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51章 寒夜探璿璣，玉魄碎冰河

    聖約翰醫療中心頂層特護病房的空氣，像凝固的冰湖。儀器單調的滴答聲是唯一活著的證明，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我站在厚重的無菌觀察窗外，指尖冰涼，緊緊扣著冰冷的玻璃。

裡麵，寶釵姐姐像沉睡在萬年玄冰中的玉像，蒼白的臉孔陷在柔軟的枕頭裡，頸側那幾道冰藍紋路幽邃得刺眼。監測儀螢幕上起伏的微弱曲線，是她對抗那無形冰冷的掙紮。蝌少爺守在床邊，肩膀纏著繃帶，年輕的脊背繃得像張滿的弓，寫滿了無力迴天的憤怒與絕望。他偶爾抬頭望向窗外，與我目光相接的瞬間，那眼底深藏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驚惶與求助，狠狠刺穿了我的心！

瑛哥哥。他就站在病房角落的陰影裡。墨黑色的西裝像夜色本身裁剪而成，冷硬，沉默。晨曦的金光吝嗇地塗抹著他的側臉輪廓，另一半隱在暗影中，界限分明得如同冰與火的分野。他周身散發出的寒意，即便隔著雙層玻璃和厚重的無菌門，依舊像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刺著我的麵板。那雙我曾無數次沉溺其中、蘊藏著落日熔金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沉靜得像封凍萬載的古井寒潭，沒有絲毫波瀾。他就那樣看著病床上的寶釵姐姐，眼神裡沒有擔憂，沒有悲傷，甚至連一絲人類的探究都沒有——隻有一種冰冷的、純粹的、如同審視精密儀器執行狀態的漠然。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窒息般的痛楚蔓延開來。是他！是那個在朱雀閣火海中，用染血的微笑推開我的瑛哥哥！可為什麼？為什麼寒潭歸來，他彷彿被抽離了所有屬於“賈瑛”的溫度和情感，變成了這副令人心悸的玉骨冰雕？寶釵姐姐的昏迷，那詭異的契約反噬，是否也與他這非人的冰冷息息相關？

一股混雜著巨大恐懼和更深刻心疼的洪流在我胸腔裡衝撞。恐懼這陌生的冰冷，心疼他被困在冰封軀殼裡的靈魂！心口那點溫熱的紫芒不安地搏動著，彷彿感應到我劇烈的情緒起伏，更彷彿在回應著病房內那股源自契約的冰冷牽引！

“棲梧妹妹？”雲姐姐擔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她輕輕握住我冰涼發抖的手。“寶姐姐會沒事的，馮大哥已經動用所有關係在全球找專家了…瑛哥哥他…”她順著我的目光看向病房角落那個冰冷的剪影，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驚悸和困惑，“…他剛回來，或許…還需要時間…”

時間？我看著寶釵姐姐在病床上日益衰微的氣息，看著蝌少爺眼中越來越深的絕望，看著瑛哥哥那凝固如雕像般的漠然……我們還有多少時間能等？

不！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猛地攫住了我！如同火種在冰原下瘋狂燃燒！我不能隻是隔著玻璃看著！不能隻是被動等待！那個在寒潭中重塑歸來的瑛哥哥，他冰冷的軀殼下，一定還藏著屬於“賈瑛”的靈魂火種！寶釵姐姐用自己的生命能量為他續命，那維係他們生命的紐帶契約，是否……也能成為喚醒他的橋梁？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夜空！心口那點紫芒驟然灼熱起來，呼應著我洶湧的決心！爹留下的星圖絹帛上，那旋渦般的星雲和血紅的“天樞”標記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心之所向！

“雲姐姐，”我猛地反手握住史湘雲的手，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卻異常清晰，“我要進去！”

“進去？”史湘雲愕然，隨即搖頭，“不行！醫生說寶姐姐情況特殊，需要絕對無菌隔離！而且瑛哥哥他…”她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病房內那個冰冷的源頭，眼底是深深的忌憚。

