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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11章 鄴城驚雷·懸絲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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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城的天,彷彿一塊吸飽了水的鉛灰色臟布,沉沉地壓在巍峨的宮闕和混亂的街巷之上。風裡卷著細碎的雪粒子,抽在臉上,又冷又疼。這座河北的心臟,曾經的繁華錦繡之地,如今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慌和絕望。城外的五路聯軍,如同環伺的狼群,旌旗蔽日,營火徹夜不息,攻城之聲如同悶雷滾過天際,日夜震得人心膽俱裂。而城內,袁氏這棵看似盤根錯節的參天大樹,正在從最深處開始腐朽、崩裂。

大將軍府深處,燈火昏黃,藥氣刺鼻,幾乎蓋過了名貴香料的味道。袁紹躺在層層錦衾之中,臉色蠟黃如金紙,昔日魁梧的身軀此刻竟顯出幾分嶙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悶在胸腔裡的沉重雜音,如同破舊的風箱。他緊閉著雙眼,眉峰痛苦地蹙緊,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床邊,金盆裡浸泡的殷紅血紗布觸目驚心。床邊侍立的醫官麵色灰敗,眼神躲閃,隻敢小心翼翼地用銀針刺激穴位,卻不敢輕易下藥。

甄宓(方晴)一身素淨的襦裙,發髻簡單地挽著,幾縷青絲被汗水粘在蒼白的額角。她此刻全然顧不上什麼優雅儀態,雙手沉穩地操作著,指尖撚著經過烈火反複炙烤又浸泡在烈酒中的細長銀針。她的眼神專注得嚇人,所有心神都凝聚在袁紹手臂內側那幾條暗紫色的、微微鼓脹的脈絡上。銀針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精準而迅疾地刺入特定的位置,撚轉提插,行針手法看似簡單卻隱含極其精微的力道控製,每一次刺入都伴隨著袁紹身體輕微的抽搐。這是在強行刺激心脈相關的經絡節點,用這時代醫者難以理解的方式,試圖搏動那顆隨時可能停止的心臟。幾根纖細的葦管連線在她特製的、內壁塗著凝血藥物(利用本地止血藥材與動物膠質混合熬製)的皮囊上,緩緩匯出淤積的汙血。她的後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這一場與閻王拔河的“換血術”,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耗儘心力。

“父親……父親……”袁尚撲倒在榻邊,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死死握住袁紹冰冷的手,“您醒醒啊!您看看尚兒!”

袁譚則站在稍遠處,臉色鐵青,一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甄宓疲憊卻依舊鎮定的側臉,掃過袁尚涕淚橫流的模樣,最後落在門外那片由親兵把守、卻隱隱傳來紛亂腳步聲的黑暗。空氣中,除了藥味和血腥,還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硝煙味道——權力的爭奪,早已在袁紹陷入昏迷的那一刻起,就進入了**裸的刀光劍影階段。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不加掩飾的怒意和某種得勢的囂張。

“讓開!誰敢阻攔夫人!”審配那尖利而刻薄的聲音穿透了門簾。

門簾猛地被掀開!刺骨的冷風卷著雪花倒灌進來,吹得燭火一陣劇烈搖晃,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扭曲抖動的陰影。

大將軍夫人劉氏,裹著一件極其華貴的紫貂大氅,臉上卻再無一絲平日刻意維持的雍容,隻剩下一種混合了驚恐、憤怒和某種扭曲恨意的猙獰。她身後,審配、逢紀等幾個死忠於袁尚一係的核心謀士和將領,手按劍柄,目光如刀,緊緊簇擁著。大批身披重甲、麵容冷硬的親兵瞬間湧入,刀劍鏗然出鞘半寸,冰冷的殺意瞬間充盈了整個內室!空氣凝固了。

“賤婢!”劉氏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戳到甄宓臉上,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變調,帶著一種歇斯底裡的瘋狂,“你……你這妖婦!究竟對大將軍施了什麼妖法!看看他!看看大將軍被你折磨成什麼樣子了!銀針入體,毒管吸血……這不是妖術是什麼?!說!是不是那曹阿瞞派你來謀害大將軍的?!是不是?!”

她的話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此刻鄴城軍民心中最深的恐懼——內奸!妖邪!

“對!就是妖術!”審配立刻上前一步,厲聲附和,眼神凶狠地逼視著甄宓,“自古醫道,何曾有過這等邪異之法?以銀針亂刺經脈,以器械汙穢之血!此等駭人聽聞之舉,非妖即邪!定是曹賊派來的細作,意圖壞我主公根基,亂我冀州軍心!來人!將這妖婦拿下!”

