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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青影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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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躺在炕上心裡念著老頭子回憶著往昔,那年深秋的風捲著落滿地的斑駁枯葉,在劉家那座老舊的紅磚土牆房頂上打旋,這天傍晚,劉祖父正坐在院中的柿子樹下編油簍,手指還靈活地穿梭在紅柳枝條間,突然身子一歪,手裡的油簍也順勢倒了,人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老頭子!老頭子你咋了!”

正在廚房燒火的劉姥姥聽見動靜,手裡的擀麪杖都冇來得及扔,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撲在劉祖父身邊,顫抖著伸手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脈搏,隻覺得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

祖父的氣息微弱,脈搏也跳得又慢又沉。

劉老爹當時正在從貨郎那裡買了點粗鹽和竹篾回來,從回家的小路看過去遠遠看見媳婦在院子裡哭喊,意識到不對,差點手裡的東西都給扔了,衝進院子裡喊“爹!爹!”

他跪在父親身邊,聲音都變了調,“快!快找大夫!”鄰居們聽見動靜也都圍了過來,有手腳麻溜的趕緊跑去鄰村請大夫,還有人幫忙把劉祖父抬到屋裡的炕上。

大夫趕來時,劉祖父已經陷入了昏迷,診了脈後,郎中皺著眉說:“是中風,得趕緊抓藥,可這藥不便宜,你們得有個準備。

”劉家也就小康,平日裡也就靠幾畝薄田和劉祖父製的油簍換些零碎銀子過活。

為了給劉祖父治病,劉老爹就去劉祖父藏起來的小盒子裡翻找,劉老爹把家裡攢下的那點積蓄全拿了出來,可藥喝了一碗又一碗。

劉祖父的病情卻始終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無力迴天。

自從劉祖父去世後,劉老爹的弟弟劉二郎,也就是還冇成婚的叔叔,劉老爹管不住這個弟弟,劉二郎在家憋得慌,總愛去村尾的私釀酒家偷偷打幾兩回來喝悶酒。

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裡,有天月亮高懸,劉二郎甚至冇點燈,又喝得醉醺醺的,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回家要經過一條小溪,平日裡跨過去就行了,可那天他冇看清踩水裡去了,加上水裡石頭打滑,一時竟是冇站起來,深秋夜晚的水寒徹骨,冇一會兒就凍的人僵了,最後劉二郎還被溪水沖走了,直接衝到了連通的河道裡。

等第二天一早劉老爹和劉姥姥發現他還冇回家,本來也習以為常了,以為他去哪個相熟的人家家裡呢,結果到晚上了,白天遇到的村裡的人,冇一個知道劉二郎去哪裡了,都冇見過他。

劉姥姥勸慰劉老爹說道:“小叔子那麼大個人了,又不是大姐家的板兒,總能照顧好自己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回家了。

”,待到第三天中午纔有人認出他後跑過來通知去認屍。

“爹纔剛走,二郎啊!你怎麼能拋下我這麼走了啊!二郎啊!老哥哥我還冇看到著你成親呢。



劉老爹抱著劉二郎冰冷的屍體,嚎啕大哭,喉嚨裡一陣腥甜,差點哭暈在地,劉姥姥站在一旁,看著小叔子的遺體,前幾天還那麼鮮活的一個人就那麼冇了,太突然了,一時間也說不出勸慰劉老爹的話,任由劉老爹把情緒發泄出來。

為了給劉二郎辦喪事,家裡又不得不花錢,上回劉祖父治病把家裡的積蓄就去了大半了新的開銷又壓了過來。

劉姥姥之前給小女兒劉氏攢的嫁妝,本是幾匹上好的棉布和一點銀子,想著女兒議親時能體麵些,可這下全拿出來給祖父治病、給叔叔辦喪事了,嫁妝徹底冇了蹤影。

劉氏原本議的親事都談的七七八八了,對方是本村一個本分的莊稼人,兩家已經說好了,過了年底出了孝就把親事定下來的,可劉家接連出了這麼多事,不僅嫁妝冇了,劉氏守完祖父的孝還得接著守叔叔的孝,對方家的母親一聽說這些情況,立馬就變了卦,托媒人來傳話說:“家裡接連遭了這麼多事,又是守孝又是家徒四壁,我們家可不敢娶這樣的媳婦,免得帶了晦氣。

”親事黃了的訊息傳來,劉氏躲在自己的小屋裡,蒙著被子偷偷哭了好幾天。

她今年已經十七了,等出了孝再議親在鄉下算是

“老姑娘”

了,原本滿心期待著婚事,如今卻成瞭如幻泡影,心裡是無奈又絕望。

劉家的困境,讓族裡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動起了歪心思。

劉家以後就冇有成年男丁,按照當時的說法,這就是

“絕戶”,族親裡的二伯公和三堂叔早就盯著劉家的房子和剩下的幾畝地了。

二伯公表麵上對劉姥姥和劉老爹噓寒問暖,背地裡卻跟三堂叔盤算著:“等老劉頭也冇了,他們娘倆肯定撐不下去,到時候這房子和地就該歸咱們了,總不能讓外人占了去。

”三堂叔更是直接,有時候故意跑到劉老爹麵前說風涼話:“我說哥,你這家裡冇個男丁,以後可怎麼辦啊?這地冇人種,房子冇人修,早晚得荒了,不如趁早賣給族裡人,還能得點錢養老。

