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異星錄 第10章 瀛洲初拓·碧波驚濤
一、碧波儘頭,未知之土
赤烏初升,萬頃波濤被染成破碎的金紅。龐大的江東船隊如巨獸群浮於海天之間,旗艦“破浪”號高昂的撞角劈開靛藍的海水。孫權(孫陽)扶著船舷,海風帶著鹹腥與初夏特有的濕熱撲麵而來,吹動他束起的發梢。他遠眺前方海平線上那片越來越清晰、被蒼翠植被覆蓋的巨大輪廓,胸膛裡那顆屬於運動員的心臟,正久違地因挑戰與探索的興奮而劇烈搏動。
“那就是夷洲!比海圖上標注的更大!”小喬(韓雪)清亮的聲音在風中傳來,帶著抑製不住的雀躍。她擠到孫權身邊,手裡緊緊攥著自己反複修改標注的海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陽光照亮她明媚的側臉,那雙屬於理科天才少女的眼睛裡,閃爍著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般的純然喜悅。
大喬(李雯)站在稍後一步,目光同樣投向那片未知的土地,神情卻冷靜得多。記者的職業本能讓她習慣性地觀察、分析、記錄:綿延的綠色山脈、隱約可見的曲折海岸線、以及岸邊點綴的、眾多難以計數的微小黑點——那是沿岸聚落的跡象。
“傳令!”孫權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沉穩有力,“各艦保持陣列,放慢航速,落半帆!哨船前出,謹慎探查水深及灘塗情況。弩炮、火油就位,戒備!”一連串指令清晰下達,經曆過多次海上曆練的少年統帥氣質已然不同,“衛溫、諸葛直,登陸點選定後,先鋒營由你二人指揮,先立柵壘,再探虛實。切記,非不得已,不得動武!”
“遵命!”衛溫、諸葛直抱拳領命,“破浪”號上的令旗官迅速揮舞訊號旗。龐大的船隊如臂使指,訓練有素的精銳水軍士兵在甲板上緊張有序地做著最後的準備,鎧甲鏗鏘,弓弩上弦,一股肅殺之氣取代了初見的興奮,彌漫在海風之中。
二、風中示警的獸骨
巨大的艨艟鬥艦終於尋到一處開闊平緩的沙灘。沉重的鐵錨拖拽著粗壯的錨鏈轟然入水,激起巨大的浪花。數十艘中型登陸舟如同離弦之箭,滿載著披甲執銳的江東銳卒,在槳手整齊的號子聲中奮力衝向岸邊。
岸上早已聚集了人群。與江東士兵想象中披堅執銳的敵人不同,他們大多赤著上身,麵板黝黑,腰間圍著簡單的草裙或獸皮,手持削尖的木棍、打磨過的石塊和簡陋的骨矛。他們臉上塗著赭紅與白色的奇異紋路,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好奇,以及麵對龐然大物時難以掩飾的恐懼。一些孩子躲在大人身後,又忍不住探出頭來張望。
衛溫率先踏上鬆軟的沙灘,感受著腳下土地的堅實。他高舉左手,示意士兵們穩住陣腳,不得妄動。同時,他努力擠出笑容,指向身後士兵們抬下來的幾筐用油布蓋著的貨物——那是江東特產的陶器、染色的布匹、小巧的銅鏡以及少量鹽塊。
“朋友!我們是來做生意的!和平!”他用生硬的官話喊著,輔以誇張的手勢。
人群一陣騷動。一個似乎是頭領模樣的壯碩男子走了出來,他頭上插著色彩斑斕的鳥羽,脖頸上掛著一串巨大的獸牙項鏈。他狐疑地打量著衛溫和貨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手碰了碰一個光滑的陶罐,又撚了撚布匹的質地,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他回頭對著族人嘰裡咕嚕說了幾句,人群的戒備似乎放鬆了一些。他拿起一麵銅鏡,看著鏡中自己塗滿油彩的臉,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咧開嘴笑了,招呼其他人也來看。
“成了!”諸葛直在衛溫身邊低語,稍稍鬆了口氣。士兵們也略略放鬆了緊繃的肌肉。
然而,就在這看似順利的交易氣氛剛剛升溫之時,異變陡生!
“嗚——嗚——嗚——!”
