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112章 寒潭燼玉照光明
江南水鄉,晨曦初露。
薄霧如紗,輕柔地籠罩著粉牆黛瓦、枕河而居的村落。蜿蜒的河道上,清波蕩漾,倒映著天際魚鱗般的微光。幾艘烏篷小船如同水墨畫中的點綴,悄然滑過水麵,櫓聲欸乃,驚起幾隻水鳥,掠過垂柳的嫩枝。其中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內,氣氛卻與這寧靜的晨光格格不入。賈瑛盤膝坐在狹小的船船艙中,臉色依舊蒼白,眉宇間帶著大病初癒的倦怠,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沉靜如古井。他周身籠罩著一層極其稀薄、幾乎肉眼難辨的金綠色光暈,如同呼吸般微微閃爍,與這方小小的船船艙隱隱呼應。昨夜那驚世駭俗的光繭已然散去,但寶玉的力量並未沉睡,反而以一種更加內斂、更加如臂使指的方式,流淌在他的血脈與意識深處。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船底水流細微的變化,感知到船頭搖櫓人平穩的心跳。馮紫英坐在他對麵,肩頭的重傷在寶玉殘留力量的滋養下,傷口已然結痂收口,行動無礙。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乾淨的布巾蘸著河水,替依舊昏迷的柱子擦拭臉頰。柱子的呼吸雖弱,卻平穩綿長,臉上也恢複了些許血色,顯然脫離了險境。“二爺,”馮紫英壓低聲音,虎目中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玄衣衛’的人辦事當真利落!昨夜神光指引我等剛出破廟,便遇到了他們的接應哨探。此地水路隱秘,王家那群瘋狗的鼻子再靈,一時半會兒也嗅不到這裡。”他口中的“玄衣衛”,正是賈家在江南經營多年的隱秘力量,昨夜在薛家“寒潭”暗中清掃外圍探子製造混亂的間隙,悄然接應到了賈瑛三人。賈瑛微微頷首,目光透過艙壁小小的竹窗,望向煙波浩渺的遠方。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心口溫玉髓心那平穩的搏動。
棲梧。
光繭散去的瞬間,那股源自她的、溫暖而磅礴的守護意誌也隨之遠去,隻留下一縷淡淡的、彷彿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聯係。她能感應到他的複蘇嗎?她在那個陌生的世界,是否安然無恙?“公子,藥煎好了。”艙簾輕啟,一個穿著粗布短褐、麵容普通卻眼神沉穩的中年漢子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進來,恭敬地放在賈瑛麵前的小幾上。他代號“青魚”,是此地的“玄衣衛”小頭目,負責接應與隱匿。黑褐色的藥汁散發著濃烈的苦味,混雜著一絲江南水澤特有的清新草腥氣。
賈瑛端起藥碗,指尖感受著碗壁的溫熱,並未立刻飲下。他抬眸看向“青魚”,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城中……情形如何?王家……還有薛家?”“青魚”垂手肅立,語速平緩清晰:
“回公子,金陵城……已然翻了個兒。”
“王家以丟失‘傳家重寶九龍璧’為由,勾結府衙,懸賞通緝公子與林姑孃的告示貼得滿城皆是。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王家水運和商會的人四處煽風點火,將公子您……描繪成了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林家餘孽的幫凶。”他話語中帶著壓抑的憤懣。
“至於薛家……”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分,“薛蟠大爺在‘千金一擲’賭坊被王家做局,‘人贓並獲’了夾帶‘南洋禁藥’的‘鐵證’,已被打入府衙大牢。王家正在串聯商行,聯名請願要求嚴懲薛家,聲勢不小。薛家掌舵的寶二姑娘……”他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賈瑛,“據說……據說昨夜淋雨染了風寒,病倒了,如今在涵碧軒靜養,閉門謝客,暫未有應對舉措傳出。薛家碼頭已被府衙派人暫時查封盤查。”賈瑛端著藥碗的手,紋絲未動。深潭般的眼眸裡,卻掠過一絲冰冷的銳芒。
王家這一手“禍水東引”,狠辣至極!不僅將他與棲梧徹底打入泥潭,更趁勢拔掉了薛蟠這個絆腳石,重創了薛家的根基和聲譽,將薛寶釵逼到了牆角!