他身後的親兵聞令而動,踏前一步,鐵甲摩擦聲令人牙酸。

袁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呆住了,茫然地看著狀若瘋魔的母親和步步緊逼的審配,又看看床上氣息奄奄的父親,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袁譚眼中厲芒一閃,手已完全握緊了劍柄,他身後同樣按劍的親兵也微微騷動,形成對峙之勢。郭圖、辛評等幾位謀士則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目光閃爍,顯然在急速權衡利弊,此刻任何表態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內室瞬間劍拔弩張!殺機如同實質的寒冰,壓得人喘不過氣。

甄宓緩緩站直身體。她放下手中的銀針,動作依舊平穩。汗水沿著她清瘦的臉頰滑落,浸濕了衣領,但她看向劉氏和審配的目光,卻如同沉靜的深潭,沒有一絲慌亂,隻有一種看透世事的冰寒憐憫。

“夫人,”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穿透了室內的喧嘩與殺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凝,“還有審彆駕,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用妖術害主君,那麼請問,主君病情惡化至此,真正的緣由,你們當真不知道嗎?還是……”她微微拖長了語調,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劉氏略顯慌亂的眼睛,“你們害怕知道?”

“你……你胡說什麼!”劉氏色厲內荏,聲音卻尖利得破了音,“大將軍積勞成疾,舊傷複發!天下皆知!你這妖婦還敢狡辯?!”

“積勞成疾?舊傷複發?”甄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無儘嘲諷的弧度。她緩緩舉起剛才放下的那根銀針,針尖在昏暗的燭光下閃著幽微的光。針尖靠近旁邊銅盆裡一塊染血的布帛,布帛上沾染的血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難以形容的灰暗色澤。

“夫人,諸位大人,”甄宓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穿透力,“你們可睜眼看清楚了!這血色!這絕非尋常失血之象!更非積勞舊傷所能導致!此乃‘鉛毒入髓’之征兆!”

她一字一頓,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鉛毒?!”郭圖失聲驚呼,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駭。辛評等人也是麵色劇變。鉛毒,在這個時代並非完全陌生,工匠冶煉、丹師燒煉,時有鉛毒入體之事,症狀或癲狂,或衰弱,或臟腑絞痛……但從未聽說能可怕到如此地步!

“一派胡言!”審配強自鎮定,厲聲反駁,“大將軍何等尊貴,豈會沾染此等汙穢之毒?定是你這妖婦故弄玄虛,為自己開脫!”

“汙穢之毒?”甄宓冷笑一聲,目光如冰錐般刺向審配,聲音卻轉向了周圍那些同樣麵帶驚疑的謀士將領,“敢問審彆駕,還有諸位大人,我冀州富甲天下,靠的是什麼?是田畝?是絲綢?還是那些源源不斷鑄造出來、通行各州郡、乃至流入洛陽朝廷的……‘袁氏錢’?”

“袁氏錢”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這是冀州財政的基石,是袁紹雄霸河北的象征!審配臉色瞬間煞白!劉氏也呆住了,眼中閃過一絲難以遏製的驚恐。

“高爐日夜不息,鼓風熾烈,爐煙升騰……”甄宓的聲音帶著一種悲憫的殘酷,清晰地描繪著那恐怖的畫麵,“熔煉銅鉛礦砂,取其精華,鑄幣天下。可那礦砂之中,混雜的劇毒鉛塵,卻無孔不入!它們混在工匠的汗水裡,隨著每一次呼吸,吸入肺腑!它們附著在鑄造好的錢幣上,隨著每一次交易,流遍州郡!它們更飄散在空氣中,隨著風,滲入鄴城的每一口井水,每一粒土壤!經年累月,積於骨髓肝腎!”

她的目光緩緩移向病榻上無知無覺的袁紹,“主君勵精圖治,事必躬親。鑄幣工坊,是他最關心的地方之一。巡視工坊,甚至親手掂量新鑄錢幣,那是他彰顯權威、鼓舞士氣的常舉。那彌漫的鉛塵,又怎能避得開他?日積月累,鉛毒早已深入膏肓!此次攻城驚擾,心力交瘁,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鉛毒徹底爆發,侵蝕心脈,損毀臟腑!這纔是真正的病根!你們口中所謂的積勞成疾,不過是這鉛毒緩慢發作的表象!而我此刻所做,是在閻王手中搶命!以針術護住心脈關鍵,以引流術排出部分毒血淤積,輔以藥石調理臟腑,延緩生機流逝!敢問,這救命之舉,何來妖術之說?!”

字字鏗鏘,句句如刀!真相如同最凜冽的寒風,瞬間席捲了整個內室!所有人都被這殘酷、卻又無比合理、直指核心的真相震得啞口無言!那些鑄造工坊日夜不息的景象,袁紹確實經常親臨。那彌漫的煙霧,刺鼻的氣味……原來竟是致命的毒藥!

審配張口結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指著甄宓的手微微顫抖,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劉氏像是被抽去了骨頭,踉蹌著後退一步,臉上再無半點血色,隻剩下深深的恐懼和茫然。她看著床上形銷骨立的丈夫,看著甄宓手中那根染血的銀針,看著銅盆裡那詭異的血水……原來,她一直小心防備的“外邪”,竟是來自袁氏權力根基的最深處!

