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新朝太子 第59章 東平郡王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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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關,雄踞山海之間,北倚燕山層巒疊嶂,南襟渤海煙波浩渺,素有“兩京鎖鑰無雙地,萬裡長城第一關”之譽!
這道巍峨的雄關,如今是中原抵禦遼東韃虜的咽喉命門。
當年大晟太祖開國,敕令初代北靜郡王於此築城建關,設衛戍守。
因其地勢險要,扼守遼西走廊咽喉,故又名山海關。
至隆昌、昭靖兩朝,更有名臣孫道宗總督薊遼軍務,傾儘心血整頓關防。
這位永順三十二年的榜眼,雖以文臣之身督師邊關,卻胸有韜略,深諳兵機。
他親自勘察地形,重建關城,創設車營,修築堡壘,最終構建起一道東起寧遠,西至山海關,綿延四百餘裡的“關寧錦防線”!
在其督師期間,韃子鐵騎屢次叩關皆铩羽而歸,韃子始終未能突破這道銅牆鐵壁。
在如今局勢之下,榆關的重要性更加被抬高,若此地一失,則神京門戶洞開,再無險可憑,就將直麵韃虜兵峰。
因此大順和韃子雙方都對此如此重視,誰都想控製這座雄關,誰控製了這裡就能掌握主動權。
大順今後就不必擔心遼西走廊之敵,一個山海關就可以將遼西走廊的韃子堵住。
燕山雖然關口很多,但是韃子想要入關難度卻大了許多,因為山路狹窄,韃子從遼東走那邊,還要繞路,遠不如遼西走廊好走。
然則,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
大淩河一役,大晟損兵折將,元氣大傷。
孫道宗雖非主帥,仍以督師之責引咎辭官,黯然歸隱高陽故裡。
至昭靖十一年戊寅之變,韃子再次入寇劫掠,七十六歲的孫道宗率闔家子侄及城中壯勇,登城死守!
城破之日,孫承宗正衣冠,北向神京從容叩首,凜然就義!
大晟著名降將孔有仁曾經勸降過,卻被孫道宗怒斥:“爾等叛臣,有何麵目見我先帝於地下!”
終自縊殉國,實踐了“男兒欲報君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的誓言。
此刻,東平郡王穆斐,獨立於這飽經風霜的關城之上,任由深秋朔風撲麵。
他年僅三十餘歲,本該是武將的盛年,然而他眼角眉梢卻已深刻著與年齡不符的細密皺紋。
手按刀柄,穆斐眺望著關外茫茫一片,心中是五味雜陳。
一股深入骨髓的疲倦感籠罩著他,眼眶烏青濃重如墨,臉頰凹陷,胡茬淩亂,顯然一副熬夜熬過頭的模樣。
最近他是冇有一天睡過好覺,眼下這情況,他又如何能安然入睡?
如今的他在各方的壓力交織下,人都已經麻木了,幾乎整日寢食難安,也因此憔悴的不成樣子。
穆家世受國恩,先祖隨太祖皇帝馬上取天下,得封東平郡王,世代簪纓。
開國之初,共有兩代人鎮守遼東苦寒之地,與塞外胡虜浴血鏖戰。
雖然後人漸趨平庸,從遼東那苦寒之地淡出,但這份爵位卻一代代傳了下來。
直到昭靖皇帝,因為不再信任文官和太監以及邊將,轉而大膽啟用勳貴子弟,穆斐才得以重返這遼東。
平心而論,這些年鎮守榆關,穆斐自問對得起大晟朝廷,對得起天子隆恩了!
他也參與過大大小小數十戰,身上傷痕累累,打過敗仗,也立過功勳。
雖無挽狂瀾於既倒的驚天偉業,卻也兢兢業業,守土儘責,不敢有絲毫懈怠。
大晟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社稷傾頹,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他穆斐的頭上!
朝堂之上,黨爭傾軋,貪墨橫行。
廟堂之外,天災連年,民不聊生。
縱有孫道宗、元世忠、盧天象等等能臣名將,也難挽狂瀾於既倒。
更何況他穆斐?
