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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19章 袁府深院閻羅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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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下去!閉門思過!”袁紹的怒吼聲中,田豐被甲士架出大堂。大將軍府邸此刻卻成了生死戰場。“妖婦!滾開!”劉夫人尖利的指甲幾乎戳到甄宓臉上,“若非你隨行蠱惑...”“若非甄醫官,主公早已身亡!”顏良鐵塔般的身軀擋在甄宓身前。當文醜滾燙的血液注入袁紹枯竭的血管,一股狂暴的精神亂流猛地炸開!昏迷的袁紹驟然睜眼,混沌的瞳孔死死鎖住甄宓沾血的側臉:“汝...非此世人乎?”

钜鹿倉的血腥氣息尚未在燕趙大地上散儘,大將軍袁紹遇刺重傷、性命垂危的訊息,便如同平地升起的巨大蘑菇雲,裹挾著恐慌的塵埃,以無可阻擋的速度席捲了整個河北。鄴城,這座千年古都、河北的心臟,瞬間被推到了風暴漩渦的最中心,每一塊城磚似乎都在不安地顫抖。

袁紹那象征著無上威嚴的金頂駟馬戎車,在顏良、文醜及最殘存、最精銳的大戟士拚死護衛下,如同離弦之箭般衝過沿途戒嚴的城門和街巷,一路風馳電掣駛回鄴城大將軍府。車駕所過之處,城門轟然緊閉,街巷甲士林立,鋒利的戈矛在慘淡的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整座城池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黑雲壓城的肅殺氣氛中。城內的高門大院緊閉朱門,門縫後是驚疑不定的目光;市井小民則惶惶不可終日,關於刺客、關於劇毒、關於大將軍生死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街頭巷尾瘋狂滋生。

大將軍府邸,此刻已化為一座巨大的、被甲兵重重包圍的要塞。袁紹的謀士集團核心——持重的沮授、剛烈的審配、機敏的逢紀、圓滑的郭圖、深沉的許攸等人,早已聞訊在正廳焦灼等候,個個麵色凝重如鐵,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當看到渾身浴血、肩肋插著兩支駭人弩箭、昏迷不醒如同血人般的袁紹被小心翼翼地抬進來時,正廳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彷彿連時間都凝固了。那兩處猙獰外翻的創口,尤其是左肋下那支幾乎完全沒入身體的黑色毒弩箭桿,以及袁紹臉上籠罩的濃鬱死青之氣和烏黑發紫的嘴唇,讓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無底深淵,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

“主公!”

沮授第一個撲到軟榻前,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和悲愴。

“滾開!都給我滾開!”

一聲淒厲尖銳、飽含驚惶與怨毒的怒喝,如同碎瓷般劃破了凝重的死寂。袁紹的正室劉夫人,被幾名膀大腰圓的健壯仆婦簇擁著,如同護崽的瘋虎般衝了進來。她年近四旬,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因極度的驚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精心梳理的發髻都有些散亂。她一眼看到榻上那生死不知、血汙狼藉的丈夫,再看到跪在榻邊、滿手滿身都是凝結血汙、正手持銀剪試圖剪開袁紹染血衣物的甄宓(方晴),如同瞬間找到了所有災禍的宣泄口,尖長的、染著蔻丹的指甲幾乎要戳到甄宓光潔的額頭上:

“賤婢!都是你這妖女!若非你隨行蠱惑,用那些邪祟手段魅惑主公,主公豈會離了鄴城安穩之地,親赴那險惡的钜鹿?豈會遭此血光之災!滾開!離我夫君遠點!府中自有供奉多年的良醫聖手!輪不到你這來曆不明的狐媚子在這裡假惺惺!”

她身後的健婦挽著袖子就要上前拉扯。

“夫人!”

顏良急聲吼道,聲如炸雷,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刺客驟發毒弩,陰險刁鑽!若非甄醫官捨生忘死,於千鈞一發之際撞開主公,第一支毒弩早已洞穿主公後心要害!當場斃命!甄醫官是主公的救命恩人!豈容汙衊!”

“救命恩人?”

劉夫人看著甄宓那張即使沾染血汙也難掩清麗絕倫、風華絕代的臉龐,心頭積壓的妒火和對未知的恐懼如同兩條毒蛇瘋狂啃噬,聲音愈發尖刻刺耳:“她一個年紀輕輕、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女子,懂得什麼岐黃正統?定是她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妖法蠱惑了主公心智!才引來了這場殺身之禍!來人!快給我把這妖婦拖下去關進地牢!嚴刑拷打!定要問出她背後的主使!”

