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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10章 鄴城深院革新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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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阿芷和綠漪小心翼翼地忙碌著,她們的目光中充滿了對自家小姐的敬畏與一絲茫然的好奇。這些日子,小姐彷彿變了個人,不再整日撫琴作賦、傷春悲秋,而是執著於這些散發著古怪氣味的“破爛”之中。但她們深知小姐聰慧絕倫,老爺也默許,便壓下心中疑惑,一絲不苟地執行著指令。

蘇清的靈魂深處,現代的化學知識與對古代工藝的考據完美交融。她深知,蔡倫造紙術的核心在於“漚(脫膠)”、“搗(打漿)”、“抄(成紙)”、“壓(脫水)”、“烘(乾燥)”。每一步的細微改進,都是效率與質量的飛躍。

“火候……關鍵在於火候和堿液的濃度……”蘇清低聲自語,盯著鍋中翻滾的楮皮漿料。傳統的漚製依賴自然發酵,耗時漫長且效果不穩定。她大膽引入了更可控的石灰水(草木灰水)蒸煮法,通過調節石灰水的濃度和蒸煮時間,加速纖維的分離與軟化。眼前這鍋漿料,色澤已從最初的暗黃渾濁變得微微泛白,質地也更為細膩均勻。經過多次漂洗,殘留的堿性被最大程度去除,隻留下純淨的植物纖維。

另一邊,綠漪奮力搗爛的麻頭、布絮,經過反複捶打,已經變成了類似棉絮般的柔軟短纖維。蘇清將處理好的楮皮長纖維漿與這些短纖維漿按特定比例混合,再加入少量珍貴的、提前處理好的藤皮纖維漿——這是蔡邕私下為她尋來的,韌性極佳。最後,她取出一小罐淡黃色的粘稠液體,這是她嘗試用某些常見的、具有粘性的植物根莖(如黃蜀葵、楊桃藤)熬製提取的“紙藥”。

“阿芷,綠漪,準備抄紙。”蘇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抄紙簾——一個用極細的竹篾絲和苧麻線精心編製的長方形框架——被小心地放入盛滿混合紙漿的大水槽中。阿芷和綠漪屏住呼吸,依照蘇清反複教導的動作要領,雙手穩穩地握住簾框兩端,水平而勻速地將其浸入渾濁的漿液中,再平穩地、均速地提起。水嘩嘩流下,簾麵上,一層薄薄的、帶著水光的纖維交織層逐漸顯露出來。

“很好!保持均勻!”蘇清緊盯著簾麵,這是最關鍵的成型環節。抄紙的力度、速度、角度,決定了紙張的厚薄均勻性。經過前些日子無數次失敗,兩個侍女的手法已頗為熟練。

濕漉漉的紙膜被小心地揭下,一層層疊放在一塊平整光滑的石板上。每疊放一層,蘇清都會用特製的刷子輕輕刷掃,排擠掉一些氣泡,確保層與層之間能順利分離。當疊放到約莫一指厚時,她用另一塊沉重的石板壓上。巨大的壓力下,水分被緩緩擠出,沿著石板邊緣流淌下來。

壓榨脫水需要時間。蘇清沒有等待,立刻開始準備下一槽紙漿。熱量、汗水、草木漿液的氣息彌漫在小小的工坊裡。時間在專注的勞作中悄然流逝。

幾個時辰後,壓榨好的紙帖被小心地揭開。濕潤的紙張依舊脆弱,但已經能看出大致的形態。蘇清用特製的、粘著光滑貝殼的平板,將單張濕紙一張張刷貼在加熱過的、內壁塗抹了薄薄一層米漿的磚牆上——這是她改進的“焙牆”乾燥法,利用磚牆的吸熱性和內壁米漿的防粘性,相比自然晾曬,乾燥更快更均勻,紙張也更加平整光滑。

又過了大半日,當蘇清小心翼翼地從溫熱的磚牆上揭下第一張完全乾燥的紙張時,阿芷和綠漪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那紙張並非後世潔白如雪的模樣,而是呈現一種柔和的、微微泛黃的米白色。質地均勻,薄而挺括,對著窗戶透光看去,纖維紋理清晰交織,卻無大的孔洞或疙瘩。指尖撫過,光滑細膩,帶著植物特有的溫潤觸感,毫無粗糲之感。更妙的是,它的韌性遠超尋常麻紙或昂貴的縑帛!蘇清用力拉扯紙張邊緣,它隻是微微變形,並未輕易撕裂。

“成了……”蘇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疲憊的眼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芒。她拿起一支蘸了墨的筆,在紙的角落輕輕寫下一個小小的“琰”字。墨跡迅速被紙張吸收,邊緣略有暈染,但筆鋒清晰,墨色沉穩,效果遠勝於在粗糙麻紙上書寫時墨汁四散或縑帛上的遲滯感!

