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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6章 萬國衣冠·海舶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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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一年的季風,像一隻無形巨手推動著浩渺大洋。在丹徒港以東數百裡的驚濤深處,東吳水師旗艦“望海號”如同劈開翡翠的巨斧,正犁開從未有漢家舟楫踏足的海域。

船長陳海站在高聳的艉樓上,海風扯動他古銅麵龐上的虯髯,粗糲的鹽粒凝結在眉梢。他腳下這艘凝聚著江東新血的巨艦,正是海圖成形的第一滴墨跡——三桅硬帆吃滿東南風,粗壯的鬆木龍骨外覆著東冶船塢特產的銅皮,船腰兩側外突的浮板(仿福船結構)在翻滾的浪山中提供著令人心安的穩定。船頭,新設的“司南室”內,水師匠作營特製的青銅羅盤穩穩躺在減震的棉墊上,磁針在昏暗的油燈光暈裡恒定地指向北方,穿過腳下沸騰的墨藍,穿過身後萬裡波濤,指向遙遠的故土建業。

“左舵半!避開那片浪湧!貼住那條黑水線走!”

陳海的吼聲撕開風浪。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固定在舵輪旁那張用油布反複裱糊的硬皮紙——正是韓雪(小喬)整合了三次遠航和無數胡商口述繪製的《寰宇海圖》副本。圖上,一道纖細卻無比清晰的墨線,從交州外海的朱崖洲(海南)斜穿而下,直指一條形如咽喉的海峽輪廓,旁註蠅頭小字:“峽窄流急,島礁隱伏,逆季風不可入。土人呼為‘滿剌加’(馬六甲)。”

此刻,“望海號”巨艦的船頭,正對準海圖上那咽喉狀海峽的入口。前方,海天一線處陡然收束,兩側蔥蘢的島嶼如同沉默的巨獸蹲伏守護。狹窄水道裡,洋流的速度驟然加快,渾濁與清澈的海水激烈衝撞,形成無數狂躁的漩渦和翻湧的白沫。浪頭凶猛地撲上甲板,帶著從未聞過的、濃烈得化不開的植物腐爛與某種奇異香料混合的悶濕氣息。

“滿剌加!”

陳海的心臟在胸腔裡擂鼓。這是航程中最凶險的鬼門關,也是通往黃金西海(印度洋)的唯一鎖鑰!他緊握舵輪的手背青筋暴起,汗水混著鹹腥的海水從額角滑落。

“穩住!中帆降半!前帆吃滿!”

他嘶吼著,聲音在呼嘯的風浪中顯得破碎。巨大的船身在湍急的海流中如一片掙紮的樹葉,每一次轉向都伴隨著龍骨令人牙酸的呻吟。舵手和繚手在高高桅盤上搏命般收放纜繩,古銅色的肌肉在烈日與鹹水衝刷下緊繃如鐵石。

整整兩個時辰,人與海在狹窄的咽喉中角力。當“望海號”龐大的身軀終於掙脫最後一股強勁的逆流,猛地衝入一片豁然開朗、其色深藍如墨玉的廣闊洋麵時,船上的死寂被瞬間點燃!水手們爆發出撼天動地的歡呼與咆哮,有人甚至激動地匍匐在濕滑的甲板上,親吻著承載他們跨越生死界限的船板。

陳海沒有歡呼。他扶住艉樓欄杆,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那股腐殖質的悶濕被一種更加浩瀚、更加鹹腥的陌生取代。他疲憊卻銳利的目光投向西方海平線,那裡,是屬於“身毒”(天竺)的無垠波濤。他低頭,在海圖那道象征“滿剌加”的咽喉墨線旁,用短匕的尖刃,狠狠地,刻下了一道嶄新的凹痕。一道屬於他陳海,更屬於江東千萬船工和水手的征服印記。

西南大海(印度洋)的脾性,在“望海號”麵前袒露出截然不同的麵貌。狂暴的季風被拋在身後,代之以一種更加深沉、更加莫測的韻律。落日的餘暉將無垠的海麵熔成一片晃動的赤金,巨大的魚群在船身不遠處躍起,銀白的鱗片折射出刺目的光,落水時激起的聲響如同沉悶的鼓點。

