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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4章 龍興四野·邊土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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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一年的春風,帶著黃河解凍後特有的濕潤與泥土腥氣,吹過洛陽城闕。戰爭的創傷在磚石城牆修補的痕跡裡尚未完全褪去,但一種更為磅礴、更為堅韌的力量,正從帝國的腹地,順著新修的馳道與水泥橋墩構築的脈絡,向四方邊陲洶湧奔流。

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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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水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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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菟故地

滲入骨髓的寒意,是遼東三月最頑固的敵人。遼水裹挾著大塊殘冰,嗚咽著奔湧向東。西岸廣袤的平原,依舊覆蓋著斑駁的凍土,隻有向陽坡地頑強地探出些許枯黃的草尖。然而,就在這片尚在冬眠的土地上,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聲響,正暴躁地撕扯著沉寂。

“吭哧!吭哧!吭哧!”

七八架體型龐大、結構粗獷的鋼鐵巨物,深深嵌入凍得如同岩石般堅硬的土地。它們的骨架由精鍛的熟鐵條強硬鉚接而成,巨大的木質曲柄被套在健碩的挽馬脖頸上。隨著車夫粗獷的號子聲,挽馬奮力向前,驅動著曲柄旋轉。鋼鐵巨物連線著下方沉重的犁鏵——那犁鏵並非傳統的青銅或生鐵,而是用摻了部分精鐵礦渣、反複鍛打淬火的新式鋼犁,尖端在微弱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每一次“吭哧”聲悶響,鋼犁都如同巨獸的獠牙,凶悍地啃進凍土深處,將埋藏了一個冬天的、富含腐殖質的黑土翻捲上來,形成一道道深達尺餘、散發著濃重土腥氣的黝黑壟溝。

凍土太硬,鋼犁與泥土的每一次撞擊,都震得整個鋼鐵框架嗡嗡作響,木質的曲柄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碎冰雪屑濺得車夫和趕馬的輔兵滿臉滿身。

“他孃的!這地比鄴城的城牆還硬!”一個滿臉虯須的屯田校尉抹了把臉上的泥雪混合物,喘著粗氣啐了一口,“使君(指曹操)弄來的這‘神犁’是好,勁兒夠大!可這冰殼子也太難啃了!一天也開不出幾畝!”

在他身旁,一位穿著厚厚棉袍、麵龐被寒風吹得通紅的年輕人蹲下身,仔細檢查著剛被犁開的凍土層剖麵。他正是從洛陽工部“司農院”緊急抽調派來的技術專員,姓張。他沒有理會校尉的抱怨,而是用手指撚起一小撮剛翻上來的黑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細觀察著土裡夾雜的小塊腐敗植物根莖,臉上露出一絲振奮。

“校尉,莫急!看這土!黑得流油!底下凍得深,是因為我們來得早。但地氣已經開始回暖了!最重要的是,”他指著一個犁頭勉強翻開的土塊下方,那裡赫然凍結著幾塊形狀不規則的黝黑石頭,表麵似乎還帶著油潤的光澤,“找到了!前些日子探礦隊標記的煤層!就在這層凍殼子底下不遠!”

校尉湊過來,眼睛一亮:“真個是石炭?那玩意兒燒起來可比柴火帶勁兒多了!工坊那幫家夥可天天唸叨著缺這黑疙瘩!”

“正是!”張技術員用力點頭,指著遠處幾輛正在卸下巨大水泥預製件的牛車,“看到沒?使君親令,要在這一片緊要處先築起幾個屯兵堡寨!堡牆底座用水泥澆築,又快又結實!堡寨裡要建熔爐工坊,就近開礦煉鐵、鍛造兵器農具、燒製水泥!煉鐵、燒水泥,哪一樣離得開這足量的石炭?這地,硬是硬了些,但底下藏著金疙瘩啊!有了這煤鐵,遼東這苦寒之地,才能真正變成我軍的鐵砧!”