他自知冇有他先祖那樣的武功,充其量隻是一員守成的良將罷了。
但這個局勢,恐怕就是他的先祖和太祖皇帝複生,也不可能挽回社稷!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朝廷的問題!
當收到天子那道令他火速馳援神京的聖旨時,他不是冇有動過即刻救援的念頭。
畢竟皇帝對他很是不錯,除了報答君恩,更因家眷都在神京的緣故。
然而,現實擊碎了他心中最後一點忠勇的幻想。
手下這些浴血多年的遼東將士,早已怨氣沖天!
朝廷拖欠軍餉長達兩年有餘,糧草供應時斷時續,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誰還願意為這樣的朝廷賣命?
即便他能變出糧草和軍餉,那些軍頭也會質疑:
“王爺,大晟氣數已儘,何必拉著兄弟們再去填那無底的火坑?”
“不如就以這榆關為籌碼,牢牢占住這咽喉之地!無論是關內的新朝,還是關外的黃台吉,想要入主中原,都得看咱們的臉色!何愁尋不到一個好價錢?”
如今困守孤關,他不得不為手下這幾萬弟兄謀條生路。
榆關,這“天下第一關”的分量,無論是大順還是韃子,都要掂量掂量。
前兩日他收到王妃家書。
說闖王待她們甚厚,這讓他內心稍稍安定,也更傾向投靠大順。
畢竟都是漢人,總好過投靠那些關外韃子。
他與韃子廝殺十餘年,親眼見過他們屠城掠地的殘忍,實在不願與之為伍。
然而,他手下的現實,遠比他的個人情感複雜得多!
這些遼東兵將,確實與韃子有著血海深仇。
但是在韃子那邊也有很多他們的老友故親,黃台吉對這些大晟降將,尤其是遼東係的將領,極儘籠絡之能事,優渥厚待。
而今這種狀況,許多人心中那份對“投降韃子”恥辱的心理負擔,早已消磨殆儘。
對他們而言,投靠哪一方都行,但是得看誰給的更多。
穆斐之所以那樣給闖王寫信,一方麵自己也確實有待價而沽,想要提高自己身價,撈取更多富貴的想法。
畢竟他也是人,亦有私心,若能在新朝某個高位,後半生便有了依托,也能享受富貴的過完下半輩子不是?
但更重要的,他要闖王一個承諾。
能夠安撫,麾下這些軍頭之心的明確承諾!
那幾個軍頭,早已不是他能完全掌控。
如今的榆關,是降是戰,是投闖還是投虜,最終取決於那幾個軍頭們的意願!
若大順不開出合適價碼,他們絕不會甘心歸降的。
自己現在能指揮得動隻有親兵三千多人,其餘的他已經指揮不動了。
如果他自己執意要投大順,那恐怕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闖王回信許他侯爵之位,他非常的滿意,這個價碼已經遠超他的心理預期,他還不至於傻到癡心妄一個王公之爵。
同時回信當中,還傳達了,大順軍隊在懷柔擊潰了豪格大軍以及宣府擊潰多鐸大軍的訊息。
那些軍頭們看到之後,態度瞬間軟化了許多,他們不再奢求什麼顯赫的爵位。
退而求其次地提出:隻要新朝能讓他們繼續統領本部兵馬,保留兵權,便願歸順。
可是闖王的信中可冇有明確說要保留他們的兵權,隻說日後商議。
如今這些軍頭雖然放低了要求,但兵權仍舊是最後的底線,他們絕不可能放手。
這是他們在亂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冇有兵權從此隻能任人宰割。
主要這些軍頭以前跟大晟文官鬥智鬥勇,吃夠了“卸磨殺驢”之苦,如今一個個都精明似鬼。
必須要闖王一個明確答覆,保留他們的兵權,今後還能夠統領本部兵馬,才肯心甘情願的歸順。
如果不滿足這個條件,不排除,他們會去接觸韃子。
想著這些,穆斐就感到心力交瘁,又長長歎了一聲,心中萬分惆悵的望向關外蒼茫天空。
這天下大勢,分分合合,興衰更替,浩浩湯湯,原非一人一力所能挽回。
他如今能做的,也隻是在這亂世之中,為自己和家人謀個安身立命的前程。
除此之外,他再無奢望,亦再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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