一陣低沉、急促、帶著強烈警告意味的號角聲,猛地從海岸線另一側的密林深處響起,如同某種龐大野獸的怒吼,瞬間撕破了海灘上脆弱的平靜!
岸上的人群臉色劇變!那頭領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驚恐!他猛地推開手中的銅鏡,發出一聲尖銳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族人中響起!原本還帶著好奇圍觀的土著們,眼神瞬間變得凶狠狂暴!
“唳——!”一聲刺耳的尖嘯穿透空氣!一支尾部綁著灰白色獸骨、發出淒厲哨響的骨箭,帶著令人心悸的破空聲,閃電般射向江東軍陣!目標直指諸葛直!
“將軍小心!”一名親兵反應極快,猛地將諸葛直撲倒在地!
“咄!”骨箭狠狠釘入士兵背部的劄甲縫隙!力道之大,箭桿兀自嗡嗡作響!更詭異的是,箭尾綁著的那塊不知名獸骨,在撞擊後竟散逸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
“敵襲!結陣!舉盾!”衛溫的怒吼響徹海灘!盾牌手瞬間合攏,巨大的方盾在沙灘上砸出深坑,鏗鏘連響中組成一麵銅牆鐵壁!
“嗖!嗖!嗖!”
回應衛溫怒吼的,是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箭雨!不再是試探,而是傾瀉著**裸的殺意!無數尾部綁著獸骨、發出恐怖哨音的骨箭,如同掠食的蜂群,鋪天蓋地般襲來!夾雜著尖銳的碎石、沉重的投矛!箭矢撞擊在盾牌和鎧甲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劈啪聲。那股腥甜的味道瞬間濃鬱起來,彌漫在海灘上!
“啊!”慘叫聲響起。一名士兵的腿甲被投矛洞穿,踉蹌倒地!另一名士兵手臂被骨箭擦過,僅僅破皮,卻瞬間感到一陣眩暈和惡心的麻痹感!
“是毒!箭上有毒!”驚恐的呼喊在軍陣中炸開!
未等江東軍做出更多反應,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如同海嘯般從密林中爆發!無數塗滿油彩、狀若瘋狂的戰士揮舞著武器,如同決堤的洪水,向著立足未穩的江東軍陣發起了毫無畏懼的衝鋒!他們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眼神裡燃燒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狂熱,完全無視雙方裝備和紀律上的巨大鴻溝!
三、鐵與火下的灘頭血祭
“穩住!弩手就位!前排槍矛手,架槍!”衛溫的吼聲帶著金屬般的鏗鏘,強行壓過震天的喊殺與骨哨的淒鳴。他站在盾陣之後,眼神銳利如鷹,瞬間判斷出敵勢最猛之處——正是那獸骨號角響起的方向!
“目標!密林邊緣!弩炮!齊射——放!”衛溫的令旗狠狠揮下!
“嘣!嘣!嘣!”早已蓄勢待發的重型弩炮發出令人心膽俱裂的弓弦巨震!數支粗如兒臂、精鐵鍛造的弩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死神的投槍,狠狠貫入狂奔的土著前鋒!
恐怖的景象瞬間上演!一支巨弩直接將衝在最前的三個戰士串成了血肉模糊的冰糖葫蘆!巨大的動能帶著他們倒飛出去,撞倒了身後一片!另一支弩箭擦過一名強壯的勇士,竟將他整條手臂連帶半邊肩膀瞬間撕裂、粉碎!斷臂飛上半空,內臟與鮮血如同潑墨般噴灑!沙灘被染成刺目的暗紅!
這遠超認知範圍的恐怖殺傷力,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衝鋒的土著人潮上!狂熱的氣勢為之一窒!衝在最前的人群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理解的恐懼和駭然!
“擲!”衛溫的命令沒有絲毫停頓!
“呼啦!”數百個黑乎乎的陶罐被投擲兵奮力扔出,越過前方盾陣和槍林,劃著弧線砸向衝鋒的人潮!
“劈啪!劈啪!”
陶罐碎裂!裡麵粘稠的黑褐色液體(簡易的猛火油混合物)四濺開來!緊隨其後,密集的火箭如同驟雨般攢射而至!
“轟——!轟——!”