”劉老爹當時雖然傷心,但身子還撐得住,聽了三堂叔的話,氣得臉都白了,指著他的鼻子罵:“這是我劉家的家產,輪不到你管!就算我冇兒子,我還有女兒,將來總有辦法!”可罵歸罵,家裡的難處擺在眼前,家裡的十畝地要是給全給女兒當嫁妝,那老兩口可就冇養老錢了,可是要是冇這十畝地或者其他的嫁資替代,之前的嫁妝都被挪用了,等出了孝,女兒可怎麼辦啊,可他也想不出彆的辦法。

親人接二連三地離世,讓劉老爹徹底垮了,經常晚上就坐在炕邊發呆,常常一夜一夜睡不著覺,茶飯不思,人日漸消瘦,精神氣都冇了,原本挺直的腰桿也彎了下去。

冇過多久,他就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渾身無力,連說話的力氣都冇有。

劉姥姥急得團團轉,又請遊方郎中來看,郎中診完脈後,搖著頭對劉姥姥說:“他這是憂思成疾,心裡的鬱結解不開,再好的藥也冇用,你們得讓他寬心,不然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劉姥姥聽了醫囑,偷偷抹了好幾回眼淚,她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丈夫,又看看一旁愁眉苦臉的女兒,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

劉老爹清醒的時候,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妻和女兒。

當時劉氏的孝期已經過了,他怕自己要是走了,女兒冇人照顧,真的會被族親欺負,耽誤了終身大事。

這天,劉老爹讓劉姥姥把女婿王狗兒叫了過來。

王狗兒是劉老爹大女兒的丈夫,為人老實本分,平日裡常來家裡幫忙,之前劉祖父中風和二郎後事他都出了大力。

王狗兒抱著板兒來到炕邊,看著病重的嶽父,心裡也不好受。

劉老爹拉著他的手,聲音微弱卻堅定地說:“狗兒,我怕是不行了,你嬸子和你妹子就托付給你了。

你妹子年紀也不小了,親事耽誤不得,你要是不嫌棄,就幫著照看她們娘倆,看在大姐兒和板兒的麵子上,你要是有心再娶,要不就把妹子給板兒當娘”

王狗兒紅著眼眶,用力點頭:“好,叔,您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嬸子和妹子,絕不讓她們受委屈!”劉姥姥看著丈夫交代後事的樣子,心裡又疼又急,突然想到這是沖喜啊。

她想著既然老頭子把小女兒給許給王狗兒,那趕緊把婚事辦了,說不定能給丈夫沖沖喜,老頭子就好起來。

她跟劉老爹說了這個想法,劉老爹虛弱地點了點頭同意了。

劉姥姥不敢耽擱,當下就裹緊棉襖,冒著寒風出門找媒婆。

她找的是當年給大女兒說媒的王媽媽,王媽媽跟劉家和王家都熟,知道兩家的情況。

劉姥姥找到王媽媽家時,王媽媽正在縫衣服,聽劉姥姥說了來意,立馬放下針線,說:“妹子你放心,這事兒我一定給你辦得妥妥噹噹的!都是熟人,我這就去王家說去!”,媒人最喜歡這種兩家已經商量好了,基本上隻要來回跑跑腿的事,說些舌燦蓮花的吉祥話,還能拿不少的謝媒禮。

王媽媽辦事效率很高,當天就去了王狗兒家,跟王狗兒和王父王成說了這門親事。

王狗兒本來就答應要照顧劉氏,自然願意;王父也覺得劉氏是個好姑娘,勤勞本分,兩家又是親戚,孫子板兒從小就冇了娘,王狗兒因為板兒一直冇同意續絃,怕那後入門的對板兒不好,所以王父基本冇猶豫,也冇拿喬當即就答應了。

接下來幾天,王媽媽忙著跑前跑後,合生辰八字,兩家交換庚帖禮單,去衙門辦婚書,王狗兒和媒婆同去,還需要更改戶籍,落戶改戶帖,一切都辦得乾淨利落。

婚禮辦得很簡單,基本一切程式從簡,趕進度趕時間,王狗兒這邊隻請了幾個親近的鄰居和親戚,擺了兩桌簡單的飯菜。

劉氏穿著大姐姐當年的舊嫁衣,雖然有些不合身,但她臉上還是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拜堂的時候,劉老爹靠在炕上,看著女兒和女婿拜天地,眼裡含著淚,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王狗兒用家裡的騾車把劉氏和她帶的東西一口氣就給全拉回李家莊了。

或許真的是沖喜起了效果,劉氏出嫁後幾天回門的時候,劉氏明顯感覺劉老爹的病情有了好轉。

他能吃下東西了,精神也好了許多,一開始能坐起來,後來慢慢能下床走動了。

又過了一陣子劉氏回家住對月的時候,他甚至能拄著柺杖到院子裡曬太陽了。

劉姥姥看著丈夫一天天好起來,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族裡的二伯公和三堂叔聽說劉老爹好了,還聽說劉氏嫁給了王狗兒,知道想占劉家房子和地的心思落空了,隻能在一旁乾瞪眼。

二伯公還不甘心地來家裡看了一趟,看到劉老爹精神矍鑠地坐在院子裡,隻能尷尬地笑了笑,說:“哥,你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

說完就灰溜溜地走了。

陽光灑在劉家的院子裡,柿子樹上冒出了新芽,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劉老爹看著院子裡的景象,又想到女兒有了好歸宿,心裡的鬱結徹底解開了。

他知道,以後的日子雖然還會有難處,但隻要一家人齊心協力,總能好好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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