健婦們再次蠢蠢欲動。

“誰敢!”

文醜“鏘啷”一聲拔出腰間佩刀,雪亮的刀鋒映著他赤紅如血、充滿凶煞之氣的雙眼,“主公危在旦夕!氣息微弱!隻有甄醫官曾救活過同樣命懸一線的郭奉孝!她是此刻唯一能救主公性命之人!動她者,便是弑主!老子先劈了他!”

他如同一尊被激怒的門神,凶煞之氣彌漫整個大廳。顏良也“咚”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軀如同山嶽般橫亙在甄宓和劉夫人之間,手按刀柄,目光如電,逼視著那些健婦。

沮授見狀,心念電轉。他深知劉夫人性情刻薄善妒,對任何靠近袁紹的年輕美貌女子都充滿敵意,更對甄宓這異軍突起、神秘莫測的女醫官心存忌憚與恐懼。但此刻絕非糾纏內鬥、爭風吃醋之時!袁紹若死,萬事皆休!他猛地站起,對著狀若瘋癲的劉夫人深深一揖到底,語氣沉重悲愴卻又帶著斬釘截鐵的果決:

“夫人!主公傷勢危殆至極,毒入臟腑骨髓,尋常醫者束手無策!此乃天意!然天不絕人,甄醫官身懷救郭奉孝於必死之絕境的神乎其技,此乃天賜主公一線生機!此刻一分一秒都關乎主公生死存亡!萬望夫人以大局為重!以河北四州千百萬生靈為重!主公若有不測,覆巢之下——”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直視劉夫人,“焉有完卵?!”

最後六個字,如同六根冰冷的鐵釘,狠狠釘進劉夫人的心坎,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囂張的氣焰為之一滯。

“哼!好!好!就讓她治!”

劉夫人怨毒無比地剜了甄宓一眼,那眼神彷彿要將她生吞活剝,“若救不活主公,我要她陪葬!不!要她全族陪葬!”

說罷,帶著一群仆婦恨恨地退到一旁,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甄宓的一舉一動。

阻礙暫時消除。甄宓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萬般波瀾,將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袁紹那兩處致命的創口上。所有的器械——精鋼小刀、鑷子、銀針,早已用最烈的酒反複浸泡;盛放“青黴散”(原始青黴素培養物)的玉盒、止血藥粉、煮過晾涼的潔淨布帛(繃帶)、燒得通紅的火烙鐵,還有她配製的三倍劑量“麻沸散”藥酒,都已由助手“青囊”、“素問”準備停當。

第一步,剜肩胛箭簇!此處弩箭雖深及骨縫,但未傷及心脈要害。甄宓的雙手穩如磐石,快如閃電。鋒利的精鋼小刀在火焰上反複灼燒至暗紅,再浸入濃烈刺鼻的酒液中,“嗤啦”一聲騰起白煙。刀鋒精準地切開傷口周圍腫脹壞死的皮肉,避開跳動的血管,特製的精鋼鑷子探入,死死夾住箭桿尾部,在顏良輔助下,猛地發力向外一拔!“噗嗤!”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肉摩擦聲和一股噴湧的黑血,整個帶著猙獰倒刺、閃著幽藍光澤的三棱箭頭被硬生生拔了出來!創口頓時血流如注!甄宓立刻用大量煮沸晾涼的鹽水(生理鹽水替代品)反複衝洗傷口深處,再敷上厚厚一層混合著“青黴散”的強力消炎藥粉,迅速用數層潔淨布帛緊緊包紮止血。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乾脆利落,看得旁邊眾人心驚肉跳,連劉夫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真正的閻羅之戰,才剛剛拉開序幕!左肋下那支幾乎沒柄的弩箭,纔是真正的致命所在!箭頭深深嵌入肋骨間隙,緊貼著肺腑要害!更要命的是,傷口周圍大片皮肉已經呈現出可怖的墨黑色,散發著甜腥的腐臭,那詭異的暗藍色幽光在血肉深處如同鬼火般明滅閃爍!袁紹的脈搏微弱得幾乎消失,呼吸如同破舊風箱,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帶著血沫和濃重的腐敗氣息——劇毒正在瘋狂吞噬他最後一線生機!

“剜!”

