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33章 榮慶堂驚雷,法劍破金湯
榮國府,榮慶堂。
檀香嫋嫋,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曠廳堂裡的沉重與冰冷。巨大的全息投影懸浮在主位前方,清晰地分割成兩個畫麵:一側是醫療艙內,賈瑛躺在無菌隔離艙中微弱起伏的生命曲線,殘酷的倒計時如同懸頸利刃;另一側,則是王家朱雀閣核心區域那令人窒息的立體防禦圖,猩紅的“燭龍”標識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昭示著步步殺機。
賈母史太君端坐在紫檀木雕花圈椅上。她穿著深紫色纏枝蓮紋的立領錦緞褂子,花白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插著一支通體碧綠的翡翠扁簪。手中那串早已摩挲得溫潤光亮的伽楠香佛珠,此刻卻停止了轉動,被她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雙閱儘滄桑、曾掌控賈家數十載風雨的眼眸,此刻不再是洞燭世事的清明,而是深潭寒冰般的沉寂,死死盯著投影中賈瑛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以及那如同風中殘燭般隨時會熄滅的心跳線。
每一次微弱的波動,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針,狠狠紮進這位鐵血祖母的心臟深處。記憶裡那個唇紅齒白、被她摟在懷裡叫著“老祖宗”的粉團兒;那個初入瀟湘彆苑,對著滿園翠竹眼中帶著新奇與怯意的倔強少年;那個在家族風雨飄搖之際,沉默地扛起隱秘枷鎖,眼底藏著無儘疲憊卻從不言說的青年……所有的畫麵重重疊疊,最終都化作了投影中這具瀕臨破碎的軀殼。
“瑛兒…”喉嚨深處溢位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如同受傷老獸的嗚咽。攥著佛珠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滔天的怒火與刻骨的心痛在胸腔裡瘋狂衝撞!王家!王熙鳳!竟敢如此!竟敢將她賈史氏的心頭肉、她賈家未來的脊梁摧殘至此!
“老祖宗,”一個沉穩清越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說話的是侍立於側的王熙鳳之夫,賈璉。他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俊朗的臉上此刻布滿憂慮與焦灼,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鳳丫頭…她…她定是被什麼矇蔽了!她斷不敢真的害了瑛兄弟!其中必有誤會!老祖宗您…”
“住口!”賈母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瞬間釘在賈璉臉上!那眼神中的威壓與憤怒,如同實質般沉重,讓賈璉後麵的話生生卡在喉嚨裡,臉色瞬間煞白,踉蹌著後退半步,嘴唇哆嗦著不敢再言。
“誤會?”賈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冰冷威嚴,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雹砸在青石板上,“胸前的烙印是誤會?蝕骨青的劇毒是誤會?引爆他自己隻為護住棲梧丫頭幾秒生路是誤會?!璉兒!你媳婦的手伸得太長了!伸到要斷我賈家根基了!”她猛地將手中佛珠重重拍在身旁的黃花梨木小幾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這已不是內宅婦人的勾心鬥角!這是要絕我賈氏一脈的狠毒絕戶計!”
絕戶計!三個字如同驚雷,在空曠的榮慶堂內炸響!侍立兩旁的丫鬟仆婦們嚇得渾身一顫,大氣不敢出。賈璉更是麵如死灰,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賈母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投影中那象征著王家森嚴壁壘的朱雀閣。怒火在深潭般的眼底燃燒,化為一種近乎玉石俱焚的決絕。她賈史氏掌舵賈家風雨數十載,靠的從來不是心慈手軟!敢動她的逆鱗,就要有承受雷霆之怒的覺悟!即便是王家,即便是那盤踞金陵百年的地頭蛇,也要將它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鴛鴦,”賈母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去請馮先生。告訴他,老身要的不是錦上添花的律條,是能破開朱雀閣金湯壁壘的…法劍!”
