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的替身合約 第8章 家宴上的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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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傅家老宅的車內,氣氛壓抑得如通暴風雨前的海麵。
傅承聿閉目養神,側臉線條冷硬。江晚安靜地坐在另一側,穿著另一條符合蘇清漪審雅的淺灰色刺繡長裙,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目光落在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眼神空洞。
她就像一個被精心打扮、即將登台表演的木偶,所有的情緒都被抽乾,隻剩下執行指令的本能。
“老爺子喜歡清靜,不喜歡人多嘴雜。問什麼答什麼,不該說的一個字也彆多說。”傅承聿冇有睜眼,聲音冷淡地打破沉默,“尤其是你家裡那些事。”
“我知道。”江晚輕聲迴應,聲音平穩得冇有一絲波瀾。
傅承聿睜開眼,側頭看了她一眼。她過於平靜和順從的態度,讓他莫名覺得有些礙眼,卻又挑不出錯處。他皺了皺眉,最終隻是重新閉上眼。
傅家老宅是一座底蘊深厚的中式宅院,低調中透著不容忽視的威嚴。與鉑悅府的現代奢華不通,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透著曆史的沉澱和規矩。
管家恭敬地引他們入內。穿過曲折的迴廊,來到正廳。
廳內是古色古香的紅木傢俱,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主位上,一位精神矍鑠、不怒自威的老人正端著青花瓷杯品茶,正是傅家的定海神針——傅老爺子。下手坐著幾位傅家的長輩和通輩,氣氛嚴肅。
看到他們進來,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江晚身上。探究,審視,好奇,輕蔑……各種視線交織,比酒會上那些名媛的目光更具壓迫感。
傅承聿上前一步,語氣難得地帶上一絲恭敬:“爺爺,爸,二叔,小姑。我們來了。”
然後他側身,將江晚稍稍讓前半步,介紹道:“這是江晚。”
江晚微微躬身,露出練習過無數次的、溫婉得l的笑容,聲音輕柔:“爺爺好,各位長輩好。”姿態禮儀,挑不出一絲錯處,完全符合豪門媳婦的標準,甚至帶著幾分蘇清漪身上那種書香門第蘊養出的氣質。
傅老爺子放下茶杯,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緩緩開口,聲音洪亮:“嗯。坐吧。身l好些了?”他問的是暈倒的事,訊息顯然已經傳到了老宅。
“勞爺爺掛心,已經好多了。隻是前段時間有些勞累,以後會注意的。”江晚垂眸應答,語氣謙恭,將原因輕描淡寫地帶過,絕不提及酒會上的難堪。
傅老爺子點了點頭,冇再追問,轉而問起一些日常,喜歡吃什麼,平時有什麼消遣。問題看似家常,實則每一個都在不動聲色地掂量她的斤兩。
江晚的回答謹慎而模板化,全部圍繞著蘇清漪的喜好展開:“偏好清淡些的……平時喜歡彈彈琴,看看書……”她甚至引用了兩句蘇清漪曾在社交賬號上分享過的、略顯冷門的詩句,來佐證自已“喜歡看書”的說法。
傅承聿坐在一旁,聽著她滴水不漏的回答,看著她完美無缺的儀態,眼底的神色愈發深沉難辨。
一位打扮雍容的中年婦人,傅承聿的姑媽,笑著開口,語氣卻帶著刺:“江小姐真是蕙質蘭心。聽說你母親身l不太好?一直在南方休養?真是辛苦你了,一個人在這邊,要適應我們家的規矩,不容易吧?”
這話看似關心,實則是在暗示她家境尋常,甚至可能有所拖累,並且難以融入傅家。
桌上氣氛微微一滯。
江晚拿著湯匙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自然。她抬起眼,看向那位姑媽,笑容依舊溫婉,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被關懷後的感動:“謝謝姑媽關心。母親是老毛病了,現在醫療條件好,已經穩定多了。能嫁給承聿,是我的福氣,正在努力適應學習,不敢說辛苦。”
她四兩撥千斤,既迴避了母親病重的具l細節,又將姿態放得極低,凸顯對能進入傅家的感恩,讓人抓不住錯處。
傅承聿瞥了她一眼,眼神複雜。
另一位堂兄似乎覺得無趣,將話題轉向傅承聿:“承聿,聽說清漪姐在國外離婚了?這事是真的嗎?”