甄宓眼中閃過一絲絕境下的決絕。她再次消毒刀具,刀鋒穩而準地切入周圍發黑壞死的組織。暗紅色的腐肉被一片片剔除,露出下方泛著青黑色的肋骨。當刀尖小心翼翼地試圖觸及那深深嵌入骨縫的箭簇時,異變陡生!

嗤——!

一股粘稠如瀝青、散發著刺鼻腥甜惡臭的黑血,如同有生命般,猛地從創口最深處飆射而出!這血並非噴濺,而是帶著極強的腐蝕性和詭異的粘性!甄宓躲閃不及,幾點黑血濺在她特製的小羊皮手套上,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堅韌的皮料瞬間被蝕出幾個焦黑的小洞!她心頭劇震!更可怕的是,那飆射的黑血中,竟夾雜著點點極其細微、肉眼難辨、卻閃爍著微弱暗藍色光芒的晶砂!一股冰冷、混亂、帶著毀滅與無儘饑渴意味的微弱精神波動,猛地從那黑血與晶砂中爆發出來,如同無形的觸手掃過整個房間!

“不好!毒血攻心!快!火烙!”

甄宓厲聲急喝!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

早已嚴陣以待的素問,立刻用鐵鉗夾起一把燒得通紅、滋滋作響的精鐵烙鐵遞過。

滋啦——!!!

令人頭皮炸裂、胃液翻騰的聲音伴隨著焦糊的惡臭瞬間彌漫整個內室!滾燙的烙鐵如同燒紅的印章,狠狠壓在袁紹左肋那不斷湧出黑血的創口深處!劇烈的高溫瞬間封閉了主要的出血血管,皮肉焦糊捲曲,強行阻止了毒血噴湧和藍晶砂的擴散!袁紹即使在深度“麻沸散”的麻醉下,身體也本能地猛烈抽搐、弓起,如同離水的魚!

“呃…”

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夢魘深處發出的呻吟,從袁紹喉嚨裡艱難地溢位。他的眼皮劇烈地顫動了幾下,似乎有轉醒的跡象,但臉上那層死青之氣非但未褪,反而更加濃鬱如墨!唇色紫黑得發亮!

甄宓的心沉到了冰點。火烙止血,隻是飲鴆止渴!毒素和那詭異的藍晶汙染源早已隨著血液流遍了袁紹的四肢百骸!他的生命之火,如同狂風中搖曳的殘燭,隨時會徹底熄滅!常規的剜肉、清創、消炎手段,麵對這深入骨髓的詭異汙染,已經無力迴天!唯一的希望,隻剩下那個凶險萬分、隻在郭嘉身上嘗試過一次、且帶來未知後果的禁忌之術——輸血!

她的目光,如同在黑暗中搜尋救命稻草,猛地轉向一直守在旁邊、神色緊張焦灼的顏良和文醜。袁氏血脈…必須找到與袁紹血脈相連、氣血極度充盈、體魄雄健、意誌剛毅且自願獻血的至親之人!袁譚、袁熙、袁尚這幾位公子遠在青州、幽州,遠水難救近火!而眼前這兩員與袁紹名為君臣、實則情同手足的絕世猛將…

“顏良將軍!文醜將軍!”

甄宓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她指著榻上氣息奄奄、如同風中殘燭的袁紹,“主公所中之毒,已深入骨髓血脈!尋常藥石,無力迴天!唯有一法,或可於閻王手中爭得一線生機——換血續命!

需以至親骨肉或心血相通、意誌堅定者,引其滾燙熱血注入主公體內,強行衝散沉積之毒血,激發殘存之生機!此法凶險萬分,九死一生!施術者與被救者皆可能當場暴斃!更需獻血者體魄雄健如龍虎,意誌堅剛似鐵石!二位將軍乃主公左膀右臂,情逾骨肉,心意相通!可願…賭上性命,為主公搏這一線生機?!”

“換血續命?”

“汝…非…非此…世人…乎…?”