郭圖、辛評等人麵麵相覷,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這真相一旦傳出去……袁氏錢的基礎,冀州豪強的利益根源……都將受到毀滅性的質疑!袁譚死死咬住牙關,眼中精光爆射,彷彿看到了巨大的機會!袁尚則完全懵了,巨大的資訊衝擊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這死一般的、被沉重真相壓得喘不過氣的寂靜中——

“報——!!!!!”

一聲淒厲得變了調的嘶吼從門外猛地炸響!一個渾身浴血、頭盔都歪斜了的斥候連滾爬爬地撞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而扭曲:“大公子!三公子!夫人!諸位大人!不好了!北門……北門城樓……塌了!兗州軍……兗州軍的地道挖通了城牆根基!曹……曹軍……曹軍的先鋒……殺……殺進來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聲極其沉悶、如同大地開裂般的巨響,混合著無數瀕死哀嚎和兵器撞擊的廝殺聲,隱隱從北城方向傳來!那聲音穿過重重的庭院樓閣,如同喪鐘敲響!

內室之中,剛剛被鉛毒真相衝擊得心神失守的眾人,如同被這驚雷般的噩耗再次狠狠劈中!審配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劉氏發出一聲短促的、不似人聲的尖叫。袁譚猛地抽出腰間長劍,厲聲咆哮:“親兵營!隨我殺敵!”

袁尚也如夢初醒,驚恐地尋找自己的佩劍。

城破!鉛毒!奪嫡!內奸疑雲!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恐懼、所有的野心,在這鄴城最後一道防線崩塌的瞬間,被催化到了爆炸的臨界點!巨大的混亂如同實質的黑暗,即將吞噬一切!

就在這人心徹底崩潰、秩序蕩然無存的刹那——

“報——!!!”

又一道身影旋風般衝入內室!是袁紹的貼身近衛,他手中高舉著一支箭!箭上綁著一卷小小的白絹!他臉上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聲音都在發抖:“稟……稟報!城外……城外曹軍……攻勢……攻勢突然停止了!!中軍帥旗搖動,像是……像是在撤退!這……這箭是從城外射進來的!指名呈交……呈交甄夫人!”

什麼?!

所有人都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攻勢停止?撤軍?還給甄宓射箭傳書?!

北門的喊殺聲還在持續,但似乎……真的沒有再向城內推進?這詭異到極致的變化,讓剛剛陷入瘋狂和絕望的人們,思維都停滯了一瞬。

甄宓雙眸微眯,心臟卻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她強壓下翻騰的情緒,上前一步,在無數道驚疑、審視、甚至帶著最後一絲期盼的目光聚焦下,接過了那支箭。解開白絹,展開。上麵隻有一行墨跡淋漓的小字,筆鋒淩厲如刀,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袁公沉屙,聞之心惻。五路暫息刀兵,靜待天時。奉上遼東老參兩株,聊表問疾之意。洛水已寒,鄴城珍重。”

——

兗州

曹操

落款處,一枚小小的、形態猙獰的惡獸紋印泥印記,殷紅刺目。

問疾?送參?洛水已寒?鄴城珍重?!

曹操!他在乾什麼?!在破城的節骨眼上,送來“慰問品”?!這哪是問疾!這分明是**裸的、巨大的、帶著無儘嘲弄的羞辱!是將整個鄴城,將袁氏一族,將冀州所有還心存僥幸的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宣告!

整個內室,死寂。隻有城外時斷時續的廝殺聲,和病榻上袁紹那沉重艱難的呼吸聲,如同命運的鼓點,一聲聲,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甄宓捏著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白絹,指尖冰冷。她緩緩抬頭,目光越過驚魂未定的眾人,望向窗外北城的方向。那象征著破城的烽煙似乎並未如期蔓延開來。

曹操為何停下?是內訌?是力竭?還是……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更殘酷的攻心之戰?他算準了鄴城內鬥將起?算準了鉛毒真相的揭露?算準了這枚“問疾信”會帶來更徹底的崩塌?他在等什麼?他在等鄴城自己從內部……流儘最後一滴血嗎?

“遼東……老參……”袁譚盯著那白絹上的字,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眼神複雜到了極點,不甘、屈辱、困惑、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曹操那深不可測手段的……忌憚。

審配麵色灰敗,嘴唇哆嗦著,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劉氏則癱軟在侍女懷中,眼神空洞,徹底失去了方寸。

甄宓緩緩將那張白絹收入袖中。她重新拿起那枚染血的銀針,走向袁紹的床榻。她的步履依舊沉穩,彷彿剛才的驚天劇變隻是一場幻影。但隻有她自己知道,袖中那張紙片,如同烙鐵般滾燙。

曹操的“暫停”,絕非慈悲。這是更凶險的暴風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平靜。鄴城的懸絲,在鉛毒、奪嫡、外敵環伺之下,已然繃緊到了極限。她必須爭分奪秒,在這短暫的、詭異的平靜裡,搶回袁紹的命!隻有袁紹還活著,哪怕隻剩一口氣,這搖搖欲墜的棋盤,才勉強能繼續維持下去。然而,她眼角的餘光掃過神色各異、心思叵測的眾人,心中冰冷一片。那根懸絲,究竟還能支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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