“小姐!這……這紙……”阿芷激動得語無倫次,“比縑帛便宜百倍千倍,又比麻紙好太多了!”

綠漪也連連點頭,眼中充滿了崇拜。

“還沒完呢。”蘇清壓抑著激動,眼中閃爍著創新的火花,“我們試試‘染楮’。”這是她從後世資料裡得知的染色防蛀技術。將新得的紙張浸入預先熬好的黃柏皮汁液(一種天然黃色染料和防蟲劑)中片刻,再取出烘乾。紙張的顏色變成了更加悅目的淺鵝黃色,還帶上了一股淡淡的、清雅的藥香。

看著眼前這疊散發著淡淡藥香、顏色溫潤、質地堅韌的新紙,蘇清(蔡琰)的心潮澎湃不已。這不僅僅是紙張的革新,更是資訊傳播、文明傳承方式的巨大變革!在覈心深處,蘇清的靈魂在呐喊:知識壟斷的壁壘,將從這裡被開啟第一道裂縫!亂世之中,一張輕薄的紙,或許比千軍萬馬更能承載希望!

數日後,一場由袁紹親自主持的“賞雪文會”,在鄴城行宮彆苑舉行。受邀者皆是河北名士、袁紹麾下心腹謀臣以及一些依附的世家代表。亭台樓閣間白雪皚皚,紅梅點點。銅爐暖酒,絲竹清音,氣氛看似風雅閒適,實則暗流湧動。文會,在亂世梟雄眼中,亦是展示實力、招攬人心、暗中較勁的平台。

蔡邕作為當世文宗、袁紹倚重的清流象征,自然在座,神色沉靜,眉宇間卻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蔡琰(蘇清)則安靜地侍立在父親身後稍側的位置,低眉順目,扮演著大家閨秀的角色。她今日特意帶來了一個不起眼的錦盒。

席間觥籌交錯。袁紹端坐主位,誌得意滿。他近來在河北勢如破竹,又有酸棗盟主之名,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其麾下謀士郭圖、逢紀等人妙語連珠,極力吹捧袁紹功德。名士們或即興賦詩,或高談闊論,吟詠雪景,頌揚明主(袁紹),場麵熱鬨非凡。陳琳作為袁紹帳下首席筆杆子,更是文思泉湧,即席作賦,辭藻華麗,氣勢磅礴,引得滿堂喝彩。袁紹撫須大笑,誌得意滿。

“諸位!”酒過三巡,袁紹環視眾人,聲音洪亮,“今日賞雪論文,風雅之至。然文章千古事,當以妙筆書於佳帛之上,方能傳世流芳!來人,取上好縑帛筆墨,供諸公揮毫!”

侍從立刻捧上幾匹色澤光潔、價格昂貴的縑帛,以及名貴的鬆煙墨和紫毫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蔡邕緩緩起身,對袁紹拱手道:“明公,文章千古事,載體亦當承其重。老夫近日偶得幾頁異紙,雖粗陋,然勝在堅韌宜書,或可一試,為文會添一異趣。”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下了場中的喧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蔡邕身上,繼而落在他身後蔡琰捧著的那個錦盒上。

“異紙?”袁紹眉頭微挑,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蔡公得何奇物?快快取來一觀!”

蔡琰依言上前,恭敬地開啟錦盒,取出約莫十張顏色淡雅、質地均勻的鵝黃色紙張,呈給袁紹。那紙張一露麵,其迥異於粗麻紙和縑帛的質感,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紙……”袁紹拿起一張,手指撚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倒是頗為細密光滑。”他隨手遞給身旁的郭圖,“郭公則看看?”

郭圖接過,仔細摩挲,又對著光亮看了看,眼中也掠過一絲驚奇:“確與尋常麻紙不同,質地均勻,入手柔韌,更勝一籌。隻是不知書寫如何?較之縑帛……”他話未說完,但語氣中的比較之意明顯。縑帛是貴重之物,這紙再如何,豈能相比?