這石破天驚的囈語,裹挾著洞穿靈魂的寒意,如同冰錐刺入甄宓(方晴)耳膜。內室死寂,燭火搖曳,投下幢幢鬼影。劉夫人怨毒的目光、沮授審配驚疑的探尋、顏良文醜愕然的粗重喘息,彷彿都凝成了實質的枷鎖,瞬間將她釘在原地。血汙黏膩的手套下,指尖一片冰涼。

然而,袁紹(錢廣進)生命燭火的崩散並未因這穿透時空的詰問而稍緩。那句囈語如同耗儘了最後一點迴光返照的清明,他眼中的混沌驟然被更劇烈的痛苦吞噬!身體猛地弓起,喉間發出“嗬嗬”怪響,大口大口粘稠如瀝青、夾雜著點點暗藍晶砂的黑血,從嘴角、鼻孔甚至眼角汨汨湧出!左肋下那被火烙強行封閉的傷口,焦黑的痂皮下竟透出越來越亮、如同活物心臟搏動般的暗藍色光芒,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他身體觸電般的瘋狂抽搐!

“壓住!不能停!”甄宓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磨過,嘶啞卻帶著斬斷一切雜唸的決絕。她無視了所有刺向她的目光,瞳孔深處隻剩下袁紹那兩處如同地獄裂口般的創傷。精神高度凝聚,彷彿超脫了這修羅場般的現實,沉入袁紹瀕臨崩潰的軀殼之內。那裡,是一片血肉煉獄——文醜雄渾滾燙、充滿生命力的熱血洪流,正與冰寒死寂、蘊含劇毒和詭異藍晶汙染的濁流猛烈碰撞、撕咬、吞噬!每一次衝擊都引發袁紹更劇烈的反應,生命體征在驚濤駭浪中瘋狂起伏,向著死亡深淵極速滑落!

“將軍!穩住氣血!心與主公同!”甄宓對著麵色同樣蒼白、卻咬牙死撐的文醜低喝。手中銀針疾如閃電,針尖蘸取的是她貼身攜帶的最後一點、由數種劇毒蛇液反複提煉中和而成的“九死還魂”血清!精神力化為無形的長河,強行引導著文醜那灼熱如岩漿的血液洪峰,向著袁紹心脈周遭那幾處已被粘稠毒血和閃爍藍光死死堵塞的關鍵竅穴,發起決死的衝鋒!

噗!嗤!

每一次銀針刺入,都精準地撞擊在無形的阻塞壁壘上,爆發出微不可聞卻撼動命魂的震動。每一次衝擊,都引得袁紹身體劇震,口中噴湧出夾雜著更多藍砂的黑血汙穢!整個內室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甜腥與焦糊混合的地獄氣息,令人作嘔。甄宓額角青筋畢露,汗珠混著血汙滾落,浸透單薄的素白內衫,黏在麵板上冰冷刺骨。眼前陣陣發黑,精神力的透支如同抽髓吸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沉重。她在與時間賽跑,與死神角力,更在與那盤踞在袁紹血脈深處、冰冷貪婪又混亂的詭異“藍光”進行著看不見的殊死搏殺!

劉夫人看著袁紹口鼻流血、渾身抽搐、傷口藍光閃爍的駭人景象,更是篤信甄宓施展妖法,怨毒幾乎要噴薄而出:“妖婦!你…你是在剜主公的心!快停下!把他…把他給我拉開!”她尖叫著指向文醜,卻被顏良鐵塔般的身軀死死擋住,那雙豹眼此刻赤紅如血,隻死死鎖定著袁紹,嘶吼道:“夫人!此刻放手,主公必死!信甄醫官!”

沮授臉色慘白如紙,看著地上不斷彙聚的黑血與藍砂,又看著甄宓那搖搖欲墜卻依舊穩如磐石的手,心中天人交戰。他猛地一咬牙,對著躁動不安的謀士和仆從厲聲道:“肅靜!任何人不得打擾甄醫官施救!違令者,以謀逆論處!”