淋雨染病?閉門謝客?賈瑛心中冷笑。以薛寶釵的心性意誌,豈會輕易被一場風雨擊倒?隻怕是毒蛇盤踞,靜待一擊致命的時機!昨夜城西荒山,“寒潭”的人暗中攪局、清掃痕跡之舉,便是明證!她手中定然還握著足以翻盤的籌碼,隻是引而不發,坐看王家表演,甚至……可能將自己也算計在內!畢竟,那丙字倉的賬冊核心,此刻就在瀟湘館中!“薛家……涵碧軒……”賈瑛低聲重複,眸色深沉如夜。薛寶釵病倒的訊息,如同一根無形的刺,紮進他的心湖,激起一絲微瀾。昨夜那隔著時空傳遞而來的、守護意誌引動古老力量爆發的刹那,他心口的溫玉髓心也曾有過一瞬奇異的灼熱與悸動,彷彿被某種同源的力量撞擊!難道……“公子,您的藥……”“青魚”見賈瑛出神,低聲提醒。賈瑛收回思緒,目光落在濃黑的藥汁上。他並未立刻飲用,而是伸出左手食指,指尖一縷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金綠色光暈悄然流轉,如同靈蛇探入藥碗之中。片刻,光暈收回指尖,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瞭然。藥性溫補,無礙,甚至有幾味藥材的配伍,隱隱契合寶玉修複他身體本源的需求。這“玄衣衛”中,或有高人。他不再猶豫,仰頭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儘。溫熱的藥力順喉而下,絲絲縷縷地融入四肢百骸,與寶玉殘存的溫和力量共同滋養著虛弱的身體。“傳訊城中暗樁,”賈瑛放下藥碗,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一,全力追查王祿、王彪下落,尤其昨夜參與破廟行動的‘影衛’倖存者。我要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麼,如何向王夫人回稟的每一個字!第二,探明薛寶釵真實狀況。第三,靜觀其變,非我親令,不得妄動。”“是!”“青魚”肅然應命。
“另外,”賈瑛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浩渺的水麵,聲音低沉下去,“替我留意……所有與‘紫玉’、‘異象’有關的……任何流言。無論多麼荒誕不經。”“……遵命!”“青魚”眼中雖有一絲疑惑,但依舊斬釘截鐵地應下。艙內重歸寂靜,唯有潺潺水聲與櫓聲欸乃。賈瑛閉上雙眼,意識沉入體內,感受著藥力與寶玉力量的雙重作用。身體在緩慢卻堅定地恢複,如同經曆狂風暴雨後的古樹,在曙光中重新紮根大地。棲梧,等我。濱海市,清晨。
陽光透過寫字樓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給冰冷的格子間鋪上一層虛假的暖意。城市剛剛蘇醒,街道上車流如織,引擎的轟鳴與地鐵的呼嘯交織成都市喧囂的背景音。林棲梧混在下班的人潮中,走出那座讓她靈魂深處都感到窒息壓抑的鋼鐵森林。她昨晚在“秦朗”消失後,強撐著極度疲憊和混亂的精神,幾乎是憑著本能,逃離了那棟疑似“秦氏集團”的大廈。她不敢回學校宿舍,不敢聯係任何一個熟悉的人。棲梧這個名字,連同脖頸間那枚神秘的紫玉,此刻都成了巨大的隱患。她穿著臨時在廉價服裝店買的寬大衛衣和牛仔褲,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將那張過分清麗脫俗的臉龐遮掩了大半,如同一滴水融入河流般,毫不起眼地彙入匆忙的人流。一夜驚魂,加上實驗室那場摧毀意誌的折磨,讓她身心俱疲到極點。她急需一個安全、隱蔽的地方休息,整理混亂如麻的思緒,弄清楚自己究竟捲入了什麼深淵!