“哦?既如此,便請諸公一試!”袁紹大手一揮,頗有些看熱鬨的意思。

蔡琰早有準備,示意侍從在案上鋪開一張新紙。陳琳被推舉出來試筆。他飽蘸濃墨,氣沉丹田,略一沉吟,便揮毫在那淡黃的紙麵上書寫起來。他寫的正是方纔即興所作、盛讚袁紹功德的賦文片段。

筆鋒落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預想中墨汁在粗紙上洇開成團的情況並未出現!墨跡如同被紙張溫柔地吸入,清晰地附著於纖維之上。陳琳手腕轉動,行筆流暢無比,毫無在縑帛上的凝滯感,甚至比在最好的縑帛上書寫還要順暢自如!那鵝黃的紙襯著烏黑的墨,字跡清晰、飽滿、銳利,墨色沉穩不發灰,筆鋒轉折處的細微變化都曆曆在目!更令人叫絕的是,紙張本身溫潤的色澤和隱約可見的天然紋理,為這剛勁的書法平添了幾分古樸雅緻的韻味!

一時間,整個文會鴉雀無聲!落筆的沙沙聲清晰可聞。所有人都被這書寫體驗和展現出的效果震驚了!包括陳琳本人,他越寫越順暢,越寫越覺得得心應手,筆下的字跡彷彿也因這絕佳的載體而更添三分神采!

當陳琳擱筆,一篇墨跡淋漓、力透“紙”背的佳作躍然紙上時,袁紹第一個離席上前,湊近了仔細觀看,目光灼灼!郭圖、逢紀等人也圍攏過來,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好!好!妙極!”袁紹忍不住讚歎出聲,手指拂過紙麵,感受著那不同於縑帛的獨特質感,“筆墨酣暢!字字珠璣!更妙在此紙!”他又拿起另一張空白的紙,用力拉扯,紙張堅韌彎曲卻不斷裂,“堅韌遠勝麻紙!書寫之順暢清晰,猶在縑帛之上!色澤溫潤,更有天然古意!蔡公,此紙何名?從何而來?”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拔高,眼中閃爍著巨大的利益光芒。作為一方雄主,他太清楚這種優質、廉價(相比縑帛)的書寫材料意味著什麼了!這意味著他龐大的官僚係統運轉效率的提升,軍令政令傳遞的便捷,籠絡士人、傳播聲威的利器!其戰略價值,不亞於一支勁旅!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蔡邕身上。

蔡邕神色平靜,心中卻是波瀾起伏。他看了一眼身旁始終低眉垂目的女兒,深知此刻隻能將功勞歸於己身,方能最大程度保護她。他緩緩道:“此乃老夫以古法為基礎,參酌《天工開物》殘卷(托辭),遍訪老匠,嘗試楮皮、藤麻等新材,反複推敲水火之功,曆時年餘,方僥幸得此粗陋之物。尚未有定名,僭越暫稱之為‘鄴侯箋’。”

“鄴侯箋?好!好名字!”袁紹聞言更是心花怒放!以他爵位為名,這是天大的恭維和獻禮!“蔡公大才!此乃天降祥瑞,助我明公成就大業!”郭圖立刻反應過來,高聲讚頌,將天意和袁紹直接捆綁在一起。

“恭喜明公!得此神物!”

“蔡公真乃當世魯班!功在千秋!”

“有此良紙,明公之德政軍令,必能通達四方,震懾宵小!”

一時間,諛詞如潮,眾謀士和依附的世家代表紛紛出言,將袁紹和這新紙捧到了天上。袁紹滿麵紅光,誌得意滿,看向蔡邕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意和器重。他心中盤算的,已是如何儘快將這種紙張大量生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沉浸在狂熱的讚譽中。席間一位麵容清臒、眼神深邃的中年文士——荀彧之侄,素有清名慧眼的荀諶(字友若),始終沉默地觀察著。他拿起一張“鄴侯箋”,仔細摩挲紙背的紋理,又聞了聞那淡淡的藥香,目光掃過被眾星捧月般恭維著的蔡邕,最後落在了蔡邕身後那位始終低調、幾乎被人忽略的少女蔡琰身上。蔡琰此刻依舊垂著眼簾,但荀諶敏銳地捕捉到她嘴角那一閃而過的、極力壓抑的自豪與一絲……憂慮?他心中疑竇頓生:蔡公年事已高,雖博學,但精於經史音律,對此等格物奇巧之術……似乎並不見長。真正主導此事的,莫非……是她?