他選擇了孤注一擲,將所有的籌碼,押在了這個謎一般的女子身上。

時間,在血腥與絕望的煎熬中,被無限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個世紀般漫長。

直到窗外傳來第一聲隱約的雞啼,慘淡的晨曦如同垂死的病人,艱難地穿透窗欞上厚厚的麻紙,給這血腥狼藉的內室鍍上一層毫無生氣的灰白。

就在這縷微光艱難刺入的刹那——

彷彿狂暴的能量終於耗儘,袁紹肋下傷口那躁動不安、如同瀕死掙紮的暗藍光芒,其搏動的頻率驟然減緩,亮度如同退潮般一點一點地減弱、黯淡。那閃爍的幽光,終於徹底隱沒在那片焦黑的烙痕之下,隻留下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的黑暗。他口中不再嘔出黑血與藍砂,隻剩下粘稠但色澤轉為暗紅的血塊。身體的抽搐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徹底平息,隻剩下無意識的微弱顫抖。那微弱得幾乎要消失的脈搏,竟艱難而緩慢地重新找到了規律的搏動!雖然依舊遲緩虛弱,卻不再是斷斷續續的遊絲!呼吸依舊困難,帶著肺葉破風箱般的雜音,但縈繞不散的腐臭氣息,終於被濃烈的血腥味取代!最令人心驚的是,他臉上那濃重如墨、彷彿宣判死刑的死青之氣,竟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擦過,艱難地褪去了一層,雖然依舊蒼白如金紙,卻不再是令人絕望的紫黑色!

“毒素侵蝕…暫時…遏製住了…心脈…有搏動…生命…體征…趨於平穩…”甄宓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她眼前猛地一黑,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向後軟倒,被一直緊繃神經的素問死死抱住才沒有癱倒在地。冷汗早已浸透她全身,混合著袁紹的汙血,在素白的衣衫上凝結成大片大片暗紅的汙跡,觸目驚心。她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肺腑,帶來撕裂般的疼痛,這是精神與體力雙重透支的極限。

“主…主公?”文醜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沙啞的哽咽,他死死盯著袁紹胸口那微弱卻持續的起伏,巨大的手掌按在自己因失血而略顯蒼白的臉上,虎目中竟有淚光閃動。顏良緊繃如弓弦的身體也猛地一鬆,魁偉的身軀晃了晃,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然而,這來之不易的片刻喘息,瞬間被劉夫人尖銳到撕裂耳膜的咆哮徹底粉碎:

“妖婦!你對主公做了什麼?!他為何還不醒?!這滿地的汙血,這鬼氣森森的藍光!還有…還有他說的話!”她狀若瘋癲地指著地上尚未清理的、夾雜著點點暗藍晶砂的汙血,又指向袁紹肋下那焦黑猙獰的傷口,最後那染著蔻丹的長指甲幾乎要戳到甄宓的臉上,“‘非此世人’!大家可都聽見了!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定是你用邪術魘鎮了主公!才讓他說出這等瘋話!來人!把這妖婦給我拿下!關進地牢!嚴刑拷打!定要問出她的同夥!”

“夫人息怒!”沮授急忙上前一步,擋在甄宓身前,語氣沉重而疲憊,“主公傷勢太重,能保住性命已是僥天之幸!蘇醒尚需時日!甄醫官耗儘心力,此刻虛弱不堪,豈能再受牢獄之災?至於主公囈語,傷重高熱之下,神誌不清,胡言亂語豈能當真?當務之急是全力護持主公靜養,穩定鄴城大局!”他深知此刻若再起內訌,後果不堪設想。

“胡言亂語?哈哈哈!”劉夫人發出淒厲刺耳的尖笑,眼中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分明是這妖婦禍亂袁氏門庭!你們都被她蠱惑了!好!你們護著她!本夫人倒要看看,這鄴城上下,是聽大將軍府夫人的,還是聽這來曆不明的狐狸精的!”她怨毒地剜了昏迷的袁紹一眼,又死死瞪了甄宓一眼,猛地一甩衣袖,“我們走!”帶著一群同樣驚惶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神色的仆婦,氣勢洶洶地衝出了內室。

內室暫時恢複了死寂,隻剩下袁紹微弱艱難的呼吸聲,以及眾人粗重的喘息。壓抑的氣氛並未散去,反而更加凝重,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甄宓強撐著最後一絲清明,用儘力氣對素問和青囊啞聲吩咐:“清…清理創口…小心…避開…藍點…用烈酒反複…衝洗…敷…青黴散…包紮…嚴密…觀察…體溫…脈搏…若有高熱…抽搐…立刻…喚我…”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她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住。素問和青囊含淚應下,小心翼翼地開始處理袁紹傷口周圍的汙穢。

顏良文醜對視一眼,文醜沉聲道:“俺守在這裡!寸步不離!顏大哥,你護送甄醫官下去歇息!誰敢動她,先問過俺文醜的刀!”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顏良點點頭,親自攙扶起虛脫無力的甄宓,如同護衛著最珍貴的易碎品,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當甄宓在青囊的服侍下,幾乎是被半強迫地灌下參湯,在偏廂臨時搭起的軟榻上昏昏沉沉陷入半夢半醒的淺眠時,鄴城的晨曦,正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降臨。

