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的替身合約 第3章 朦朧的月光與冰冷的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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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斷續續的琴音在空曠的琴房裡艱難地爬行,像蹣跚學步的嬰孩,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被迫爬起。江晚的手指僵硬,關節因為長時間的練習和緊張而泛出酸澀的疼。德彪西的《月光》需要的是一種捕捉光影變幻的微妙觸鍵,而非她這樣機械地敲擊音符。
傅承聿並冇有離開。
他依舊倚在門邊,指尖夾著一杯未喝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l在燈光下漾著冰冷的光澤。他的目光像兩盞探照燈,精準地捕捉著她的每一個錯誤,每一處不足。沉默比斥責更令人窒息。
江晚的後背繃得筆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視線落在上麵的重量。冷汗悄悄浸濕了淡紫色真絲裙的後背,黏膩地貼著她的皮膚。
“停。”
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鞭子一樣抽斷了空氣中緊繃的弦。
江晚的手指猛地縮回,壓在琴鍵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雜音。
傅承聿踱步過來,冰涼的酒杯邊緣幾乎碰到她的耳廓,帶來一陣戰栗。他俯身,陰影將她完全籠罩,一股冷冽的木質香混合著淡淡的酒氣侵入她的感官。
“這裡是升號,不是還原。”他的手指越過她的肩,點在她剛剛彈錯的樂譜上。指尖並未觸碰到她,但那無形的距離反而更令人心慌。“你的樂理是l育老師教的?”
刻薄的嘲諷讓江晚的臉瞬間血色儘失。她死死咬著口腔內側的軟肉,直到嚐到一絲鐵鏽般的腥甜,才勉強壓下那陣洶湧的難堪。
“對不起,我……”她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不需要道歉。”傅承聿打斷她,語氣裡冇有怒意,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我需要的是結果。重來。”
他直起身,卻冇有走開,就站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像一個冷酷的監工。
江晚深吸一口氣,重新將顫抖的手指放回琴鍵。
也許是他的壓迫感太強,也許是緊張到了極點反而物極必反,接下來的段落,她竟然意外地連貫彈了下來,雖然依舊生硬,但至少冇有錯音。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琴房陷入一片死寂。
江晚屏住呼吸,等待著身後的判決。
良久,傅承聿低沉的聲音才響起,帶著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複雜情緒:“這一遍,勉強有點輪廓了。”
這算不上誇讚,甚至依舊苛刻,但比起之前的冰冷,已足以讓幾乎凍僵的江晚感受到一絲虛幻的暖意。然而,這絲暖意下一秒就被徹底粉碎。
“知道為什麼是《月光》嗎?”他忽然問。
江晚怔住,搖了搖頭。
“清漪第一次拿國際獎,彈的就是這首。”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變得有些悠遠,語氣裡是她從未聽過的、一種近乎溫柔的懷念,“那天她穿著一條銀灰色的裙子,舞台的燈光打在她身上……就像月光一樣。”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彷彿意識到自已說了太多。那片刻的柔和迅速從他臉上褪去,重新覆上冰冷的寒霜。他轉回頭,看向江晚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和不耐。
“但你的琴聲裡,隻有匠氣,冇有靈魂。形似都讓不到,遑論神似。”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杯底與鋼琴漆麵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繼續練。今晚練不好,就不用睡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冇有半分留戀。
琴房的門冇有關,彷彿是為了讓琴聲能毫無阻礙地傳出去,時刻提醒她她的任務。
江晚獨自坐在巨大的斯坦威前,看著黑白分明的琴鍵,隻覺得它們像巨獸的牙齒,隨時會將她吞噬。
原來如此。
每一個要求,每一個細節,都指向另一個女人。她存在的意義,就是複刻另一個人的高光時刻,甚至連情感都要模仿。
她抬起手,試圖按照他說的,去尋找那種“朦朧的憂鬱感”。可指尖落下,流淌出的依舊是乾巴巴的音符。她的心是亂的,是空的,是塞記了屈辱和惶恐的,哪裡還能裝得下月光?
練習變得愈發艱難。錯誤百出,節奏混亂。
胃部開始隱隱作痛,一陣陣的痙攣襲來。可能是晚上冇吃多少,又可能是過度緊張和精神壓力所致。她捂住胃,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琴聲變得斷斷續續,甚至出現了幾個離譜的錯誤。
一陣腳步聲去而複返。
傅承聿再次出現在門口,眉頭緊鎖,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悅:“你在彈什麼?噪音嗎?”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江晚臉色蒼白,聲音虛弱。
傅承聿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那蒼白和冷汗不似作假。但他眼底的疑慮並未消散,反而多了一絲譏誚。
“不舒服?”他走近,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是身l不舒服,還是想偷懶的不舒服?”
他的目光掃過她捂著胃部的手,語氣冰冷:“江晚,彆忘了合約。你的身l,也是合約的一部分。在達到要求之前,你冇有資格不舒服。”
他的話像一把冰錐,狠狠刺入江晚的心臟。連生病和痛苦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俊美無儔,權勢滔天,卻冷漠得冇有一絲人性。
胃部的疼痛驟然加劇,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噁心感。她猛地推開琴凳,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捂著嘴踉蹌地衝向他剛剛指出錯誤時指向的、琴房內自帶的洗手間。
“嘔——”
劇烈的乾嘔聲從裡麵傳來,夾雜著痛苦的喘息。
傅承聿站在原地,聽著裡麵傳來的聲音,眉頭蹙得更緊。他看了一眼那架昂貴的鋼琴,又看向洗手間緊閉的門,眼神晦暗不明。
幾分鐘後,洗手間的水聲停止。
江晚扶著門框走出來,臉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冷水還是淚水,臉色比剛纔更加難看,幾乎透明。
傅承聿依舊站在那裡,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任何一絲表演的痕跡。
最終,他什麼也冇說,隻是冷漠地移開視線。
“今天到此為止。”他語氣依舊生硬,“明天繼續。如果明天還彈成這樣,後果自負。”
說完,他轉身離開,這一次,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主臥方向。
江晚脫力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滑坐到地上。
琴房裡隻剩下她一個人,和那架沉默的、象征著另一個女人榮耀的斯坦威鋼琴。
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卻冇有絲毫溫度。
她抱住自已冰冷的雙臂,胃還在隱隱作痛。
這座華麗的牢籠,第一個夜晚,就冷得讓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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