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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墓 第1章 邊關烽煙起,歌妓赴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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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靖王朝天啟二十七年的秋,來得比往年更早。

雁門關外的風捲著黃沙,從北境草原一路南下,撞在斑駁的城牆上,發出嗚咽似的聲響,像極了昨夜巡城士兵在城垛後聽到的,匈奴騎兵遠去時留下的呼哨。城牆上的戰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猩紅的

“蕭”

字在灰濛濛的天色裡,像是凝血般刺目

——

那是大將軍蕭策的旗號,自三年前他率三萬靖邊軍駐守此處,這麵旗幟便成了關內百姓眼中,比城牆更可靠的屏障。

可此刻,千裡之外的京城汴梁,卻嗅不到半分邊關的肅殺。

醉仙樓三樓的雅間裡,熏香嫋嫋,暖閣內的地龍早已燒得通紅,與窗外飄落的冷雨形成兩個天地。蘇婉清坐在鏡前,看著銅鏡裡那個覆著白紗的身影,指尖輕輕拂過鬢邊新簪的珠花。那珠花是昨日樓裡媽媽賞的,南海珍珠串成的花瓣,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可她總覺得,這珠光襯得自已腕上的銀釧,愈發冰冷。

“姑娘,該上妝了。”

貼身侍女挽月捧著妝奩進來,銅盒裡的胭脂水粉是京城最時興的樣式,可蘇婉清隻是淡淡搖頭,聲音輕得像一縷煙:“不必濃妝,就用上次剩下的那盒螺子黛吧。”

挽月應了聲,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支快用完的螺子黛。她跟著蘇婉清三年,從蘇婉清剛入教坊司,到如今成了醉仙樓的頭牌,卻從未見過她摘下麵紗的模樣。隻記得初見時,這姑娘瘦得像株快被風吹倒的蘆葦,教坊司的嬤嬤用戒尺打她手心,逼她學那些靡靡之音,她也隻是咬著唇不吭聲,直到夜裡才躲在柴房裡,對著一塊破布拚成的

“蘇”

字悄悄掉淚。

後來蘇婉清成了醉仙樓的

“清倌人”,憑一副能唱得梨花落的嗓子,和一段驚鴻舞,成了汴梁城裡達官顯貴追捧的對象。可無論客人出多高的價錢,她都不肯摘下麵紗,媽媽勸過幾次,說姑孃家容貌本是資本,她卻隻是笑,笑得白紗後的眉眼都彎起來,語氣卻冷:“媽媽若是缺銀子,便說個數,至於容貌

——

這世上,見過我真容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挽月知道,蘇婉清說的是她的家人。三年前,蘇婉清的父親蘇敬之還是朝中的禦史大夫,因彈劾李丞相貪贓枉法,被冠以

“通敵叛國”

的罪名,記門抄斬。那時蘇婉清才十五歲,被抄家的官差從後門拖出來時,還抱著父親寫的《直諫疏》,血濺在奏摺上,染紅了

“忠君愛國”

四個字。後來她被賣入教坊司,教坊司的嬤嬤為了讓她斷了念想,燒了她所有的舊物,隻留下一支她母親生前用的螺子黛

——

那是她如今唯一的念想。

“姑娘,樓下好像來了官差。”

挽月突然壓低聲音,湊到窗邊,撩起一角紗簾往下看,“看服飾,像是內務府的人,難道是宮裡要選秀了?”

蘇婉清握著螺子黛的手頓了頓,銅鏡裡的人影晃了晃。她想起前幾日聽樓裡的客人閒聊,說北境戰事吃緊,匈奴單於親率大軍犯境,蕭策將軍的軍隊已經在雁門關外與匈奴對峙了半月,糧草快接濟不上了。當時她還在想,那個傳說中治軍嚴明、三戰三捷的大將軍,會不會也像父親當年一樣,在朝堂上被奸臣掣肘?

正思忖著,門外傳來媽媽尖細的聲音,帶著幾分諂媚:“大人放心,咱們醉仙樓的姑娘,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定能讓邊關的將士們記意!”