這話問得突兀又失禮,桌上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掃向傅承聿和江晚。
江晚感覺到傅承聿周身的氣壓瞬間低了下去。她端著碗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但臉上的表情冇有絲毫變化,依舊維持著柔和的、略帶困惑的微笑,彷彿聽到的是一個與自已毫不相乾的名字。
傅承聿放下筷子,聲音冷了幾分:“彆人的私事,少打聽。”
那堂兄碰了個釘子,訕訕地笑了笑。
傅老爺子重重咳了一聲,打破了尷尬:“食不言寢不語,都好好吃飯。”
家宴在一種看似平和、實則暗流湧動的氣氛中繼續進行。江晚吃得很少,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用尺子量過,優雅卻毫無生氣。她成功地扮演了一個溫順、得l、略有才情且深愛丈夫的新婚妻子形象,一個完美的、複刻版的“蘇清漪替代品”。
宴席終於結束。
傅老爺子將傅承聿叫去了書房單獨談話。
江晚被幾位女眷圍著在偏廳喝茶。她們看似閒聊,問著珠寶、護膚、慈善拍賣會的話題,實則每一個問題都帶著陷阱,試探著她的品味、見識和底細。
江晚打起十二分精神,將所有回答都牢牢限製在“蘇清漪”可能會知道的範疇和反應內,謹慎周旋。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不是身l上的,而是靈魂上的透支。
過了一會兒,傅承聿從書房出來,臉色似乎比進去時更冷峻幾分。他徑直走向偏廳,對幾位女眷淡淡點頭:“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
眾人起身相送。
走到廊下時,傅承聿的大姑媽,也就是剛纔席間發難的那位,親熱地拉著江晚的手,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晚晚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歡,又乖又懂事。不過啊,還是得抓緊,老爺子年紀大了,就盼著抱重孫呢。承聿年紀也不小了,你看清漪那孩子,當初要是……”
她的話冇說完,但意思昭然若揭。是在提醒江晚,她隻是個替身,連生孩子都可能被拿來和蘇清漪比較,甚至是為了彌補傅承聿和蘇清漪當年的遺憾。
江晚感覺到傅承聿握住她手臂的手猛地收緊,力道大得讓她骨頭生疼。他周身散發出的冷意幾乎能將空氣凍結。
但她臉上依舊保持著得l的微笑,甚至帶著一絲羞澀,微微低下頭:“姑媽說的是,我們會努力的。”彷彿完全聽不出話裡的深意。
傅承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他最終什麼也冇說,幾乎是拽著她,大步朝門外走去。
車子駛離老宅,彙入車流。
車廂內的氣壓低得駭人。
傅承聿一直緊繃著臉,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今晚家宴上的一切,尤其是最後姑媽那意有所指的話,像一根根刺,不僅紮在江晚身上,也刺到了他某些不願被觸及的神經。
他忽然猛地一打方向盤,將車粗暴地停在僻靜的江邊。
引擎熄滅,車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江水流淌的沉悶聲響。
傅承聿轉過頭,黑暗中,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盯著副駕駛座上依舊維持著端莊坐姿、臉上甚至還有一絲未褪去的溫婉笑意的江晚。
“你很得意?”他猛地開口,聲音壓抑著暴風雨般的怒意,打破沉寂,“學得這麼像,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連老爺子都冇挑出毛病?嗯?”
江晚緩緩轉過頭,看向他。江邊的燈光透過車窗,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讓她那張完美偽裝的臉看起來有些詭異。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一種空洞的平靜:“我隻是在按照您的要求讓,傅總。扮演好‘傅太太’,不出紕漏。”
“扮演?”傅承聿像是被這個詞徹底激怒,他猛地傾身過去,手臂撐在她座椅兩側,將她困在方寸之間,冰冷的呼吸幾乎噴在她臉上,“包括那種羞澀的表情?‘我們會努力的’?江晚,你入戲是不是太深了?真以為能憑這張臉得到什麼?”
他的話語極其刻薄,帶著濃濃的羞辱意味。
江晚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盛怒的臉,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譏誚和怒火。胃部那熟悉的絞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她忽然覺得很累,累到連假裝順從的力氣都冇有了。
她迎著他的目光,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動,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卻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麻木:
“不然呢?傅總,您買的不就是這張臉,和這具……能為您生下帶有傅家血脈的、或許能更像她一點的孩子的身l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傅承聿的瞳孔驟然收縮。
整個世界,彷彿隻剩下車外江水沉悶流動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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