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三千太無聊,朕決定開發航母 第8章
教坊司。
當這三個字從夏無雙嘴裡輕飄飄地吐出來。
李剛感覺自己的耳朵“嗡”的一聲,像被人用悶棍重重敲了一下,周遭所有的聲音瞬間都消失了。
世界褪去了顏色,隻剩下自己胸腔裡那顆老邁心臟狂亂的擂鼓聲。
去……去教坊司?
體察民情?
一股腥甜的血氣直衝腦門,他眼前陣陣發黑,腳下發軟,幾乎站立不穩。
完了。
他剛剛纔被那一口爆炒鹿肉,被那套保證核心不出問題的歪理邪說,轟得暈頭轉向,勉強建立起的一點信心,此刻碎得比地上的磚還徹底。
新皇登基不過數日,不去批閱奏摺,不去齋戒祭天,竟然要去教坊司那種煙花之地、溫柔之鄉……體察民情?
這要是傳出去,他這個嘔心瀝血輔佐了兩代君王的老丞相,顏麵何存?
朝廷的體麵何存?
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前朝那位因沉迷樂舞而國破家亡的昏君影子,正與眼前這位年輕帝王的身影,緩緩重合。
前麵那些什麼提升效率、優化流程,都隻是藉口!
都隻是為了行此荒唐之事的鋪墊!
“陛下,萬萬不可啊!”
李剛再也撐不住了,“噗通”一聲,雙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金磚上,這一次膝蓋的劇痛都無法讓他清醒。
他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死死抱住夏無雙的腿,那觸手冰涼的龍袍料子,也無法讓他冷靜分毫。
他老淚縱橫,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教坊司乃樂舞伶人之所,非君王當臨之地!您龍體金貴,怎能自降身份,與優伶為伍?”
“前朝之鑒不遠,此舉有損聖德,更會寒了天下臣民之心啊!求陛下三思啊!”
夏無雙垂下眼,看著抱著自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相。
用戶(李剛)情緒激動,產生嚴重誤判。
誤判原因:資訊繭房效應。其認知庫中,教坊司=享樂、墮落、亡國之兆。
解決方案:放棄解釋。用事實,直接重塑其認知。
他冇有動,也冇有說話,隻是對著殿外喊了一聲。
“趙高。”
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卻清晰地穿透了李剛絕望的哭嚎。
“奴纔在。”
“傳朕旨意,朕今夜親察教坊司禮樂籌備情況,著教坊司使率各司屬官迎於正門內,無需擺全幅儀仗。”
夏無雙的指令,每個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針,紮在李剛的神經上。
“另外,備車,朕與李相即刻便去。”
旨意落下,李剛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抱著皇帝大腿的手,緩緩鬆開,整個人癱坐在地,一張老臉血色儘褪,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旨意。
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不去,就是抗旨。
他去了,就是陪著君王一起胡鬨的佞臣。
李剛感覺自己一生清譽,就要在今晚,被徹底碾碎,扔在地上,任人踐踏。
……
傍晚時分,一輛外表樸實無華的馬車,在數十名便衣禁衛的暗中護衛下,緩緩駛出皇城。
車廂內,空氣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李剛挺直了脊背,正襟危坐,雙眼死死盯著自己官靴上的雲紋,彷彿要把它看出一個洞來。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著無聲的抗拒。
趙高則縮在角落裡,恨不得把自己變成車廂的木紋,連呼吸都藏了起來。
夏無雙則完全無視了這兩位員工的情緒。
他閉目養神,腦海裡正在飛速構建今晚的調研模型。
項目名稱:京城輿論及基層執行力調研。
調研地點:教坊司。
調研目標:1.
評估官方喉舌(教坊司)與民間輿論的脫節程度。2.
審計財務狀況,檢測組織內部**及冗餘問題。3.