“是!老祖宗!”侍立於賈母身後、一位氣質沉穩乾練的中年婦人立刻躬身應道。她正是賈母最信任的心腹,同時也是賈氏集團法務部的核心負責人之一——鴛鴦。她迅速轉身,步履無聲卻異常迅捷地消失在榮慶堂側門。
等待的時間,每一秒都像在烈火上煎熬。賈母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那兩個投影畫麵。賈瑛那邊,每一次心跳的微弱起伏都牽動著她緊繃的神經;朱雀閣那邊,猩紅的燭龍標識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昭示著薛寶釵與林棲梧正麵臨的絕境。她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冰冷的伽楠香佛珠,眼底深處是翻湧的殺機與等待獵物入網的耐心。
終於。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疾不徐,沉穩有力。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榮慶堂門口,逆著廊下的光,身影挺拔如鬆。
來人穿著一身剪裁極其考究、麵料挺括的墨藍色三件套西裝,雪白的襯衫領口一絲不苟,係著一條深紫色暗紋的領帶,袖口處露出半寸簡潔的鉑金袖釦。他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麵容輪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帶著一種近乎刻薄的冷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眼窩深邃,瞳仁是罕見的琥珀色,銳利如鷹隼,彷彿能洞穿一切偽裝和虛妄,目光掃過之處,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不敢逼視的壓迫力。
這就是金陵乃至整個長三角商圈都赫赫有名的“法界閻羅”——馮紫英。馮家與史家淵源頗深,其父馮唐曾是賈代善(賈母之夫)麾下得力乾將。馮紫英本人則是頂尖的並購與危機處理律師,手段淩厲,心思縝密,尤擅在龐雜的商業帝國中尋找一擊致命的破綻。他緩步走入榮慶堂,步履從容,彷彿不是踏入豪門深宅的旋渦,而是走向熟悉的法庭。
“晚輩馮紫英,見過老太君。”他走到堂中,對著主位上的賈母微微躬身行禮。姿態恭謹,聲音卻清冷平穩,如同玉石相擊,聽不出半分波瀾。那雙琥珀色的銳利眼眸,在行禮的瞬間,極其自然地掃過全息投影上的畫麵——賈瑛的病容,朱雀閣的森嚴。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精光在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逝。
“馮先生不必多禮。”賈母抬手示意,目光如電,直刺馮紫英,“老身請你來,隻為一件生死攸關之事。”她指向投影中賈瑛的畫麵,聲音帶著壓抑的痛楚,“我的孫兒,賈瑛,此刻命懸一線。救他的唯一希望,在朱雀閣第九重深處的一塊碎片上。而王家,用‘燭龍’鎖死了那裡。”她的手指猛地移向朱雀閣那猩紅的防禦標識,字字如刀:“我要你,用法律的劍,斬斷這‘燭龍’的爪牙!破開王熙鳳的金湯城池!把那碎片給我奪出來!”
馮紫英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走到投影前,琥珀色的眼眸銳利地審視著朱雀閣那複雜的內部結構圖和層層疊疊的猩紅防禦標識。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虛點了幾下,操作著投影,瞬間調取出大量關聯資訊——王家核心產業宏宇集團的股權結構、對外投資圖譜、近三年的財報摘要、以及一些標注著加密符號的特殊交易記錄。資料流在他眼前飛速滾動,那雙眼眸如同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捕捉著常人無法察覺的細微脈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榮慶堂內落針可聞,隻有全息投影裝置低沉的嗡鳴和賈母手中佛珠偶爾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賈璉低著頭,冷汗已經浸濕了鬢角。賈母的目光則如同凝固的寒冰,死死鎖在馮紫英身上,等待著他口中那把能劈開絕境的“法劍”。
突然!馮紫英虛點的手指停在了一處!那是一份宏宇集團子公司“金闕科技”近兩年的稅務申報單與一項跨國技術引進合同的交叉比對節點!他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收縮!如同獵鷹鎖定了偽裝下暴露的獵物!
“找到了。”馮紫英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銳利。他轉過身,看向賈母,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至極、如同刀鋒劃過的弧度。“金闕科技,王熙鳳女士一手掌控的王家高新產業核心。他們去年引入的那項‘燭龍防禦係統’的底層演算法專利,申報價值與合同成交價存在至少三點七億的巨額差異。而更妙的是——”他手指輕點,一份加密的境外賬戶資金流向圖瞬間被放大,赫然顯示著幾筆巨額資金在合同簽訂前後,流向了數個註冊在開曼群島的空殼公司,最終卻又詭異地流回了宏宇集團控股的另一個離岸基金!“這筆錢,並未計入金闕科技的研發攤銷,卻在宏宇集團母公司的‘戰略投資’板塊下走了一圈,巧妙地實現了稅前列支。手法隱蔽,鏈條複雜,但證據鏈…完整。”
他頓了頓,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寒星,直視賈母燃燒著怒火的雙眸,聲音清晰而冰冷地吐出兩個字:“偷稅。”
偷稅!簡單的兩個字,卻如同炸雷轟在賈璉頭頂!他猛地抬頭,滿臉的難以置信和驚恐!王家…鳳丫頭她…竟然…
賈母眼中寒光爆射!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了佛珠!好!好一個王熙鳳!真是膽大包天!妄圖用偷來的金山銀山,鑄就她王家固若金湯的堡壘!卻不知這銅牆鐵壁之下,早已布滿了能將她炸得粉身碎骨的裂痕!
“僅僅偷稅?”賈母的聲音帶著一絲鐵鏽般的沙啞,追問道。她深知,僅憑這點,撼動王家的根基或許不足,但要以此為槓桿,撬開朱雀閣的一道縫隙,為薛寶釵和林棲梧爭取一線機會,足矣!