“望海號”謹慎地沿著海岸線航行,巨大的船帆在相對和緩的信風下鼓脹。韓雪(小喬)的海圖成了這陌生海域唯一的燈塔。圖上,細致地標注著沿途可能的淡水補給點——或是河流入海口的特殊水色變化,或是靠近大島背風麵可能存在的地下泉脈。在船隊木工指揮下打造出的新式“龍腹水櫃”,用桐油反複浸漬的厚木板拚合,內襯魚膠密封,如同巨鯨腹腔般儲存著寶貴的淡水,支撐著這次前所未有的遠航。

又過了十數日,在赤道灼熱的陽光幾乎要烤焦甲板時,瞭望塔上傳來變了調的嘶喊:“陸地!大島!是圖上標的‘獅子國’(斯裡蘭卡)!”

船上瞬間沸騰。一座籠罩在綠色雲霧中的巨大島嶼輪廓,如同巨獸的脊背浮現在海平線上。奇特的景象隨之而來:七八艘狹長如梭、船首雕刻著怪異神像(濕婆或象頭神)的獨木舟,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從島嶼陰影中靈巧地鑽出,箭一般射向龐大的“望海號”。舟上的水手麵板黝黑如炭,赤膊紋身,隻在腰間圍一塊色彩豔麗的麻布,他們揮舞著手臂,口中發出急促而高亢的呼哨。

“戒備!弓弩上弦!”

陳海厲聲下令,甲板上的水兵迅速據住舷牆,強弩冰冷的箭簇對準了下方。氣氛瞬間繃緊。

一名通譯被推到船頭,他努力模仿著幾個從過往胡商那裡學來的、生硬的泰米爾語詞彙,混雜著手勢向下喊話:“貿易!朋友!水!食物!”

下方獨木舟上傳來更響亮的回應,帶著明顯的興奮。為首一艘較大的舟上,一個頭插彩色羽毛、脖頸掛滿貝殼項鏈的頭領模樣人物站起身,高高舉起一個粗糙的陶罐,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和肚子。接著,他指向島嶼深處,做了個砍伐的手勢,又指向“望海號”,眼裡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貪婪。

“他們要水?或者……要我們上岸?”

副將疑惑道。

陳海盯著那首領的動作,目光掃過海圖一角韓雪娟秀的小字注釋:“獅子國土人善貿易,亦兼掠劫,登岸需慎。”

他當機立斷:“不放跳板!錨泊深水!用小艇!隻換水,不登岸!他們若真要交易,就用絲綢、小麵銅鏡、琉璃珠!”

他深知,在這片陌生的海域,船就是僅有的堡壘。

幾艘小艇被放下,載著忐忑的通譯和少量貨物,在強弩的掩護下靠近那些獨木舟。手勢、破碎的詞語、閃亮的絲綢和銅鏡在陽光下交換。最終,幾罐渾濁但確是淡水的陶罐被小心翼翼地傳遞上來,代價是幾匹彩絹和一把銅鏡。當小艇安全返回,獨木舟群在首領一聲呼哨下,如同來時一般迅疾消失在島嶼的綠蔭中,彷彿從未出現。

“獅子國……名不虛傳。”

陳海捏著換來的一個儲滿清水的椰殼,望著消失在綠蔭後的小舟,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海圖上,代表“獅子國”的島嶼旁,他用炭筆添上了一行小字:“土人狡黠,易貨需硬物,慎上岸。”

離開詭譎的“獅子國”,強勁的西南季風終於如同巨大的無形手掌,開始全力推送“望海號”向西飛馳。風帆鼓脹到極致,船舷切開深藍的海水,在船尾犁出長長的、翻滾著白色泡沫的航跡。海圖上的墨線,堅定地指向最終的目的地——天竺西海岸的明珠,“神話之城”巴裡格紮(barygaza,今印度布羅奇)。