檢驗中央政令在基層單位的執行效率。
他今晚,根本不是去尋歡作樂。
這是一次至關重要的現場儘職調查。
馬車在教坊司的正門前停下。
趙高先一步下車,恭敬地掀開車簾。
夏無雙走下馬車,一股混雜著濃鬱脂粉與樂器桐油的味道撲麵而來。
李剛跟在後麵,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上,臉色沉痛得像是要去上刑場。
教坊司使李龜年,一個麵色白淨的中年官員,帶著幾名屬官,早已滿臉惶恐地在正門內等候。
冇有儀仗,冇有喧嘩,但那份發自骨子裡的恐懼,讓空氣都變得粘稠。
看到夏無雙的身影,李龜年等人魂都快嚇飛了,立刻領著眾人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禮,山呼萬歲。
“平身。”
夏無雙淡淡地抬了抬手,徑直往裡走去。
進入一間寬敞的演樂廳,夏無雙在一張主位上坐下,那椅子熟悉的硌人觸感,讓他再次堅定了推廣搖椅的決心。
他冇有半句廢話,直接開口。
“李司使。”
“把教坊司的人員名冊,和近三年的賬簿,給朕呈上來。”
李龜年猛地一愣,做夢也想不到皇帝開口要的第一樣東西,竟然是這個。
他不敢耽擱,連忙讓屬官取來了厚厚的兩本冊子。
夏無雙冇有自己看,而是示意趙高。
“給李相。”
李剛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以為皇帝是來聽曲看舞的,冇想到一上來就查賬、查人。
這完全不在他的預想之內。
他下意識地接過名冊和賬本,這本就是他分內的工作,他不可能推辭。
他翻開賬本,一股陳年墨跡混合著黴味的氣息撲來。
隻看了幾眼,他的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的手指劃過那些數字,越看,呼吸越是粗重。
“回陛下。”
李剛的聲音不自覺地嚴肅起來,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僅去年一年,教坊司采買樂器、舞衣、脂粉等用度,便耗銀三萬七千兩。此項開支,比前朝末年,高出三成。”
他翻到另一頁,手指停在一個條目上,指尖微微發顫。
“另有……供奉樂師二十三人,隻在名冊,不見其人,月俸卻分毫不差。此二十三人,多為……”
他說到這裡,話語一頓,看了一眼臉色已經變得煞白的李龜年。
“多為朝中某些勳貴子弟的掛名之職。”
夏無雙替他說了出來,語氣聽不出喜怒。
李剛的身體微微一顫。
這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夏無雙當然不知道具體是誰,但他懂組織架構的通病。任何一個運行了三百年的龐大機構,都必然會滋生出這樣的寄生蟲。
他冇有繼續追問,而是轉向李龜年。
“安排一場日常的樂舞吧,朕要看你們平日裡演練的曲目,不必特意準備。”
李龜年如蒙大赦,連忙下去安排。
很快,絲竹聲起,一群身著綵衣的舞姬魚貫而入。
樂聲悠揚,舞姿曼妙,為首的舞姬更是身段婀娜,眉目含情,一個旋轉後,恰到好處地朝著夏無雙的方向遞去一個勾魂攝魄的眼波。
李剛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住皇帝,生怕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沉溺的跡象。
然而,夏無雙隻是靜靜地看著,在那領舞的臉上未停留分毫。
突然,他抬起了手。
“停。”
樂聲戛然而止,舞姬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夏無雙指著那領舞,卻對李龜年說:“她的動作比旁人快了半拍,袖子揚起的高度也高了三寸。一個團隊,動作不整齊,毫無美感可言。”
他頓了頓,用一種分析機械誤差的語氣補充道。
“是她個人問題,還是你們的排練標準本就如此鬆散?”
他又看向李剛。
“李相,你覺得呢?”
李剛被問得一愣,他哪裡懂這些,隻能含糊道:“老臣……老臣愚鈍。”
“近來京中可有流傳什麼新的曲調或戲文?教坊司可有采納?”夏無雙又問向李龜年。
李龜年額頭冒汗,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回陛下,民間曲調鄙俗,恐……恐難登大雅之堂。教坊司所演,皆為歌頌聖德、描繪盛世之雅樂。”
診斷結論:輿論通道閉塞,官方文化與民間脫節嚴重,隻會粉飾太平。
夏無雙心中瞭然,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朕再問你,近年朝廷新定的祭祀禮樂,可曾向地方府縣傳授?地方上反饋如何?”
這個問題,更是問到了李龜年的痛處。
他擦了擦冷汗,艱難地回答:“回陛下,旨意是傳下去了。隻是……隻是地方府縣多有推諉,或稱財力不足,或稱樂工難尋,響應者……寥寥無幾。”
診斷結論:中央政令在基層執行力低下,地方存在離心傾向。
三項關鍵數據,全部到手。
夏無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整個視察過程,還不到一個時辰。
“今日視察情況,朕已知曉。”
他轉身便走,冇有絲毫留戀,彷彿剛纔看的不是曼妙舞姿,而是一份枯燥的報告。
“回宮。”
李剛連忙跟上,隻是這一次,他的腳步不再沉重,心中反而掀起了驚濤駭浪,後背已是一片冰涼的冷汗。
他終於明白,皇帝不是來享樂的。
皇帝是來看病的。
而整個教坊司,甚至整個大夏官場,在皇帝眼中,就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病人。
回到馬車上,夏無雙看著依舊在失神中的李剛,緩緩開口。
“李相,今日教坊司之事,你都看到了。”
李剛一個激靈,躬身道:“老臣……有罪,未能及早整肅,致使朝廷機構糜爛至此。”
“現在整改,為時未晚。”夏無雙的聲音很平靜。
“朕給你三天時間。”
“朕要看到一份你的教坊司整改章程。冗員如何裁撤,經費如何縮減,掛名的勳貴如何處置,朕不管你用什麼方法。”
他頓了頓,用一種欣賞藝術品般的目光看著李剛那張寫滿震驚和屈辱的臉,補上了最後一刀。
“既然李相如此憂國憂民,那這第一刀,就由你來砍,最合適不過了。”
“朕,等著看你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