他站起身,指向遼水對岸隱約可見的山巒輪廓,寒氣在他麵前凝成一團白霧:“堡寨築成,工坊立起,再配上這能深翻凍土的鋼犁,把軍屯、民屯都鋪開!我們的根基就紮在這裡了!那些躲在白山黑水間的烏桓、高句麗人,再想趁秋高馬肥來打草穀,就得先掂量掂量我們這鐵打的營盤和糧倉了!”

校尉順著他的手指望向對岸,看著那些在寒風中艱難移動著水泥墩子的民夫和兵卒,又低頭看看腳下被深犁翻開的肥沃黑土,眼神裡的抱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開拓者特有的豪氣與凝重。他猛地一拍大腿:“孃的!這凍土算個球!給老子加把勁!晌午前,這塊地必須給老子犁透了!堡寨的根基等著咱們騰地方呢!”

“吭哧!吭哧!”的號子聲和鋼鐵犁地的沉悶撞擊聲,再次在料峭的春風中倔強地響起,彷彿大地粗重的喘息。凍土在堅硬的犁鏵下痛苦地開裂、翻轉,黝黑的希望與冰冷的煤鐵一同暴露在陽光之下。

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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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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牂牁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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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山險道

南中的群山,是橫亙在文明與蠻荒之間的一道巨大褶皺。這裡沒有遼東那種凍土的堅硬,卻有著另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艱險。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潮濕的空氣彷彿能擰出水來,黏稠的瘴氣在穀底無聲地彌漫。懸崖峭壁如同刀劈斧削,猿猴攀援尚需心驚,人跡更是罕至。

此刻,一麵陡峭得幾乎垂直的赭紅色崖壁下,卻聚集著上百號人。空氣中彌漫著汗水、泥土、火藥特有的硫磺味以及一種緊張壓抑的氣氛。

“穩住!統統一隻手扶住石壁!腳踩穩了!莫慌!”一個麵板黝黑、身材精悍的中年軍侯扯著嗓子嘶吼,聲音在峽穀中激起陣陣回響。他名叫吳敦,是劉備麾下開辟南中道路的先鋒。

在他麵前,十幾個被繩索牢牢綁縛腰間的精壯兵士,如同壁虎般緊貼在光滑的岩壁上。他們腳下踩著淺淺開鑿出的踏腳窩,或臨時楔入的粗木樁,粗糙的麻繩勒進皮肉。每個人手中都握著一根尾部帶著長長引線的、手臂粗細的竹筒。竹筒下端被削尖,被他們用儘力氣塞進岩壁上預先鑽好的淺孔裡。

下方,更多的士卒嚴陣以待,手持巨大的竹盾牌,緊張地仰望著頭頂。劉備派來協助、精通水利和營造的“工師”老關,正用他那雙布滿老繭和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撚合著幾根延伸下來的引線。他的眉頭緊鎖,專注得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

“老關!確認無誤了嗎?”吳敦再次吼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這鬼地方開山,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千真萬確!所有炮眼都已裝藥完畢!共六處,引線確認並聯暢通!”老關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沉穩。他抬頭,目光掃過崖壁上那些如同蜘蛛般懸掛的士兵,“上麵的兄弟!聽我號令!準備點燃引線!點火後數三個數,立刻給我往下跳!繩鎖會拉住你們!下麵盾陣準備接應!”

“諾!”崖壁上的士兵齊聲應道,聲音帶著赴死的決絕。

“點火!”

老關一聲令下。

十幾支火把迅速湊近引線。嗤嗤嗤——!刺耳的燃燒聲瞬間響起,白色的硝煙如同毒蛇般沿著引線向上躥升!

“一!”

“二!”

“三!跳!”

崖壁上的士兵如同下餃子般,毫不猶豫地鬆開手,任由身體向下墜去!腰間的繩索瞬間繃緊!幾乎就在他們身體剛剛離開岩壁的刹那——

“轟!!!!!!”