還有一人,便是袁紹首席謀士之一的許攸(字子遠)。他雖也附和著讚頌,但那三角眼中閃爍的卻是**裸的貪婪與急迫。他湊近袁紹,壓低聲音道:“明公!此物乃無價之寶!當立刻嚴密封鎖此秘法!選心腹匠人,專坊秘製!所需錢糧人力,攸願一力督辦!絕不容此等神物流於他手!”他嗅到了巨大利益和掌控權力的氣息。

袁紹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正要下令。蔡邕心頭一緊,知道最擔心的局麵來了。他連忙開口,聲音沉穩:“明公,請聽老夫一言。”他舉起一張紙,對著光線,“此紙雖成,然製法尚需完善,良品率亦不高,更需大量楮木、麻料。驟然秘製擴產,恐難以為繼,徒耗錢糧。不若暫由老夫指點一二可靠之人,於小規模試製中繼續摸索改進工藝,待技藝純熟、原料供給充足,再設專坊不遲。此物既出,已為明公所有,何須急在一時?”他這番話,既是緩兵之計,也是實情。更重要的是,他要爭取時間,確保女兒的安全和主導權不會被完全剝奪。

袁紹聞言,略一沉吟。蔡邕所言確有道理。他雖貪婪急切,但也明白欲速則不達。況且蔡邕德高望重,此刻不宜強逼。“蔡公老成謀國,所言極是!那便依蔡公所言,先小規模試產,務必精益求精!所需一切,儘可向郭圖索取!”他看向郭圖,郭圖連忙應諾。

“謝明公!”蔡邕暗暗鬆了口氣。

文會繼續進行,氣氛卻已不同。眾人的話題不由自主地圍繞著神奇的“鄴侯箋”。許多人手中都分到了一小張,愛不釋手地傳看、摩挲、嘗試書寫。讚頌袁紹和蔡邕的聲音不絕於耳。袁紹更是意氣風發,當眾宣佈將此紙命名為“紹德箋”,以彰其德,並許諾待技藝成熟,將在座諸公皆可得賜。

在喧鬨的讚譽聲中,蔡琰(蘇清)的心卻並未放鬆下來。她看到了袁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佔有慾和貪婪,看到了許攸眼中如毒蛇般的覬覦,看到了郭圖、逢紀等人躍躍欲試想要插手分一杯羹的急切。她也看到了荀諶那若有所思、彷彿能穿透一切的目光。

“紹德箋……”她在心中默唸這個強加的名字,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枷鎖正在落下。她知道,自己開啟的潘多拉魔盒,釋放出了改變時代的力量,卻也帶來了巨大的風險。這輕薄的紙張,已成為各方勢力垂涎的寶物。袁紹的“保護”,更像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

文會接近尾聲,賓客們帶著對“紹德箋”的驚歎和各自的心思紛紛告辭。袁紹似乎心情極佳,特意留下蔡邕和幾位核心謀士,似乎要商議秘事。蔡琰作為女眷,自然不便留下,在侍女的陪同下告退。

走出溫暖喧囂的文會廳堂,踏入冰冷肅殺的雪夜迴廊。寒風卷著雪沫撲麵而來,蔡琰下意識地裹緊了鬥篷。然而,就在她即將走下迴廊台階時,一個低沉而略顯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蔡小姐,請留步。”

蔡琰心頭猛地一跳,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這聲音……是許攸!

她緩緩轉過身,隻見許攸不知何時已悄然跟了過來,正站在廊柱的陰影下。他那張瘦長的臉上帶著一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三角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精明與探究,如同打量著獵物價值幾何的商人。他手中,正輕輕撚著一張“紹德箋”。

“許先生?”蔡琰強自鎮定,微微屈身行禮,聲音儘量保持平靜無波。

許攸踱步上前,離得近了些,那審視的目光幾乎要將蔡琰穿透。“蔡小姐蕙質蘭心,名不虛傳。”他慢悠悠地開口,手指摩挲著紙張的邊緣,“這‘紹德箋’……嘖嘖,巧奪天工。蔡公年高德劭,鑽研古法,竟能得此神物,實在令人欽佩。”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恭維,卻又充滿了誘導性的疑問。

蔡琰垂首道:“父親學究天人,醉心典籍,偶有所得,實乃天幸。小女子不過侍奉左右,略儘孝道,不敢居功。”

“嗬,好一個‘侍奉左右,略儘孝道’。”許攸輕笑一聲,聲音壓低,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親密感,彷彿毒蛇在耳畔嘶嘶作響,“蔡小姐過謙了。老夫觀蔡公對此紙製法細節,似乎不如小姐瞭解得……透徹?譬如這紙中清雅之氣,這柔韌而不潰之妙,這楮麻藤皮之配比……怕不是‘古法’二字能儘概吧?”他步步緊逼,顯然已起了疑心,或者說,他根本不信蔡邕是真正的發明者!他更相信,這劃時代的創造,源於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

蔡琰的心沉到了穀底。許攸的眼光太毒辣了!她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升起。她強忍著後退的衝動,抬起頭,直視許攸那雙彷彿能洞悉人心的眼睛,聲音清冷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疏離:

“許先生謬讚了,小女子愧不敢當。父親深研《考工》、《天工》諸書,又與府中老匠反複試錯,其中艱辛,非外人可知。小女子承歡膝下,所見所聞,皆父親所授,豈敢妄言透徹?至於氣味、配比,父親自有秘法,非小女子所能妄測。先生若對製法好奇,何不直接請教家父?”