馮紫英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他手指再次輕點,畫麵切換。這次是幾張模糊的衛星照片和一些複雜的通訊波段分析圖。“金闕科技在海外承接的幾處敏感地區的安保工程,‘燭龍’係統核心模組的部署坐標,與其向我國有關部門報備的技術出口許可範圍存在多處不符。”他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針,“涉嫌非法轉移敏感技術。一旦坐實,王家將麵臨的不僅是傾家蕩產的罰單和聲譽崩塌,更是觸及國家安全的紅線…足以讓其核心管理層瞬間失去一切行動自由,包括對朱雀閣內部係統的最高許可權。”
非法轉移敏感技術!觸及國家安全!賈璉已經徹底癱軟在旁邊的椅子上,麵無人色,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賈母深吸一口氣。夠了!馮紫英這把“法劍”,比她預想的還要鋒利!不僅要錢,更要命!她緩緩從圈椅上站起身。那蒼老的身軀在此刻卻爆發出一種山嶽般的威壓!渾濁的老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與痛楚被徹底燃儘,隻剩下鋼鐵般的意誌和滔天的殺伐之氣!
“馮先生,”賈母的聲音如同黃鐘大呂,在榮慶堂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即刻以賈氏集團名譽主席及最大個人股東身份,啟動緊急法人代表代行程式!授權你全權處理此事!”她枯瘦的手指向投影中猩紅的朱雀閣,如同古戰場上的將軍揮劍指向敵酋!“以此為據,向最高檢商業罪案調查科實名舉報!申請對宏宇集團核心管理層及財務、技術部門負責人實施緊急限製離境及通訊管製!同步申請法院凍結王熙鳳名下所有銀行賬戶及電子金鑰許可權!我要她的朱雀閣,從此刻起——變成一個打不開也關不上的鐵籠子!”
凍結許可權!釜底抽薪!
賈璉猛地抬頭,失聲叫道:“老祖宗!不可!這會徹底與王家撕破臉!鳳丫頭她…”
“撕破臉?”賈母猛地轉身,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刺向賈璉,“從她對我瑛兒下此毒手那一刻起,王賈兩家,便已是你死我活!璉兒!收起你那點可憐的夫妻情分!如今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她的聲音如同重錘,字字砸在賈璉心頭,“要麼,你現在就滾回你的王家,守著你那謀害親族、蛇蠍心腸的媳婦!要麼,就給我打起精神,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你那好媳婦這些年,還瞞著你做了多少見不得光的臟事!想戴罪立功,就給我挖!挖得越深越好!”最後的字句,已是殺氣凜然。
賈璉如同被抽了一記耳光,渾身劇震,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巨大的恐懼和茫然徹底淹沒了他。
馮紫英對著賈母微微頷首,琥珀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隻有絕對的冷靜與高效。“晚輩明白。限製令與凍結申請將在三十分鐘內遞交簽署。同步啟動對舉報材料的加密傳輸與證據鏈固定。”他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投影中朱雀閣防禦圖上某處不起眼的節點,“為確保限製生效的即時性,建議同步啟動‘驚蟄’預案,物理乾擾其關鍵節點的備用能源與通訊中繼。”
“準!”賈母斬釘截鐵,眼中寒芒閃爍,“動用一切能動用的資源!我要在最短時間內,聽到王熙鳳被困死在她那座金玉牢籠裡的訊息!讓她嘗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
“是。”馮紫英再次躬身。他沒有立刻離開,琥珀色的眼眸轉向賈母,彷彿穿透了眼前的老婦,望向了更深邃的地方。“老太君,”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此事之後,史家…特彆是雲丫頭那邊…恐難置身事外。需早做綢繆。”
史湘雲!這個名字如同一根柔軟的刺,輕輕紮了一下賈母緊繃的心絃。那個明媚如火、心直口快、如同海棠花般爛漫的侄孫女…馮紫英此刻提起她,是提醒?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賈母深深看了馮紫英一眼,那銳利如鷹隼的琥珀色眼眸深處,似乎藏著一絲極力掩飾的漣漪。她緩緩閉上眼,複又睜開,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決斷。“顧不得了。馮先生,去做事吧。一切因果罪孽,自有老身這把老骨頭一肩擔下!隻要能為瑛兒搏出一條生路,縱使將這金陵的天捅個窟窿,老身也認了!”
馮紫英不再多言,利落轉身。墨藍色的挺拔背影帶著一股肅殺之氣,如同出鞘的絕世名劍,大步流星地踏出榮慶堂,沒入外麵沉沉的暮色之中。
廳堂內,隻剩下賈母孤峭的身影,以及那兩張如同命運枷鎖般懸停的投影畫麵。她緩緩坐迴圈椅,重新拿起那串冰冷的伽楠香佛珠,一顆一顆,用力地撚動著。枯槁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顫抖。目光死死盯著投影中賈瑛那微弱起伏的心跳曲線,眼底深處是瘋狂燃燒的、不惜焚儘一切的守護之火與滔天恨意。“瑛兒撐住奶奶為你開路了”冰冷的聲音在空曠的榮慶堂內低迴,如同戰鼓擂響前的最後沉寂。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