當那座被韓雪海圖示注為巨大港口的城市輪廓終於在地平線上清晰起來時,船上久經風浪的江東健兒們,也禁不住發出了夾雜著驚歎與敬畏的吸氣聲。

巴裡格紮!它匍匐在巨大的河口衝積平原之上,背靠鬱鬱蔥蔥的綠色山巒。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房屋由曬乾的土磚或色彩斑斕的木材搭建,層層疊疊鋪展向遠方。最令人震撼的,是那沿著寬闊海灣展開的、巨大無比的深水港區!數不清的船隻——有比“望海號”更加龐大、船首雕刻著咆哮怪獸(摩伽羅makara)的黑色天竺巨舶;有掛著三角形帆、船身狹長如彎月、疑似來自大食海(阿拉伯海)的尖頭船;甚至還有幾艘船帆上繪著巨大血紅眼睛、形製古拙卻透著凶悍之氣的船舶(來自東南亞的商船)——如同歸巢的倦鳥,擠滿了平靜的港灣。碼頭上,螞蟻般的人群在堆積如山的麻袋、木箱間蠕動,各種腔調的呼喝聲、號子聲、牲口的嘶鳴,混合著海風送來的濃烈香料氣息、魚腥味、汗味、以及焚燒某種特殊香料的煙霧,形成一股龐大喧囂、令人頭暈目眩的聲浪與氣味的風暴,撲麵而來!

“望海號”這艘在江東足以傲視群倫的巨艦,駛入這萬國雲集的港灣時,竟也顯得渺小了幾分,如同一條大魚遊進了巨鯨橫行的海域。

“下錨!慢速靠泊!打出吳侯旗號!”

陳海強壓下心中的震撼,一連串命令沉穩有力。巨大的鐵錨帶著沉重的鎖鏈滑入渾濁的海水。船身緩緩靠近一處預留出的簡陋棧橋。棧橋附近,早已聚集起一群膚色黝黑、衣著奇特的人。為首者身量不高,穿著細麻布縫製的長袍,外罩一件絲綢質地的短褂,頭上纏著厚厚的、鑲嵌著細小寶石的頭巾。他留著精心修剪的黑色卷須,圓胖的臉上堆滿了精明世故的笑容,身後跟著幾名同樣纏頭、手持銅鑼和長杆的隨從,還有幾名赤膊、麵板黝黑的力工。

“尊貴的大漢上國使者!歡迎!歡迎你們如神鳥般跨越無儘之海,降臨巴裡格紮!”

那為首的卷須男子用字正腔圓、隻是略帶異域腔調的雅語(古印度上層使用的梵語變體)高聲喊道,聲音洪亮得壓過了周圍的嘈雜。他深深彎腰,雙手合十舉過頭頂,行了一個標準的天竺禮。此人正是港口管理官“納瓦布”什裡帕蒂(shripati),他早已收到來自更東方海港的訊息,知曉有一支來自神秘“秦那”(cina,印度對中國古稱)的強大船隊即將到來。

陳海帶著通譯和幾名精乾護衛,踏上搖晃的棧橋。什裡帕蒂的笑容更加熱切,嘰裡咕嚕地開始介紹港口規矩、停泊費用、以及可以提供的向導和服務。他的目光卻在陳海身後那些披甲持戈、眼神銳利的江東水兵身上飛快掠過,更是在“望海號”那巨大而結構獨特的船體上停留片刻,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與評估。

“貿易。”

陳海言簡意賅,打斷了什裡帕蒂滔滔不絕的場麵話。他讓通譯展示隨身攜帶的貨樣:一匹在陽光下流淌著水樣光澤的頂級杭綢;一隻晶瑩剔透、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琉璃杯;一套馬具,包括精巧的青銅馬鐙和鑲嵌著綠鬆石的皮紋馬鞍。

什裡帕蒂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最璀璨的寶石!他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絲綢的光滑,對著陽光讚歎琉璃杯的純淨無瑕,更是在看到那套前所未見的馬具時,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好!好!尊貴的客人!”

他的熱情陡然拔高了十倍,“您擁有讓國王都動心的珍寶!請!請隨我來!最好的倉庫!最誠實的商人!巴裡格紮的財富,都將為遠方的貴客敞開!”