“轟隆!轟隆!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連環爆開!如同巨神揮動戰錘,狠狠砸在巍峨的山巒之上!整個峽穀都在劇烈顫抖!赭紅色的岩壁猛烈地搖晃起來,大塊大塊的岩石被狂暴的力量從母體上硬生生撕裂、崩解!煙塵混合著濃烈的硝煙衝天而起,瞬間遮蔽了半片天空!碎石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砸在下方的巨大竹盾上,發出密集而沉悶的“劈啪”聲,如同冰雹砸落!被繩索吊在半空、剛剛躲過爆炸衝擊的士兵們,在劇烈的搖晃和落石雨中驚駭欲絕,有人忍不住發出驚恐的呼喊。

煙塵漸漸散去。原本陡峭光滑、令人絕望的巨大崖壁,如同被巨獸咬掉了一大塊,出現了一個向內凹陷、犬牙交錯的巨大豁口!崩落的碎石在崖底堆起一座小山。

“成了!成了!”老關顧不上滿頭滿臉的灰塵,激動地揮舞著拳頭,聲音嘶啞地大喊。盾陣後的士兵們也爆發出劫後餘生的歡呼。

吳敦抹了把臉上的灰土,看著那猙獰的豁口,眼中精光四射:“好!清理碎石!把水泥墩子給老子運上來!就在這豁口上,沿著老關畫好的線,給老子把棧道地基打結實了!”

一群穿著粗布短褐、麵板黝黑的當地山民,在漢軍士卒的帶領下,扛著簡陋的鐵鎬和藤筐,開始手腳麻利地清理堆積如山的碎石。很快,另一群更為精壯的民夫,喊著整齊的號子,用滾木和撬棍,艱難地將巨大的水泥預製構件(用於棧橋支柱和平台)沿著剛剛清理出的斜坡,一寸寸地向那豁口的位置挪動。這些構件沉重無比,在泥濘濕滑的山道上移動,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就在這熱火朝天的清理與搬運中,一個穿著明顯比普通山民整潔、頭上插著彩色羽毛、臉上塗著靛青紋路的中年男子,在幾個剽悍隨從的簇擁下,走到了吳敦和老關麵前。他是附近一個歸附不久、勢力頗大的僰(bo)人族長,名叫岩沙。

岩沙的目光掃過那被炸開的巨大豁口,掃過那些正在搬運沉重石墩的漢人,眼神裡充滿了複雜。敬畏於那開山裂石的“雷火”之威,驚異於漢人製造和使用這種沉重光滑“石頭”的能力,同時又帶著部落首領天然的警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他指了指那些水泥構件,用生硬的漢話夾雜著本族語問道:“漢家大人…這‘大石頭’,做的路,能通神嗎?還是…隻通漢人的馬和車?”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吳敦和老關,彷彿想穿透他們的表情,看清這道路背後的真正目的。這條即將貫通的險道,會帶來漢人許諾的鹽巴、鐵器、布匹,還是…最終會變成套在他們脖子上的絞索,讓他們世代居住的山林,成為漢家隨意馳騁的後園?他的疑慮,代表了所有被捲入這場開山拓路洪流中的南中部落首領心中那杆搖擺不定的秤。

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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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洲島(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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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港營地

海風帶著鹹腥和暖意,與遼東和南中的凜冽截然不同。巨大的浪濤拍打著嶙峋的黑色礁石,濺起雪白的飛沫。一片背風的海灣內,一座初具規模的營寨矗立起來。營寨的外牆並非傳統的土木柵欄,而是由灰白色的水泥混合著就地取材的碎石、貝殼燒成的粗灰,澆築而成。雖然外表粗糙,但在海風的侵蝕下,已顯露出遠超普通木柵的堅固。

營寨內,一個更大的工程正在進行。數十名工匠和士兵,正圍繞著海岸邊一個巨大而複雜的木石結構框架忙碌著。巨大的原木被榫卯咬合,構成堅固的主梁,梁架之間正用木板和竹篾編成的骨架進行填充,外麵則被一層層攪拌好的水泥灰漿覆蓋、抹平。這顯然是在建造一個大型的永久性建築地基。

孫權(孫陽)一身輕便的戎裝,未著甲冑,正站在一塊半浸在海水中的巨大黑色礁石上。他年輕的臉龐被海風吹得微紅,明亮的眼眸中充滿了無儘的活力與探索的**,眺望著煙波浩渺的東方海天儘頭。海水在陽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晃得人有些目眩。