“我必須進去！”我的語氣斬釘截鐵，目光越過她，直視著病房內那個角落的陰影，彷彿要穿透那層冰冷的壁壘，直視他靈魂的最深處，“寶釵姐姐等不了，瑛哥哥……他也被困住了！那契約是他們唯一的連線，或許……也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不懂契約法則，但我知道，他們之間存在著某種超越物理的聯係！我能感應到！

史湘雲被我眼中的決絕震懾了。她張了張嘴，看著病房內氣息微弱的薛寶釵，再看看角落那個冰冷的身影，最終一咬牙：“好！我去找馮大哥！讓他協調！但你千萬小心！瑛哥哥他……現在不一樣……”

厚重的無菌門無聲滑開，一股混合著消毒水、精密儀器運轉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氣息撲麵而來！我穿著特製的無菌隔離服，腳步虛浮地踏入這片死寂的空間。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形的冰麵上，那股源自瑛哥哥和契約的雙重寒意，幾乎要將我的血液都凍結！

蝌少爺猛地抬起頭，看到是我，眼中先是掠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更深的痛苦和濃濃的戒備，他下意識地往前挪了一步，用身體擋住病床。“林小姐？你…你怎麼進來了？”他的聲音嘶啞緊繃，“我姐姐需要靜養！”那戒備的目光，顯然不僅僅是對我，更是對我身後那個冰冷源頭的恐懼。

我沒有看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誌都集中在角落那個墨黑色的身影上。賈瑛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臉。冰冷的琥珀色眼眸，如同兩道來自極地的探照燈光束，毫無溫度地鎖定了我！那目光落在身上的瞬間，刺骨的寒意瞬間激得我渾身僵硬！心口的紫芒猛地一跳，瑟縮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強烈的搏動，如同憤怒的火焰在對抗嚴寒！

“瑛哥哥…”我的聲音堵在喉嚨裡，出口隻剩下破碎的氣音。

他沒有回應。眼神裡沒有任何波動，彷彿我隻是闖入這片絕對領域的一粒無關緊要的塵埃。他甚至沒有再看薛寶釵，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隻留給我一個冰冷、沉默、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側影。

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懼再次攫緊了我！雙腿如同灌滿了鉛，僵在原地。蝌少爺緊張的呼吸聲在耳邊放大。

不！我不能退縮！寶釵姐姐頸側的冰藍紋路黯淡得像是要熄滅！瑛哥哥的靈魂之火正在那冰冷的軀殼深處瀕臨寂滅！

心口那點紫芒彷彿感受到了我靈魂的呐喊，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滾燙的洪流猛地衝向四肢百骸！爹！爹留下的玉魄之力！它在回應我！“心之所向……在於心……”老祖宗的話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力量瞬間充盈全身！我頂著那幾乎凝固空氣的冰冷威壓，無視薛蝌驚愕的目光，一步一步，踉蹌卻無比堅定地，走向那個如同冰封王座般的角落！

我的腳步聲在死寂的病房裡異常清晰。噠…噠…每一步都像踏在薄冰之上，心懸在萬丈深淵的邊緣。賈瑛終於再次緩緩轉過頭。那雙沉靜的琥珀色眼眸深處，冰封的古井似乎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極其微弱地、難以察覺地波動了一下。那不是情緒，更像是一種精密儀器對意外變數介入的短暫凝滯。

我停在他麵前，距離不過三步。他的高大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我籠罩。那非人的寒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我裸露在隔離服外的臉頰生疼。心口的紫芒搏動得如同戰鼓，滾燙的力量在血脈中奔湧咆哮！