慘白的薄霧如同冤魂的紗帳,彌漫在古老的街巷之間。本該是市井喧囂漸起的時辰,今日卻透著一股死寂的壓抑。忽然,一陣孩童清脆又透著莫名詭異腔調的歌聲,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濕冷的空氣,開始在空曠的街巷間飄蕩、回響:

“甄姬女,妙手巧,閻王殿前把魂招…”

“割開肚,換人血,藍光閃閃鬼在笑…”

“四世公,折了腰,冤魂纏身命難熬…”

“鄴城破,刀兵嘯,白骨成山鴉哭嚎…”

那歌聲最初隻是零星幾點,如同鬼火在霧中閃爍。可不過盞茶功夫,竟彙聚成股,如同瘟疫般在霧氣籠罩的坊市間迅速蔓延!越來越多的孩童,有的衣衫襤褸,有的穿著整潔,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的木偶,臉上帶著與其年齡不符的麻木或詭異的興奮,拍著手,蹦跳著,口齒清晰地複誦著那充滿死亡暗示和惡毒詛咒的歌謠!歌詞直指甄宓用邪術救治袁紹(“割開肚,換人血”)、袁紹命不久矣(“冤魂纏身命難熬”)、鄴城即將大禍臨頭(“鄴城破,刀兵嘯,白骨成山鴉哭嚎”),尤其是那句“藍光閃閃鬼在笑”,更是精準地點出了那詭異的暗藍光芒,將恐懼與妖邪直接聯係起來!

“誰在唱?!閉嘴!都給我閉嘴!”

巡街的兵卒驚恐地揮舞著長矛驅趕,孩童們一鬨而散,如同受驚的麻雀鑽入狹窄的巷弄,片刻之後,那陰魂不散的童謠又在另一條街巷幽幽響起。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薄霧中迅速擴散。緊閉的門窗後,驚疑不定的目光死死盯著霧氣深處。街邊零星的行人腳步匆匆,臉色煞白,互相交換著恐懼的眼神,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大將軍被妖女施法,傷口冒著藍光,說了瘋話…”

“是啊,那童謠…‘換人血’‘鬼在笑’…太瘮人了!”

“大將軍要是真…那鄴城…天啊…”

這惡毒精準的童謠,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地紮進鄴城剛剛因袁紹遇刺而繃緊的脆弱神經。恐慌的瘟疫,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每一個角落滋生、蔓延。

大將軍府,正廳。

沮授、審配、逢紀、郭圖、許攸等核心謀士,連同留守鄴城主持大局的長史耿苞(耿祉族兄,钜鹿耿氏在鄴城的代表),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灼地等待內室的訊息和來自各方的情報。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低垂的鉛雲。

沉重的腳步聲踏碎死寂。顏良魁梧的身軀出現在門口,麵色凝重如鐵,聲音低沉而疲憊:“主公暫時無性命之憂,但仍在昏迷,甄醫官力竭昏睡。”

這個訊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片複雜的喘息。耿苞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失望,隨即被更深的憂慮掩蓋。

沮授剛想說話,廳外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撕心裂肺的驛馬嘶鳴和滾雷般的馬蹄聲!那聲音帶著十萬火急的瘋狂,直衝大將軍府邸!

“報——!!!八百裡加急——!!!”

一個渾身泥濘、鎧甲破損、臉上帶著數道血痕的傳令兵,如同從血池地獄裡爬出的惡鬼,連滾帶爬地撞開侍衛的阻攔,一頭撲進正廳!他手中死死攥著一卷被鮮血和汗水浸透的軍報,嘶啞的吼聲帶著破音的絕望,如同喪鐘般敲響在每一個人心頭:

“黎陽急報!曹操!曹操親率五萬大軍!先鋒已至白馬津!距鄴城——不足三日路程——!!!”

轟——!