“公子,北港燈塔的地基澆築已過大半!照此進度,雨季前主體就能封頂!”一個身材乾練、麵板被海風吹得黝黑的校尉快步走來,臉上帶著興奮的潮紅,大聲稟報。他叫陸凱,是江東陸氏子弟,被孫權特意選為“靖海營”的副將,分管營建。

孫權收回遠眺的目光,滿意地點點頭:“甚好!燈塔要建得足夠高,頂部的‘長明火盤’要用最好的銅料打造,確保陰雨之夜也能穿透迷霧!這燈塔不僅是指引我江東船隊歸港的明燈,更是宣示這片海域主權的‘定海石’!”他的聲音在海風中斷續傳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還有,港口那邊的水泥碼頭,延伸入海的進度如何?我要的是能停靠‘海鶻’級大船的深水泊位!”

“碼頭樁基進展順利!就是礁石區開鑿太費人工和火藥…”陸凱略一遲疑,還是如實稟報。

“火藥不夠就用人力!人手不夠就去招募!”孫權果斷揮手,目光掃過遠處海灘上正在用原始工具鑿石、搬運的當地土著居民,“看到那些人了嗎?用鹽巴、鐵器、色澤鮮豔的布匹去換他們的勞力!讓他們明白,替我們做事,比他們在叢林裡打獵摘果得到的回報要豐厚得多!但要記住,公平交易,不許強征!若有部落頭人願意合作,可以給予更多便利,比如優先交易兵器!”他深知,在這孤懸海外的島嶼上,武力威懾固然重要,但用實實在在的利益紐帶將當地部族捆綁上江東的戰車,纔是長治久安之策。這不僅僅是築一個港、建一座塔,更是在編織一張以江東為核心的海洋利益網路。

“末將明白!”陸凱肅然應道,轉身欲去安排。

“等等!”孫權又叫住了他,目光變得銳利,“派出去探索島嶼南部海岸和那幾個‘大島’(澎湖列島)的哨船,有訊息傳回嗎?還有,派往流求(琉球)方向的探路船,是否按時派出了?海圖上的標記,一定要儘快填補起來!”他的手指,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點向那片更廣闊的、標注著“未知”的蔚藍海域。

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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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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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

溫暖如春的書房內,巨大的青銅獸首炭爐燻烤著上好的銀絲炭,將寒意徹底隔絕在外。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檀木的氣息。袁紹(錢廣進)斜靠在一張鋪著厚厚熊皮的軟榻上,臉色比榻上的熊皮還要灰敗幾分。他裹著一件昂貴的狐裘,眉宇間堆積著濃重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病氣,眼袋深重,鬢角的白發似乎比年前又多了許多。一場倒春寒帶來的風寒,讓他連日咳嗽不止,此刻雖有好轉,但胸中的憋悶感卻如影隨形。

他麵前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上,堆積著如同小山般的竹簡和帛書。最上麵攤開的一卷,是來自西域長史府的緊急密奏。他強打精神,用有些浮腫的手指,艱難地撚著細長的竹篾,一行行地讀下去。

“…車師後部王勾結匈奴殘騎,劫掠商道…戊己校尉兵少,僅能自保,商路幾近斷絕…鄯善、且末等國態度曖昧,見我軍威不振,漸生離心…龜茲國中親匈奴之貴族蠢蠢欲動…長史府存糧僅夠三月之用,情勢危殆…懇請大將軍速發援兵,運糧秣,重開商路,以震懾宵小…”

“咳咳…咳咳咳!”袁紹猛地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劇烈地弓起,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繼而轉為青白。侍立在一旁的心腹謀士審配連忙上前,輕撫其背。