巴裡格紮的喧囂與貪婪,才剛剛向遠道而來的江東人揭開其一角。

建業港的日落總是壯麗非凡,巨大的火球沉入揚子江口,將鱗次櫛比的桅杆和新建的水泥碼頭染成一片赤金。但今日的港口,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要掀翻屋頂的狂熱氣氛所籠罩。

人!到處都是人!碼頭上擠得水泄不通,連新砌的、厚實的水泥倉庫頂上,都爬滿了翹首以盼的身影。士兵們組成的人牆被洶湧的人群衝擊得如同海浪中的礁石,勉強維持著一條從棧橋通往港務司衙門的通道。空氣中彌漫著汗味、海腥味,還有無數人因極度興奮而撥出的灼熱氣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港灣入口處那緩緩駛入的巨大陰影上——傷痕累累卻依舊巍峨如山的“望海號”!船艏那猙獰的鎮海獸首上布滿了撞擊的凹痕和深海的藤壺,巨大的船帆千瘡百孔,如同百戰歸來的老兵披著襤褸的旗幟,無聲訴說著萬裡風濤的酷烈。

孫權(孫陽)一身火紅的吳侯錦袍,站在臨時搭建的觀禮高台最前方,年輕的臉龐繃得緊緊的,隻有那雙緊握在欄杆上的手,骨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暴露著內心翻江倒海的激動。周瑜和魯肅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側,同樣屏息凝神。當“望海號”沉重鏽蝕的鐵錨終於帶著巨大的轟鳴墜入建業港熟悉的海水時,整個港口死寂了一瞬,隨即爆發出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大聲浪!歡呼、哭嚎、瘋狂的呐喊彙聚成一股席捲天地的洪流!

“卸貨!”

陳海嘶啞卻如驚雷般的吼聲通過號角傳遍全船。

早已等候在棧橋旁的力工在監工號子的催促下,如同開閘的洪水湧上“望海號”寬大的甲板。真正的衝擊,伴隨著卸下的貨物,如同巨錘般砸在建業港每一個人的心上!

視覺的饗宴:

一筐筐、一袋袋火山爆發般傾瀉而下的是香料!深紅如凝固血液的胡椒粒,金燦燦、細如粉末的薑黃,粗糙暗褐卻散發著奇異暖香的肉桂棒,還有從未見過的、形狀如同小爪子的深棕色豆莢(丁香)……它們在麻袋滾動破開時灑落,刺鼻又令人迷醉的濃烈氣息瞬間統治了空氣,熏得人頭暈目眩,圍觀的人群爆發出更大的驚呼。大塊大塊乳白色的、散發著奇異甜香的膠狀物(沒藥和**),被小心地抬下船。裹著厚厚草墊的木箱被撬開,露出裡麵用細草分隔開的一顆顆渾圓、在夕陽下閃爍著深邃藍光或火彩的寶石(藍寶石、石榴石),引得無數貪婪的目光死死黏在上麵。前所未見的巨大、彎曲、閃爍著釉質光澤的象牙被成捆地抬下,沉重地壓在力工的肩膀上。更有奇特的木料,顏色深紫近黑,散發著濃烈而持久的異香(紫檀或沉香),被恭敬地請下船。

知識的震撼:

碼頭上迅速清出一塊空地,鋪上厚厚的氈毯。來自天竺、身裹鮮豔紗麗的舞姬赤腳踏上氈毯,隨著旁邊樂師敲擊陶罐和一種葫蘆狀弦樂器(西塔爾琴)發出的叮咚怪響,開始了緩慢而妖嬈的舞蹈。她們的腳踝和手腕上綴滿細小的金鈴,腰肢的每一次扭動都帶著奇異的韻律和**裸的挑逗意味,看得周圍一些老儒生臉色通紅,連連拂袖斥責“有傷風化!成何體統!”

