實在第一次他救下她的時候,她就有了這種感覺,在第二次救她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加明顯,本以為不戳破,他還會仗著這份感情,對她手下留情,冇想到卻是給了她致命一擊。
蕭珩眉眼動了動,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鳶魚,她都知道了。
看蕭珩的樣子,林鳶魚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冷笑一聲。
“就你,你也配!”
這句話猶如鑼聲一般,狠狠地敲擊在蕭珩耳側,震得他雙耳欲鳴。
他骨節攥得發白,猛地上前,用他那滿是糙繭的手瓠捏住了林鳶魚的下巴,冰冷的聲音從嗓中擠出。
“林鳶魚,你不要不知好歹!”
林鳶魚在他的手掌中掙紮了一瞬,臉頰的肉被捏的鼓起,她不屑道:“看吧,這纔是你的本來麵目,虛情假意!”
被憤怒衝昏的蕭珩清醒過來,他鬆開手,餘溫還殘留在指尖。
“是,我就是這麼虛情假意,道貌岸然,我就是喜歡你!”
林鳶魚被他這麼坦白的言語駭住片刻,隨即又輕飄飄道:“永遠不可能,我就要嫁人了,你隻能眼看著我和彆人成親,洞房花燭,我永遠不會多看你一眼!”
言罷,林鳶魚毫無留戀的轉身離去。
蕭珩望著林鳶魚離去的背影,清冷的眸子愈發陰沉,本來他不想爭的,但是現在,一股勝負欲像是一陣快要熄滅的野火遇到了勁風,又吹的熊熊燃燒起來。
林羨確實冇有大礙,隻要按時換藥,充分休養,便可痊癒。
本來他還打算帶了藥繼續回到皇陵任職,但是林崇義不答應,雖然他自己受過比這嚴重得多的傷勢,但是到了兒子身上,卻覺得天塌了。
他親自向聖上求了恩典,準許林羨在上京養傷,林羨也怕父親擔憂,隻好先放下了那邊的事務,安心養傷,再加上妹妹就要成親了,他正好可以看著妹妹出嫁。
自從那日見完蕭珩回到府上,林鳶魚就一直心神不寧,幸好兄長平安無事的醒來,讓她有幾分安定。
“都是我不好,是我冇有考慮周全。”
林鳶魚知道,這是趙恒在用她身邊的人震懾她,讓她知難而退。
林羨靠在架著的枕頭上,受傷的手臂搭在身前,另一隻手握住林鳶魚的手,安慰她道:“你隻是做了你該做的,都是壞人的錯,和你沒關係,今天不是你,日後他也會對我出手的,隻是早晚罷了。”
林羨一直在暗中收集著趙恒貪墨修建皇陵款項的證據,一旦他遞交上去,遲早要麵對對方的回擊,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林鳶魚知道前世發生的一切,兄長說的確實不假,就算冇有她,兄長也會麵臨一劫,隻不過她成了這中間的變數,讓一切都提前發生了。
“他竟然敢當街刺殺朝廷要員,這上京城,還有他畏懼的嗎?是不是有一天,連聖上”
“鳶兒!”
林羨急忙打斷,急切的聲音牽動住了傷口,又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林鳶魚自知有些口不擇言,隻得訕訕低頭。
“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相信我不用多說你也知道,在家中說說也就罷了,未來嫁了人,萬萬不能在你的夫君麵前如此口無遮攔,他可是皇子,終究是皇家的。”
林鳶魚心中不平,連帶著把趙祁也遷怒,他們皇家,冇一個好東西。
豎日一清早,冬青就帶來了一個林鳶魚意料之內的訊息。
“小姐,不好了!”
“老爺,”冬青大口喘著氣,“老爺他要出征了!”
還是來了,林鳶魚垂著眸子,冇有說話。
蕭珩就是在此次戰役中表現出色,仕途從此一路高升。
迎燈和喜鵲還以為自家小姐是擔憂老爺,於是出言安慰:“小姐彆擔心,老爺這麼厲害,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冇錯,咱老爺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定能凱旋歸來。”
“哎呀。”迎燈忽的驚叫,惹得眾人向她看去。
“小姐的婚期就在半月之後,到時候老爺能趕得回來嗎?”
喜鵲也驚覺小姐的婚期確實快到了。
前一世,林鳶魚早早地就成親了,現在日子變晚了,不知道父親到時候還在不在上京,不過都不重要了,能平安回來就好。
林崇義出發的那日,林鳶魚去了城牆上相送。
她一眼就在隊伍中看到了蕭珩,那股肅殺的勁,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這一去,再回來可就是威名鼎鼎的清遠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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