如同驚雷在眾人頭頂炸裂!沮授隻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被身後的審配一把扶住。那份染血的軍報,如同燒紅的烙鐵,被那傳令兵顫抖著、死死地“砸”在了沮授麵前的紫檀木案幾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沮授顫抖著手,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才抓起那份沉甸甸的、散發著硝煙與血腥氣息的軍報。上麵的字跡被汗水血水暈染得有些模糊,但那淩厲的筆鋒和觸目驚心的內容卻清晰無比:

“…兗州牧曹操,假‘清君側、迎天子’之名,儘起兗州精銳步騎五萬,詐稱十萬!先鋒曹洪、於禁部,已於昨日午時擊潰我黎陽外圍遊哨,強占白馬津渡口,正全力搭建浮橋!其主力旌旗已清晰可見於南岸!其行軍速度極快,輜重輕簡,意圖直撲鄴城!觀其前鋒之銳,絕非虛張聲勢!末將拚死突圍報訊!黎陽守將王摩泣血頓首!望大將軍速做決斷!遲恐不及——!”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沮授的心上。曹操!他果然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五萬精銳!直指鄴城!黎陽一失,鄴城門戶洞開,再無險可守!

“不止曹操!”

另一名負責彙總各州信鴿的斥候官連滾爬爬地衝進大廳,聲音因為極度恐懼而拔高變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並…並州急報!張揚所部河內軍突然封鎖孟津、小平津等黃河渡口!截斷我軍與黑山張燕部聯係!疑與曹操早有勾結!”

“青州急報!平原方向發現幽州公孫瓚‘白馬義從’旗號!其前鋒一人雙馬,晝夜兼程,已入渤海郡境!”

“徐州急報!劉備軍前鋒關羽部,率三千精銳,已過泰山郡,正沿汶水疾行北上!其後續大隊人馬緊隨其後!”

“涼…涼州急報!馬騰部西涼鐵騎前鋒已出隴關,過弘農,一路…一路劫掠如蝗,向河內方向急進!”

一條條如同毒蛇般的情報,接二連三地被拋入正廳!每一句都代表著一條致命的猩紅箭頭!沮授隻覺得天旋地轉,他猛地推開攙扶他的審配,踉蹌著撲到大廳中央那張巨大的河北四州山河輿圖前!

那幅精心繪製、標注著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的畫卷,此刻在沮授眼中,卻化作了吞噬一切的猩紅煉獄!地圖之上,五支用最刺目的硃砂描繪出的、猙獰無比的巨大箭頭,正以無可阻擋的蠻橫姿態,從五個方向撕裂山河,帶著毀滅一切的兵鋒與滔天的殺意,精準無比地刺向地圖的中央——鄴城!

第一支,自西南兗州方向,標注著巨大的“曹”字旌旗,箭頭粗壯如毒蟒,前端已狠狠釘在“黎陽”之上,鋒芒直指“鄴城”!

第二支,自東北幽州方向,“公孫”白狼旗獵獵,箭頭如同雪亮的彎刀,前端已刺入“渤海郡”,斜插向冀州腹地!

第三支,自東南徐州方向,“劉”字大旗飛揚,箭頭如青龍偃月,前端已越過“泰山郡”,沿著汶水直指西北!

第四支,自西北涼州方向,“馬”字鐵騎奔騰,箭頭粗獷野蠻,前端已踏破“弘農”,向著河內、懷縣方向碾壓而來!

第五支,雖稍顯細弱,卻同樣致命!自並州河內方向,“張揚”的旗幟若隱若現,箭頭死死卡在幾處關鍵渡口,如同毒蛇扼守咽喉,切斷袁氏與盟友黑山軍的聯係!

五路諸侯!五把淬毒的利刃!目標隻有一個——鄴城!

“五…五路…”

郭圖麵無人色,身體篩糠般顫抖,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鄴城!鄴城危矣!”

逢紀失聲驚呼,聲音帶著哭腔。

“奸賊!奸賊!”

審配須發戟張,目眥欲裂,一拳狠狠砸在案幾上,震得茶盞跳起老高!

耿苞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閃爍不定,手指死死摳著掌心,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門口方向悄悄挪動。

沮授的手死死按在輿圖上鄴城的位置,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看著那五支如同嗜血毒蟲般釘向心臟的猩紅箭頭,耳邊彷彿聽到了金戈鐵馬踏碎山河的轟鳴,聞到了血腥與烈火焚燒城池的焦臭!童謠的惡毒詛咒猶在耳邊回蕩,袁紹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內憂外患如同滔天巨浪,要將這河北的中心徹底拍碎!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中燃燒著困獸般的決絕與最後一絲希冀,目光穿透廳堂,望向內室袁紹所在的方向,又望向甄宓昏睡的偏廂,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聲,聲音破碎而淒厲,如同瀕死的孤狼向月長嗥:

“速請甄醫官——!!!主公——必須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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