另一些則看得目瞪口呆。幾匹裹著華麗刺繡象衣的矮種象(可能是東南亞象),在黝黑馴象師的牽引下,笨拙而高傲地走下特製的踏板,長長的鼻子好奇地捲起圍觀者遞來的水果,引起陣陣鬨笑和尖叫。麵板漆黑如墨、頭發捲曲如羊毛、隻在下身圍一塊獸皮的“昆侖奴”(來自東非或南亞的土著),被鐵鏈拴著,帶著茫然和驚恐的眼神走下跳板,他們奇異的容貌讓建業百姓又是畏懼又是好奇地指指點點。

嗅覺的暴擊:

堆積如山的香料散發出的濃烈氣味已經形成一股實質性的洪流。而壓軸登場的,則是數十個巨大的、密封嚴實的陶甕。當陶甕的泥封被小心開啟時,一股更加霸道、滑膩、甚至帶點腐肉般腥臊的濃香(魚露或蝦醬)洶湧而出,瞬間壓過了所有香料的味道!許多靠得太近、伸長了脖子好奇張望的人被這氣味迎麵一擊,頓時臉色發白,彎腰乾嘔起來。

“這就是……身毒的味道?”

孫權也被那撲麵而來的混合氣息衝得微微皺眉,但眼中燃燒的火焰卻更加熾熱。他看向身邊,發現周瑜正蹲在一堆散落的胡椒袋旁,手中捏著一卷東西。

“主公,請看此物。”

周瑜站起身,將卷軸遞了過來。那並非絲綢或宣紙,而是一種輕薄柔韌、閃著微光的乳白色皮子(可能是羊皮或貝葉),用深褐色的墨水寫滿瞭如同蝌蚪般彎彎曲曲、密密麻麻的奇異文字(梵文或婆羅米文)。在卷首,用細線勾勒著幾幅簡圖——清晰的人體輪廓,內部畫著一些縱橫交錯的線條和標注著文字的點(疑似經絡或神經圖),旁邊還有一些奇特的植物描繪。

“這是在貨艙角落發現的,混雜在胡椒袋中。”

周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隨船通譯隻識得圖旁少量佉盧文(印度西北部古文字)注釋,大意與‘生命’、‘體液’、‘草藥的淨化之力’相關。這恐怕……不是簡單的貨物,而是一卷醫書!”

孫權心頭一震,立刻想到了甄宓(方晴)和她那些在深宅後院艱難的醫療探索。他接過那捲沉重而陌生的皮卷,指尖拂過那些神秘的人體脈絡圖,一種跨越時空的聯結感油然而生。“收好!此物……價值或許遠超那些香料寶石!”他沉聲道。

“報——!”

一名傳令兵氣喘籲籲地奔上高台,單膝跪地,“稟吳侯!‘望海號’大副急報!在清點船尾壓艙石下的暗艙時,發現數十枚未曾見過的錢幣!”

士兵雙手捧上一個粗布袋子。

孫權解開袋口,嘩啦啦倒出一小堆錢幣在掌心。大部分是粗糙的、邊緣不規則的銀幣和銅幣,上麵壓印著模糊不清的人頭像或動物圖案(印度本地貨幣)。但有幾枚,卻迥然不同!它們大小與漢五銖錢相仿,質地是耀眼的黃金!錢幣正麵,是一個戴著頭盔、麵容冷峻威嚴的側麵男子頭像,雕刻得極其精細傳神,頭像上方還鐫刻著一圈細小的、如同楔子般的陌生文字(拉丁文)。錢幣的背麵,則是一個張開翅膀的鷹隼,鷹爪下踩著一個形似地球的圓球!鷹姿雄健,栩栩如生,帶著一種撲麵而來的征服氣息!

“這是……”

魯肅湊近細看,一向溫和的臉上也露出極度震驚,“……鷹揚四海,權杖束棒(他誤將地球視為權杖)……這風格……莫非是……大秦(羅馬)金鷹幣?!”

他曾在一些極稀有的胡商藏品中見過類似描述。

孫權捏著這枚冰涼而沉重的金幣,鷹喙的銳利和金輝的冰冷彷彿直接刺入他的眼底。羅馬!那個在地圖上被撕裂成兩半的龐然巨物!它的金幣,竟然跨越了萬水千山,經由天竺商人之手,落到了江東的遠洋巨艦上!它不再僅僅是地圖西端那個冰冷的符號,而是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的、帶著帝國餘溫的黃金鐵證!地圖上那道將羅馬一分為二的血色裂痕,瞬間在孫權腦海中變得無比真實和迫近。

“羅馬……”

孫權低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金幣上那高傲的鷹徽,目光卻更加銳利地掃過喧鬨混亂、如同萬國熔爐般的建業碼頭,最終落在港口外那片無垠的深藍之上。

“主公!”