“主公息怒!保重貴體要緊!”審配的聲音帶著憂慮。他知道,西域的壞訊息,是壓垮主公精神的又一根稻草。

好一陣,袁紹才喘著粗氣平複下來,將那份密報重重拍在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眼中布滿了血絲,聲音嘶啞而充滿了無力感:“看看…咳咳…看看…不過才安穩了幾天?這些牆頭草,這些喂不熟的狼!都等著看本將軍的笑話嗎?”他胸口劇烈起伏,“派兵?糧草從哪兒來?前番大戰,府庫幾空!剛征上來的這點賦稅,冀州、並州那麼多人等著吃飯!世家們還嫌我觸碰了他們的田畝、鹽鐵之利,變著法地抵製!咳咳…”

他喘息著,目光掃過案頭另一份文書——那是關於在冀州核心區試行新式織機和水力磨坊的奏報,裡麵詳述了效率的提升和利潤的預估,更提到了因新法推行而利益受損的當地豪強聯合上書抗議的棘手局麵。

“西域…商路…”袁紹喃喃自語,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甘的光芒,那光芒屬於精明的商人錢廣進。他深知那條橫貫萬裡、連線東西的黃金商路意味著什麼,那是流淌的財富,是獲取西方良馬、珍貴物產、甚至探聽更遙遠世界情報的咽喉要道!失去對西域的影響力,不僅意味著巨大的經濟利益損失,更意味著他袁本初“四世三公”的威名徹底崩塌於西陲!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出一種病虎垂危般的狠厲,緊緊抓住審配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去:“正南(審配表字)!挑人!立刻給我挑人!精乾的,懂胡語的,熟悉商道的!讓他們扮成大商隊!拿著我的手令,調動長史府能動用的所有力量護送!”他急促地喘息著,一字一句地命令,“帶上…咳咳…帶上最好的絲綢!新出的琉璃器!還有…還有那幾套新式的馬鞍、馬鐙樣品!告訴他們,不要吝嗇!給我砸開那些蠻王酋長的門!黃金!美酒!女人!隻要他們肯繼續保證商路通暢,本將軍都能給!替他們剿滅仇敵也行!但有一條!”

袁紹眼中寒光一閃,如同淬毒的匕首:“告訴他們,誰要是敢在背後捅刀子,勾結匈奴,斷了這條黃金路…”他鬆開審配,抓起案頭那份西域密報,狠狠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脆響,“本將軍就算豁出冀州不過了,也要調集大軍,踏平他們的綠洲,燒光他們的帳篷,讓他們世世代代做我袁氏的奴隸!咳咳…咳…就這麼告訴他們!原話!一個字都不許改!”

審配看著袁紹眼中近乎瘋狂的偏執光芒,感受著他抓著自己胳膊那冰涼的、帶著病態力量的顫抖,心頭一沉。他知道,主公是真的急了,這更像是一場不顧後果、壓上一切的豪賭。但他更明白,主公說得對,西域商路,是河北眼下為數不多能快速回血、重振聲威的生命線了。

“屬下…遵命!立刻去辦!必選最得力之人!”審配鄭重躬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袁紹彷彿耗儘了力氣,頹然靠回軟榻,劇烈地喘息著,眼神空洞地望著房梁上精美的藻井紋飾。巨大的財富機遇與迫在眉睫的存亡危機,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日益衰朽的身體和搖搖欲墜的霸業。

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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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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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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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行轅醫棚

初春的陽光帶著暖意,透過簡易棚屋的縫隙灑下道道光柱。棚內彌漫著濃重的草藥苦澀味,以及一絲淡淡的血腥和腐臭。十幾個簡易的病榻上,躺著形形色色的傷患。有在開山築路時被滾石砸傷的民夫,有在山林間被毒蟲咬傷、高燒不退的士卒,甚至還有幾個在部落械鬥中受傷、被漢軍收治的蠻族獵手。

甄宓(方晴)穿著一身素淨但漿洗得發白的細麻衣袍,頭發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她臉上蒙著一方潔淨的細棉布口罩,隻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眸。此刻,她正俯身在一個擔架旁。擔架上躺著一個身材魁梧、膚色黝黑、隻在腰間圍著獸皮的烏桓青年。他左大腿外側有一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傷口邊緣皮肉翻卷,黑紫腫脹,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旁邊一個年紀更小的烏桓少年,應該是他的族人,正跪在一旁,看著甄宓的動作,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祈求,嘴裡用聽不懂的烏桓語焦急地唸叨著什麼。