憑借著手機地圖和殘存的冷靜判斷,她選擇遠離市中心,乘坐地鐵輾轉來到城市邊緣一片相對老舊、人口密度極高的城中村區域。狹窄潮濕的巷道如同迷宮,電線如同蛛網般在頭頂雜亂交織,空氣中混雜著飯菜油煙、垃圾腐敗和廉價洗滌劑的味道。這裡龍蛇混雜,卻也意味著相對的匿名與安全。她用僅剩的現金,在一個用警惕眼神打量她的中年房東大媽那裡,租下了一個位於頂樓加蓋的鐵皮房單間。房間狹小逼仄,隻有一張吱嘎作響的鋼絲床、一張破舊桌子和一個搖晃的塑料凳子。牆壁薄得能聽到隔壁夫妻的爭吵和嬰兒的啼哭。唯一的“窗戶”是對著火巷儘頭一麵肮臟牆壁的氣窗。關上那扇鏽跡斑斑的鐵皮門,插上簡陋的門栓,林棲梧背靠著冰冷的鐵皮門,才彷彿卸下千斤重擔,緩緩滑坐在地。她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蒼白如紙、寫滿疲憊與驚惶的麵容。冷汗浸濕了她額角的碎發。她劇烈地喘息著,心臟依舊在胸腔裡狂跳不休。昨夜的一切,如同無法擺脫的噩夢,瘋狂地衝擊著她的神經。
秦朗那張溫和麵具下冰冷的審視……
布滿精密儀器的冰冷實驗室……
束縛身體的恐怖平台……
撕裂靈魂的能量風暴……
還有……最後時刻,那穿透時空壁壘、源自瑛哥哥不顧一切的守護意誌……以及,秦朗那徹底癲狂、歇斯底裡的咆哮——“玄玉”、“媧皇”、“秦家”……巨大的謎團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是誰?一個普通的曆史係學生?還是那個身處古代、身懷異寶、被捲入滔天陰謀旋渦的林棲梧?
秦家又是誰?他們追尋的“媧皇”是什麼?那實驗室恐怖的能量,是為了奪取她胸口的紫玉?
瑛哥哥……他現在怎樣了?昨夜那股守護意誌的爆發,是否讓他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紛亂的思緒如同亂麻,頭痛欲裂。她下意識地抬手,緊緊握住胸口的紫玉。冰涼的觸感透過衣衫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彷彿在無聲地告訴她:你並非獨自一人。就在這時!
嗡—!
手中的紫玉毫無預兆地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悸動!如同平靜湖麵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極其微弱、卻溫暖熟悉的感應!如同冬日裡一縷微弱的陽光,瞬間穿透了靈魂深處的陰霾與冰冷!這感覺……
林棲梧猛地睜大了眼睛!
是他!
是瑛哥哥!
他還活著!而且……他似乎……恢複了意識?!他在尋找她?!他在呼喚她?!巨大的驚喜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全身!連日來的恐懼、疲憊、絕望,在這微弱卻真實的感應麵前,如同冰雪消融!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順著蒼白冰涼的臉頰滑落。“瑛哥哥……”她將紫玉緊緊貼在心口,彷彿要將那縷微弱的溫暖感應死死抓住,聲音哽咽,帶著哭腔,卻是這些天來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希望與力量。無論身處何方,相隔多遠,他們的靈魂,始終被這神秘的寶玉緊緊相連!然而,這份短暫的溫暖與心安,並未持續太久。
咚咚咚!
一陣略顯急促、帶著不耐的敲門聲,粗暴地打斷了她的思緒。“開門!查水錶的!”一個粗聲粗氣的男人聲音在門外響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