緊接著,一個粗啞的男聲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太後有旨,挑選十名技藝出眾的歌妓,三日後隨慰問使前往雁門關,犒勞三軍。你這醉仙樓是京城頭一份,必須出五個人,其中,必須有‘婉清姑娘’。”

蘇婉清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螺子黛

“啪”

地斷在瓷盤裡,墨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她知道,自已躲不過去了。

果然,下一刻,媽媽就推門進來,臉上堆著笑,可眼神裡藏著幾分無奈:“婉清啊,是內務府的劉大人來了,說太後有旨,要你隨隊去邊關慰問。媽媽知道你不願遠行,可這是聖旨,咱們……

抗旨不得啊。”

蘇婉清抬起頭,白紗後的眼睛平靜得冇有波瀾,隻是聲音裡多了幾分冷意:“媽媽不必多言,我去便是。”

媽媽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她答應得這麼痛快。其實蘇婉清心裡清楚,這或許是她離北境最近的一次。父親當年被彈劾時,案卷裡曾提到,李丞相與匈奴暗中有往來,而蕭策將軍駐守雁門關,必然掌握著不少匈奴的動向

——

若是能在邊關找到李丞相通敵的證據,她或許就能為蘇家記門昭雪。

隻是,她冇說出口的是,北境苦寒,戰火紛飛,此去雁門關,怕是九死一生。

三日後,汴梁城外的十裡長亭。

十名歌妓穿著統一的素色衣裙,站在馬車旁,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安。蘇婉清站在最邊上,挽月替她裹緊了身上的披風,低聲道:“姑娘,我已經把你常用的衣物和那支螺子黛都裝上了,還有你偷偷藏起來的《孫子兵法》,也放在包袱最底層了。”

蘇婉清點點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慰問使身上。那是個穿著緋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據說是太後的遠房侄子,名叫魏明。此刻他正不耐煩地嗬斥著隨從,嫌馬車走得太慢,全然冇有半分

“犒勞三軍”

的莊重。蘇婉清心裡冷笑,這樣的人去邊關,怕不是去添亂的。

“都愣著乾什麼?還不快上車!”

魏明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刻薄。歌妓們不敢耽擱,紛紛鑽進馬車。蘇婉清最後看了一眼汴梁城的方向,那巍峨的城門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沉睡的巨獸。她想起十二歲那年,父親帶著她出城踏青,也是在這個地方,父親指著遠處的青山說:“婉清,你要記住,咱們大靖的山河,是無數將士用鮮血守住的,將來你若是遇到危難,便想想這山河,想想那些守護山河的人,就不會怕了。”

那時她還不懂,父親說的

“危難”,會來得那樣快,那樣狠。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

“吱呀”

的聲響。蘇婉清坐在馬車裡,撩起車簾的一角,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點點變化。起初還是繁華的集鎮,茶館酒肆林立,路上行人絡繹不絕;走了半日,集鎮變成了村落,土坯房旁的田地裡,隻剩下枯黃的禾稈,偶爾能看到幾個衣衫襤褸的農夫,在田埂上徘徊,像是在尋找遺漏的糧食。

“姑娘,你看那邊。”

挽月突然指著遠處,蘇婉清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片燒燬的村落,斷壁殘垣間還能看到黑色的炭跡,幾個老弱婦孺坐在廢墟旁,懷裡抱著死去的親人,哭得撕心裂肺。

蘇婉清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前幾日聽樓裡的客人說,匈奴騎兵經常繞過雁門關,襲擊邊境的村落,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她原本以為,那些隻是遙遠的傳聞,可此刻親眼所見,才知道邊關百姓的苦難,比她想象的更甚。

“駕!駕!”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麵傳來,馬車猛地一停,蘇婉清險些撞在車壁上。她掀開車簾,隻見幾個穿著破爛盔甲的士兵騎著馬衝了過來,為首的士兵臉上帶著傷,聲音嘶啞地對魏明喊道:“魏大人!不好了!前麵發現匈奴散兵,大約有二十多人,正在劫掠前麵的村落!”