她將一切推回給蔡邕,態度雖恭敬,言語卻綿裡藏針,點明“秘法”屬於父親,不容他人窺探,更暗示許攸若想知道細節,應該去找蔡邕,而不是為難她一個閨閣女子。

許攸眯起了眼睛,蔡琰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隱隱帶著反擊,這更讓他確信了自己的判斷。他臉上的假笑更深了,透著一股陰惻惻的味道:“蔡小姐好口才。也罷,蔡公秘法,老夫自不會強求。隻是……”他話鋒一轉,帶著**裸的威脅和誘惑,“此物乾係重大,明公勢在必得。小姐深明大義,想來也知懷璧其罪的道理。”他向前又逼近了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濃重的市儈氣息,“與其固守死物,不如……尋一可靠臂助?老夫在明公麵前尚能說得上話,各處關節也略通一二。小姐若肯‘坦誠相見’,助老夫……更好地為明公效力,老夫必保小姐與蔡公安然無恙,更有享不儘的富貴榮華。否則……”他故意停頓,留白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蔡琰感到一股強烈的惡心和憤怒!許攸這是在**裸地威逼利誘,試圖繞過蔡邕,直接從她這裡套取甚至奪取造紙的核心技術,作為他攫取更大權力的籌碼!這老狐狸,不僅貪婪,而且毫無底線!

廊下的風聲似乎都停滯了。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成冰。蔡琰的手在寬大的袖袍中緊緊攥住,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她強迫自己冷靜,腦海中急速思考著對策。許攸位高權重,是袁紹心腹,更是心狠手辣的小人,直接拒絕或撕破臉皮,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一個爽朗卻帶著幾分刻意的聲音:

“子遠兄!原來你在此處!明公正尋你商議要事呢!”

蔡琰和許攸同時回頭。隻見荀諶(荀友若)正快步走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偶遇”笑容。他的目光掃過蔡琰略顯蒼白的臉和許攸那張陰晴不定的瘦臉,心中瞭然。

許攸見是荀諶,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擾的惱怒,但迅速收斂,換上假笑:“哦?明公相召?有勞友若賢弟告知,老夫這就過去。”他深深地看了蔡琰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蠍的尾鉤,充滿了警告和未儘的意味,然後才轉身隨荀諶離去。

看著許攸消失在迴廊儘頭的背影,蔡琰緊繃的身體才微微鬆懈,後背已是一片冰涼。荀諶在關鍵時刻的出現,絕非偶然!他是在替自己解圍?還是另有所圖?

荀諶停下腳步,並未立刻離開。他轉回身,看著驚魂未定的蔡琰,目光溫和卻帶著洞悉世事的清明。他沒有多言,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素白麻紙——並非“紹德箋”,遞向蔡琰。

“雪夜風寒,小姐受驚了。”荀諶的聲音平和而有力,彷彿帶著某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此物或許無用,聊表心意。”他並未解釋這紙有何用途,也未提及方纔之事,隻是深深看了蔡琰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有探究,有關切,也有一絲……提醒?隨即,他微微頷首,轉身便走,步伐沉穩,很快也消失在風雪之中。

蔡琰獨自站在冰冷的迴廊下,寒風卷著雪花打在她臉上。她低頭看著手中那張普通的麻紙,又望瞭望許攸和荀諶消失的方向,再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燈火通明、彷彿一頭巨獸蟄伏的文會廳堂。

懷璧其罪……許攸的威脅如同跗骨之蛆,在耳邊回響。荀諶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和這張普通的麻紙,更如同迷霧中的燭火,忽明忽暗。

新紙的光芒剛剛亮起,便被權力的陰影與貪婪的暗流瞬間籠罩。這彌漫著墨香的革新之火,在這鄴城深冬的雪夜中,是會被無情掐滅,還是……終將燎原?而那個悄然將火種點燃的少女,又該如何在群狼環伺的亂世中,守護這文明的火光,等待它照亮未來?她攤開手心,那張荀諶留下的、看似空無一字的麻紙,在風中瑟瑟作響,彷彿隱藏著無聲的秘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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