“按住他!”甄宓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兩個強壯的醫工立刻上前,死死按住傷者因劇痛而本能掙紮的身體。

甄宓拿起一把在沸水中煮過、又在烈酒中浸泡過的鋒利小刀(這是她在有限的條件下反複改良消毒流程的結果)。她的動作穩定而精確。刀鋒沉穩地切入腐肉,精準地將那些壞死發黑的組織一點點剝離、清理。膿血湧出,腥臭撲鼻。旁邊幾個初次觀摩的年輕醫學生臉色發白,強忍著嘔吐的**,死死盯著甄宓那穩定到不可思議的雙手。

腐肉清除乾淨,露出下麵滲血的鮮紅肌體。甄宓迅速用烈酒衝洗創麵,然後拿起一根穿著羊腸線的彎曲銀針(同樣經過嚴格消毒)。她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針線在翻開的皮肉間飛快而縝密地穿梭、打結,將那道猙獰的傷口一層層嚴密地縫合起來。每一針都精準地避開主要的血管和神經。汗水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滑下,滴落在蒙麵的棉布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好了。”完成最後一針,剪斷羊腸線,甄宓才微微鬆了一口氣,直起身。她動作麻利地取過一罐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膏,均勻地塗抹在縫合好的傷口上,再用潔淨的麻布仔細包紮好。

“金創藥每日一換。這藥膏有拔毒生肌之效,痛是痛些,忍著。”她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對那個小少年說道,指了指藥罐,又指了指傷口,用手勢示意。少年似懂非懂,但看著同伴大腿上那道原本慘不忍睹的傷口被處理得如此乾淨利落,眼中恐懼漸消,隻剩下濃濃的感激,對著甄宓連連磕頭。

甄宓疲憊地擺擺手,示意醫工將傷者抬下去靜養。她走到一旁的水盆邊,仔細清洗雙手,每一個指縫都不放過。盆中的清水很快被染成淡淡的紅色。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略顯蒼白卻依舊沉靜的美麗臉龐。她的目光掃過醫棚裡那些來自不同地方、不同種族、承受著不同痛苦的傷者——漢民、蠻族、開山的士卒、築路的役夫…在這裡,他們隻有一個共同的身份:病人。

“老師…”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一個同樣蒙著口罩、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端著一碗溫熱的藥湯走了過來,她是甄宓在南陽新收的學生,出身寒微但極為聰慧的張秀兒,也是最早被允許參與基礎外科處置的女弟子之一。“您累了一上午了,快歇歇,喝口藥茶。”

甄宓接過藥碗,淺啜一口。溫熱的藥液帶著微苦的甘香滑入喉嚨,稍稍緩解了喉嚨的不適和疲憊。她看著張秀兒那雙明亮而充滿求知慾的眼睛,又看向醫棚裡其他正在忙碌的身影——有給病患喂藥的婦人(由當地招募的健婦擔任護工),有協助記錄病案的年輕士子(對醫術感興趣的寒門學子),還有幾個像張秀兒這樣,蒙著麵、小心翼翼跟著甄宓學習辨識草藥和簡單包紮的年輕女子。

“秀兒,”甄宓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所有喧囂與痛苦的平靜力量,“記住,無論是漢人、烏桓人、還是南中叢林的獵手,傷口下的血肉之軀,並無不同。醫者眼中,隻有需要救治的生命。今日縫合這道傷口的針法,將來或許能救活一個在戰場上腸破肚流的將軍,也能救活一個在荒野中被野獸撕咬的牧羊童。這便是,我們所學之術的價值所在。它不分貴賤,無論華夷,隻在生死之間,奪一線天機。”

