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85章 雙魂撕玉寒潭怒
梨香院暖閣內，死寂得如同暴風雨後的廢墟。溫玉髓心的柔光籠罩著榻上相擁昏迷的兩人，如同劫後餘生的微曦。空氣裡還殘留著冰霜融化的濕冷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馮紫英麵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賈瑛和林棲梧的鼻息，又檢查了兩人心口的起伏，才略微鬆了口氣。他不敢輕易移動他們，隻能和驚魂未定的琥珀一起，將散落的碎瓷片和傾倒的案幾收拾乾淨，無聲地守護在側。時間在沉重的寂靜中緩慢流淌。窗外，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給室內鍍上一層淒豔的金紅。不知過了多久，林棲梧濃密的長睫劇烈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是賈瑛近在咫尺的、蒼白而沉靜的睡顏。心口紫玉傳來溫熱的搏動，右手掌心似乎還殘留著那枚邪異令牌冰寒刺骨的觸感，以及……他心口溫玉髓心那溫潤卻強大的力量對抗時帶來的震撼。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靈魂爭奪戰，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疲憊的腦海裡。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想要起身檢視賈瑛的情況，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緊緊攥住。那力道極大，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占有和依賴，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彷彿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瑛哥哥……”棲梧心頭一顫，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無法言喻的酸楚。她不敢用力抽手，隻是用另一隻手，極其輕柔地撫上賈瑛冰冷的臉頰，試圖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他麵板的刹那！賈瑛的身體猛地一震！那雙緊閉的眼睫如同被驚動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他豁然睜開雙眼！然而，映入棲梧眼簾的，卻並非劫後餘生的溫存或迷茫！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初睜開的瞬間，瞳孔深處如同凝結著萬載不化的玄冰，冰冷、銳利、帶著穿透靈魂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是“冷清寒”！那來自異世的冰冷靈魂並未完全退去，如同潛伏在深淵的毒蛇，在溫玉髓心光芒因棲梧觸碰而波動的間隙，再次露出了獠牙！但這冰冷的底色僅僅維持了一瞬！如同投入熔爐的寒冰，那層堅冰在棲梧溫柔撫觸的目光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消融、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春潮般洶湧而上的、屬於賈瑛本體的、濃烈到幾乎要燃燒起來的巨大情感洪流！失而複得的狂喜、撕心裂肺的後怕、深入骨髓的愛戀、以及幾乎將她吞噬的愧疚與心疼……無數種極致的情感在他眼底激烈衝撞、融合、最終化為滾燙的熔岩！“棲梧……”一聲嘶啞到極致的呼喚，如同砂礫磨礪過他的喉嚨，帶著泣血般的震顫，從賈瑛乾裂的唇齒間迸發出來！他死死攥著棲梧的手猛地用力！棲梧猝不及防，整個人被他狠狠帶入懷中！那力道之大，彷彿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棲梧！棲梧！！！”賈瑛的雙臂如同鐵箍，死死鎖住她纖細的身體，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湧出眼眶，灼熱地砸落在棲梧的頸窩！他的身體因巨大的情緒衝擊而劇烈顫抖，溫玉髓心的光暈也隨之劇烈波動，彷彿承載不住主人靈魂的滔天巨浪。“我在！瑛哥哥！我在！”棲梧被他勒得幾乎喘不過氣，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裡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恐懼和失而複得的狂喜。她的心被這滾燙的淚水灼得生疼，所有的委屈、恐懼、後怕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儘的心疼。她反手緊緊回抱住他顫抖的脊背，聲音哽咽，“沒事了……沒事了……我們都在……”“我以為……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賈瑛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巨大的痛苦和後怕，“那個東西……那個冰冷的東西……他想占據我……他想毀掉一切……他看到了你……他對你……有敵意……”他語無倫次，手臂收得更緊，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我看到了……看到了高樓……墜落……還有你……另一個你……那麼絕望……”混亂的記憶碎片讓他痛苦不堪。棲梧的心猛地一沉！高樓墜落！另一個絕望的自己！這正是她意識碎片中屬於現代“林棲梧”的終結！“冷清寒”不僅看到了，甚至可能……與她現在的死亡有關？！這個認知讓她遍體生寒！“沒事了，瑛哥哥，那隻是夢魘……都是假的……”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更緊地回擁住他，試圖用自己身體的溫暖驅散他的恐懼，“你看著我，我是棲梧，你的棲梧……我們都在這裡，在梨香院……那些……都不存在……”賈瑛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和氣息，如同瀕死的旅人找到了綠洲。他滾燙的淚水浸濕了她的衣襟，混亂的呼吸漸漸在她的安撫下變得稍微平穩。然而，當他劇烈波動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棲梧蒼白憔悴的臉頰、以及她嘴角那抹尚未完全擦去的乾涸血痕時，昨夜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再次撕裂他的腦海！