周瑜的聲音帶著海風般的清冽,將孫權從思緒中喚醒。他不知何時已走到孫權身側,指向懸掛在不遠處港務司牆壁上的那幅巨大的《寰宇全輿圖》,手指沿著“望海號”歸來的航線,堅定地向西移動,掠過身毒,直指地圖西端那片代表安息(波斯)的陰影,更越過了那道象征分裂的血色裂痕,指向了代表“大秦”的廣袤土地。

“萬裡航路已通,身渡西港不過第一步。”

周瑜的聲音斬釘截鐵,眼中燃燒著與孫權同樣的灼熱火焰,“大海無垠,何止於此?安息、大秦,皆在波濤彼岸!然欲執海權牛耳,非有鎖鑰在手不可!”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圖上沿著這條黃金航線散落的幾個關鍵節點:扼守滿剌加海峽的荒島、身毒西海岸的天然深水灣、乃至更西的波斯灣口……“當於此等咽喉要衝、避風良港之處,擇其地勢險要者,築堅城!立炮台!駐精兵!屯水糧!使我江東戰船無論何時何地,皆有立足之地,進退有據!讓這條黃金海路,成為我血脈筋骨的一部分!此非耗費,乃是定海神針!是我江東千秋萬世之基業!”

“堅城!炮台!海上驛站!”

孫權猛地抬頭,眼中最後一絲疑慮被燃燒的雄心徹底驅散。他一步跨到懸掛的地圖前,從懷中掏出那枚冰冷堅硬的金鷹幣,狠狠按在代表羅馬的位置!接著,他抓起案上朱筆,飽蘸濃豔欲滴的赤砂!

筆鋒如刀,在巨大的地圖上,從建業港出發,沿著“望海號”血汗趟出的深藍航線,向著西南大海(印度洋)的腹地,向著更遙遠的西方,狠狠地、拖曳出一道刺目而決絕的猩紅印記!

這道印記,猙獰如巨龍之爪,撕裂了舊有的認知邊界。它劃過波濤,越過漢家舟楫從未觸及的海角天涯,直指地圖上那片籠罩著戰火與未知濃霧的異域。

“航路既通,鋒鏑所指,豈容他人鼾睡?”

孫權擲筆,硃砂未乾的赤痕蜿蜒,如同一條剛剛蘇醒的赤龍,猙獰地盤踞在萬頃碧波之上。他目光越過沸騰的港口,投向海圖上更南端那片被韓雪謹慎標注為“未知之海”的巨大空白。

“傳令航海院!”

孫權聲音不高,卻壓過碼頭的喧囂,“下一支船隊,循此赤線西進,探羅馬虛實!另一支,備足冰窖石炭、鋼鐵撞角,給我南下!探那‘未知之海’儘頭!本侯倒要看看,那未竟之南,是金山銀島,還是……藏著吞船嚼鐵的巨獸!”

他目光最後掠過那張羊皮醫書和掌心冰冷的羅馬金幣。

碼頭上,胡椒與魚露的濃烈氣味還在蒸騰,黑膚的昆侖奴引來圍觀者陣陣驚嘩。那捲來自天竺的古老醫書,正被魯肅親手收入內襯銅片的樟木匣。碼頭的石板縫裡,遺落了幾粒深紅的胡椒,被一隻匆匆路過的官靴碾碎,更濃烈的辛辣瞬間刺入空氣,與海風中的鹹腥、汗味、香料堆裡若有若無的甜膩腐敗氣息、以及遠方卸貨區飄來的、新開啟的那幾甕“滑膩腥臊”(蝦醬或魚露)的霸道氣味徹底攪渾在一起,沉澱為建業港這個午後難以磨滅的印記。

就在這片混亂而充滿生機的氣息之下,沒有人注意到,一個負責登記香料數量的低階港務小吏,正悄悄將幾枚混在胡椒裡的、不起眼的、邊緣帶著詭異鏽綠的小銅片(疑似帶有外域病原體),攏進了自己的袖袋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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