張秀兒用力地點點頭,眼神更加明亮。她知道,老師說的不僅僅是醫術,更是一種打破藩籬的道。那些原本因看到烏桓傷者進入醫棚而投來異樣和排斥目光的漢民傷員,此刻看著甄宓疲憊卻依然挺直的背影,聽著她的話語,有的默默低下頭,有的眼中敵意漸消。甄宓的存在和她手中那柄帶著消毒酒氣的小刀,正緩慢而堅定地,在這片充斥著隔閡的土地上,刺穿一道信任的縫隙。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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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石之下

遼東遼水畔,水泥墩子的輪廓在凍土上一點點拔高,如同鋼鐵巨獸初生的脊梁。鋼鐵犁鏵再次深深切入黑土,翻開的不僅是肥沃的泥土,還有深埋地下的、冰冷的煤塊。拓荒的號子聲中,混雜著蒸汽抽水機(用於礦坑排水)那低沉而陌生的“呼哧”聲,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不安囈語。

南中險峰之上,被火藥啃出的巨大豁口邊緣,沉重的水泥預製件終於被安放到位,與殘留的岩體鉚接咬合。粗壯的枕木鋪上了水泥平台,工匠們開始鉚接棧道延伸的木質橋麵。盤山小道上,運載著鹽巴、鐵鍋、布匹的漢軍商隊,與背負著山貨、藥材的僰人山民,在狹窄的棧道邊緣小心翼翼地交錯而過。岩沙族長站在高處,看著這條逐漸成型的“天路”,眼神晦暗不明。他腰間新掛上的那柄漢軍製式腰刀冰冷的觸感,時刻提醒著他那脆弱的平衡。

夷洲北港,水泥燈塔的地基在潮汐中頑強地凝固、升高。土著勞工在江東兵卒的監督下,喊著號子搬運著礁石碎塊,用以填充碼頭的基礎。一艘哨船正緩緩駛離簡陋的碼頭,船帆鼓滿海風,朝著南方未知的海岸線駛去。陸凱站在新建的望樓之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營地外圍那片幽深莫測的熱帶雨林邊緣。就在方纔,負責巡查的隊率回報,營地外圍新設的一個漆樹采集點,兩名土著勞工失蹤了,現場隻留下淩亂的掙紮痕跡和一些不屬於江東製式的箭簇碎片…一處被遺棄的簡陋營地篝火旁,幾片被撕扯下來的、染血的麻布碎片在灰燼中格外刺眼。

鄴城大將軍府內,那份關於西域商隊的密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無聲地擴散。一封用特殊密語寫就、蓋著袁紹大將軍印信的指令,被塞進了前往西域的“大商隊”頭領懷中。指令的核心,隻有冰冷的幾個字:“…不惜代價,重開商路。若遇阻撓,可啟用‘戊字三號密匣’之策…”

商隊頭領看著這幾個字,後頸的汗毛悄然豎起。

千裡之外的洛陽,一處幽靜的院落內。一份關於遼東發現大型露天煤鐵伴生礦脈、位置詳儘的密報;一份記錄著南中“僰侯”岩沙近期接連秘密會見來自益州南部(劉璋勢力範圍)神秘商人的情報;另一份則標注著“夷洲急報:疑有島內生番大規模異動,或受外部勢力挑唆?”,被一隻骨節分明、異常穩定的手,輕輕放在了燭火跳躍的書案上。

燭光在那人的側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陰影,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細微、難以捉摸的弧度。他拿起一支毫尖飽滿的紫毫筆,蘸了蘸墨,在夷洲那份情報末尾,用瘦金體般銳利的筆鋒,添注了四個力透紙背的小字:

“海路…不靖。”

墨跡未乾,在燭光下幽幽反光。

帝國龐大的軀乾正向著未馴服的邊疆奮力伸展,新生的基石在凍土、山崖、海島之上頑強澆築。然而,這基石之下,凍土中的煤鐵閃爍著誘惑與爭奪的寒光;險峰上的棧道旁,警惕與疑慮如同毒藤般悄然攀附;海島外的密林中,消失的勞工與陌生的箭簇如同滴入清水的墨點,迅速擴散出不祥的陰影;而那通往遙遠財富的黃金商路前方,一場裹挾著黃金、謊言與血腥味道的風暴,已在寒冬的儘頭悄然醞釀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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