是她！是她不顧自身安危，強行引動那邪物的力量，將令牌按在自己心口！用那種近乎自毀的方式，才喚醒了被冰冷靈魂壓製的自己！她嘴角的血……是為他流的！一股巨大的、幾乎將他靈魂撕裂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你……”賈瑛猛地鬆開手臂，雙手顫抖著捧起棲梧的臉頰，指腹極其輕柔、帶著無儘的憐惜和痛楚，小心翼翼地撫過她蒼白的唇角和眼底的疲憊青影，聲音嘶啞破碎，“你怎麼敢……你怎麼敢那麼做？！那東西……那邪物會害死你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吐血……我的心……我的心都要碎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再次哽咽，淚水洶湧而下，那眼神裡的心疼濃烈得幾乎要將棲梧灼傷。棲梧看著他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幾乎帶著毀滅性力量的心疼和自責，心尖如同被最柔軟的羽毛和最鋒利的刀刃同時劃過。她握住他顫抖的手，貼在自己溫熱的頰邊，眼中含淚，卻努力綻開一個安撫的淺笑：“我沒事……你看，我好好的……隻要能喚回你，什麼都值得……”“不值得！”賈瑛猛地打斷她，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斬釘截鐵！他眼中翻湧著劇烈的風暴，有後怕，有憤怒，更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守護欲！“棲梧！你聽清楚！以後……永遠！永遠不許再為了我做這種危險的事！不許再碰那邪物！更不許……”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她，一字一句，如同刻入骨髓的誓言，“更不許再為了任何人……包括我……去冒失去自己的風險！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明白嗎？！”這近乎霸道、帶著強烈獨占欲的宣言，如同驚雷在棲梧耳邊炸響！她從未見過賈瑛如此失控、如此激烈地表達他的占有和保護欲！那滾燙的話語，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像一把重錘，狠狠砸開了她心底最柔軟也最堅固的防線！巨大的暖流和酸澀瞬間衝垮了她的淚堤，淚水無聲地洶湧而下。她用力點頭，泣不成聲：“我……我知道了……瑛哥哥……”賈瑛看著她洶湧的淚水，心中更是如同刀絞。他再次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彷彿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去暖和她，驅散她所有的恐懼和不安。他將臉深深埋在她馨香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屬於她的氣息，彷彿隻有這樣才能確認她的真實存在，才能安撫自己那顆在深淵邊緣掙紮過、幾乎碎裂的心。溫玉髓心的光芒在兩人緊密相擁中，漸漸變得柔和而穩定，如同暴風雨後寧靜的港灣。然而，在這溫馨的港灣之下，潛藏的暗流從未停歇。就在賈瑛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巨大情感衝擊、用儘全身力氣擁抱棲梧的刹那！他靈魂深處那被溫玉髓心暫時壓製的冰冷角落，屬於“冷清寒”的意誌，如同被激怒的毒蠍，驟然爆發出強烈的、冰冷的反噬！“愚蠢！”
“虛偽！”
“軟弱的情感隻會帶來毀滅！”
“她遲早會像‘她’一樣……背叛你！毀滅你！”
無數充滿惡意的、冰冷刺骨的意念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賈瑛剛剛獲得平靜的意識海！“呃啊——！”賈瑛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抱著棲梧的雙臂瞬間僵硬如鐵！臉上那濃烈的深情和心疼瞬間凝固！瞳孔深處，那剛剛被驅散的冰冷寒芒如同回潮的毒霧，再次瘋狂地翻湧上來！與屬於賈瑛的溫潤和痛苦激烈地撕扯、爭奪著這具軀殼的控製權！“瑛哥哥？你怎麼了？！”棲梧立刻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體溫的驟降！她驚恐地抬頭，對上了賈瑛那雙瞬間變得混亂、痛苦、時而冰冷時而狂熱的眼眸！“放開……她！”一個冰冷、扭曲、帶著無儘戾氣的聲音，艱難地從賈瑛緊咬的牙關中擠出！那聲音，赫然帶著“冷清寒”的腔調！“不！棲梧……是我的！”下一秒，賈瑛本體那痛苦卻堅定的聲音又掙紮著響起！他的手臂如同有自己的意誌，一邊想要將棲梧推開，一邊卻又更加用力地將她箍緊！兩股截然相反的意誌在他體內瘋狂廝殺！溫玉髓心的光芒再次劇烈閃爍、明滅不定！“瑛哥哥！看著我！看著我！”棲梧心膽俱裂！她捧住賈瑛痛苦扭曲的臉，淚水洶湧，“堅持住！你是賈瑛！你是我的瑛哥哥！不要被他控製！”“滾……開……”“冷清寒”的意誌在咆哮！
“棲梧……彆怕……”賈瑛的本體在掙紮！馮紫英和琥珀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得魂飛魄散！想要上前，卻又怕刺激到他。就在這雙魂激烈撕扯、眼看賈瑛的身體和精神都要被徹底撕裂的危急關頭！“砰！”
暖閣的門被猛地推開！一道清冷如寒潭初雪的身影，裹挾著室外的冷風，出現在門口。薛寶釵！她依舊穿著病號服，外麵披著一件素色的長外套，長發隨意挽起，露出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頸和頸間那點幽微流轉的冰藍紋路。她的臉色比紙還白，唇色淡得幾乎不見，眉宇間凝著驅之不散的濃濃倦意，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然而，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卻如同淬煉過的寒冰，冰冷、銳利、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瞭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刃，瞬間穿透混亂的空氣，精準地落在了榻上痛苦掙紮、雙魂撕扯的賈瑛身上，以及他懷中驚惶落淚的林棲梧身上。“夠了。”
兩個字。
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久病後的微啞。
卻如同帶著萬載寒冰的絕對意誌，清晰地、冰冷地砸在暖閣內每一個人的心上。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