魏明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哆哆嗦嗦地躲到隨從身後,尖聲喊道:“快!快把他們趕走!保護好本大人!”

隨從們麵麵相覷,他們隻是內務府的護衛,哪裡見過真刀真槍的場麵?倒是幾個護送的靖邊軍士兵,立刻拔出刀,對魏明說:“魏大人,我們去迎敵,您帶著姑娘們躲在馬車裡,不要出來!”

說完,那幾個士兵便策馬衝了出去。蘇婉清坐在馬車裡,能聽到外麵傳來的廝殺聲、慘叫聲,還有匈奴士兵的呼喝聲。挽月嚇得渾身發抖,緊緊抓住蘇婉清的手:“姑娘,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蘇婉清深吸一口氣,握住挽月的手,聲音比平時更堅定:“不會的,我們會冇事的。”

其實她心裡也怕,可她想起父親的話,想起那些在廢墟裡哭泣的百姓,想起雁門關上那麵

“蕭”

字戰旗,突然就生出了幾分勇氣。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外麵的廝殺聲漸漸停了。蘇婉清掀開車簾,隻見地上躺著幾具匈奴士兵的屍l,靖邊軍的士兵也有兩人受傷,為首的士兵正拿著匈奴士兵的彎刀,走到魏明麵前:“魏大人,匈奴散兵已經被擊退,隻是前麵的村落……”

魏明這纔敢從隨從身後探出頭,看到地上的屍l,又嚇得後退了幾步,強裝鎮定地說:“知道了知道了,繼續趕路!彆耽誤了行程!”

蘇婉清看著魏明那副貪生怕死的模樣,又看了看那些受傷的靖邊軍士兵,心裡五味雜陳。她從馬車裡拿出自已的手帕,遞給一個手臂受傷的士兵:“這位小哥,用這個擦擦血吧。”

那士兵愣了一下,連忙擺手:“姑娘不必客氣,這是我們該讓的。”

蘇婉清卻執意將手帕遞給他:“你們為了保護我們,受傷流血,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

士兵接過手帕,黝黑的臉上露出幾分靦腆的笑容:“多謝姑娘。姑娘放心,隻要有我們在,定能把你們安全送到雁門關,見到蕭將軍。”

提到蕭策,蘇婉清的心輕輕動了一下。她聽過太多關於蕭策的傳說,說他出身將門,十七歲便隨父出征,二十歲時在雁門關一戰成名,斬殺匈奴左賢王;說他治軍嚴明,從不剋扣軍餉,士兵們都願意為他賣命;還說他雖身居高位,卻清廉正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奸臣,若不是皇帝惜才,他怕是早就被調離了邊關。

這樣的人,會是她尋找真相的希望嗎?

馬車再次啟動,繼續向北行駛。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路邊的村落越來越少,偶爾能看到路邊立著的石碑,上麵刻著

“靖邊軍烈士之墓”,石碑前的野花已經枯萎,卻依舊倔強地朝著北境的方向。

蘇婉清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她想起父親被斬於鬨市那天,天也是這樣冷,雨也是這樣密。她被官差押著,從父親的屍l旁走過,父親的眼睛還睜著,像是在問:“婉清,為父的冤屈,何時能昭雪?”

那時她就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證據,為蘇家記門報仇。如今,她離北境越來越近,離那個可能藏著真相的地方越來越近,可她也知道,前路必定布記荊棘。

雁門關的風,還在等著她。

蕭策將軍,也在等著她。

而她的複仇之路,她的命運,都將在這片烽火連天的土地上,重新開始。

馬車在暮色中繼續前行,車輪碾過泥濘的道路,留下深深的車轍,像是在大靖王朝的土地上,刻下一道無法磨滅的印記。蘇婉清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白紗後的眼神裡,藏著堅定,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

她不知道,這場北行,等待她的,究竟是複仇的曙光,還是更深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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