我抬起手。指尖因為寒冷和巨大的決心而劇烈顫抖著。目標，不是他冰冷的臉龐，而是他那垂在身側、覆蓋著冷玉般光澤、流淌著冰藍脈絡的左手手腕！

“瑛哥哥…”我的聲音帶著哽咽和不顧一切的孤勇，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我知道你在裡麵…我知道你聽得見！回來…求你…回來…”淚水終於決堤，模糊了我的視線，卻無法模糊那份刻骨的思念和拚命想要抓住他的決心！

在薛蝌幾乎要驚叫出聲的注視下，在頭頂生命監護儀陡然變得尖銳的報警聲中（薛寶釵的腦電波突然劇烈波動）——我顫抖的、冰涼的手指，帶著心口紫芒所有的灼熱力量，帶著我所有的祈求和孤注一擲的勇氣，猛地向前探去，如同撲火的飛蛾，絕絕地、精準地，抓住了賈瑛那覆蓋著冰冷玉髓的手腕！

轟——！！！

接觸的刹那！時間彷彿被凍結，又被瞬間炸碎！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風暴，以我們接觸的手腕為中心，如同宇宙大爆炸般轟然爆發！

冰冷！那是賈瑛玉髓脈絡深處、如同萬載玄冰凍結般的極致寒意！瞬間沿著我的指尖瘋狂湧入！我的血液彷彿在接觸點瞬間凝固！每一寸骨骼、每一條神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痛！凍徹靈魂的痛！滾燙！那是我心口紫芒被徹底引爆、屬於林如海傳承的玉魄本源之力！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熔岩，帶著焚儘一切的憤怒和不甘，瘋狂地反衝回去！共鳴！一股源自靈魂契約最深處的、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暖意——那是屬於賈瑛靈魂本源的氣息！它被冰冷的玉骨和契約法則死死壓製著，卻在我紫芒力量的衝擊和賈瑛玉髓寒意的雙重擠壓下，如同一縷掙脫束縛的星火，猛地迸發出來！同時，病床上薛寶釵頸側的冰藍紋路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強光！一股同樣冰冷堅韌、卻帶著守護意誌的能量，如同被驚醒的冰河，瞬間加入這狂暴的能量旋渦！

冰與火！玉魄與玉髓！契約的法則與靈魂的本源！四種截然不同卻又同根同源的力量，在這狹窄的空間內，在這極致的碰撞與交融中，形成了狂暴的能量風暴！

嗡——！病房內所有的精密儀器螢幕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紅光和混亂的雪花！尖銳的警報聲彙成一片死亡的合唱！頭頂的燈光瘋狂閃爍，明明滅滅！無形的衝擊波以肉眼可見的漣漪猛地擴散開！薛蝌被狠狠掀飛出去，撞在牆壁上！巨大的無菌觀察窗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風暴中心。我的身體如同被投入了滾燙的熔爐與極寒的冰窟！眼前是破碎的光影！耳邊是能量撕扯的尖嘯！身體在極致的痛苦中劇烈顫抖！抓住他手腕的手指卻如同澆鑄了鋼鐵，死死扣緊，沒有絲毫鬆動！鮮血從我被極致低溫凍裂的虎口處滲出，瞬間又被灼熱的力量蒸發！我不能放手！死也不能！

混亂的光影中，我艱難地抬起頭。目光穿透狂暴的能量亂流，撞進近在咫尺的那雙琥珀色眼眸！不再是沉靜如死水的古井！那冰封的湖麵被徹底炸碎了！冰晶雪花與火焰符文的印記在瞳孔深處瘋狂閃耀、旋轉、碰撞！如同冰與火的煉獄！那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瞳仁裡，清晰地映照出我痛苦扭曲、卻無比執著的臉！在那冰與火交織的最深處，一絲極度的驚愕、難以置信的茫然，以及一種源自靈魂本能的、被強行喚醒的滔天巨痛……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掀起了驚心動魄的狂瀾！

“棲…棲梧…？！”一個極其嘶啞、乾澀、彷彿被冰封了千萬年、幾乎不成調的聲音，艱難地、破碎地，從他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間，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