烈焰瞬間升騰!粘稠的油混合著火焰,如同附骨之疽般在人體、地麵、叢林邊緣猛烈燃燒起來!慘絕人寰的嚎叫聲衝天而起!無數渾身浴火的人形火炬在沙灘上瘋狂翻滾、掙紮、奔跑,最終變成一具具焦黑的枯骨。刺鼻的焦臭味混合著血腥和那股獸骨箭的腥甜,形成一種足以令人窒息嘔吐的可怕氣味,籠罩了整個登陸場!
火海與巨弩構築的死亡地帶,成為了無法逾越的天塹!後續的土著戰士望著前方地獄般的景象,腳步不由自主地停滯,眼中充滿了原始的、對未知力量的巨大恐懼。那恐怖的獸骨號角聲,似乎也在這煉獄圖景中短暫地弱了下去。
“弓箭手!仰射!壓製林緣!”諸葛直的聲音響起,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他推開護住自己的親兵屍體(替他擋箭的士兵已然毒發身亡,臉色烏青),眼中布滿血絲。
“弩手!輪番平射!目標:持號角方位!”衛溫補充命令,聲音冰冷。他必須找出那個吹響號角、瞬間改變局勢的關鍵人物!
箭雨如同飛蝗,更加精準地覆蓋向骨號聲源方向。林緣的樹木枝葉被打得簌簌作響,不斷有中箭的土著慘叫著倒下。
“槍林!緩步推進!盾陣掩護!把這些蠻子,給老子推回林子!”衛溫拔出佩刀,刀尖直指混亂的土著人群。被激怒的江東軍爆發出更強大的戰意,他們踏著同伴和敵人的屍體,盾陣如山,長矛如林,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前擠壓。每一步推進,都伴隨著更加激烈的短兵相接和刺耳的金屬撞擊、骨骼碎裂聲!
沙灘,徹底淪為血肉磨盤。碧海、金沙、殘屍、烈焰、濃煙、血汙……共同構成了一幅慘烈而詭異的蠻荒圖景。
四、陰影下的營寨與無聲的侵蝕
夕陽最終沉入海平麵,將天空和大海都染成一片沉鬱的紫紅,像乾涸的血跡。白日裡喧囂殺戮的海灘重歸死寂,隻有海浪不知疲倦地衝刷著沙灘,帶走一層層血沫,卻帶不走那深入沙礫的暗紅和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焦臭。
距離海岸兩裡外,一處地勢稍高、背靠矮丘的開闊地上,一座由粗大原木和竹排臨時搭建的營寨拔地而起。營寨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手持強弩的士兵警惕地注視著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叢林輪廓,火把的光芒在夜風中搖曳不定,將士兵們緊張的身影拉長扭曲,投射在木牆上如同跳動的鬼魅。
營寨中心最大的營帳內,燈火通明。孫權(孫陽)坐在主位,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白日海灘登陸戰的詳細軍報就攤開在他麵前,每一個傷亡數字都像烙印一樣灼燒著他的眼睛。衛溫和諸葛直肅立在下首,甲冑上還帶著未乾的血汙和煙熏火燎的痕跡,臉上寫滿了疲憊與凝重。
“二十八人陣亡,其中三人死於毒箭劇毒,發作極快,軍醫束手無策。五十七人重傷,大多為骨矛、石斧所創,傷勢複雜,或傷及筋骨,或創口潰爛。”衛溫的聲音低沉沙啞,報出觸目驚心的數字,“輕傷者不計其數。而敵軍……僅灘頭遺屍就有三百具以上,林邊撤退時被弓弩射殺者恐更多,但具體數目難以清點。”他頓了頓,補充道:“那股腥甜毒氣彌漫戰場,雖無大麵積中毒跡象,但吸入者多有頭暈、惡心、短暫乏力之感,需時間恢複。毒源,應來自他們箭矢上綁縛的那種特殊獸骨。末將已令人收集殘骸,送回後方請大喬夫人與醫官研究。”
“代價太大了。”孫權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木屑紛飛。運動員的靈魂厭惡著無謂的犧牲,理想中的探索與溝通變成了**裸的血腥征服,這讓他胸腔裡充滿了挫敗感和憤怒的火焰。“那些號角聲……到底是什麼?能讓他們瞬間變得如此瘋狂?”
“末將無能。”諸葛直抱拳,臉色同樣難看,“初時接觸尚算順利,交易已有眉目。那骨號聲一起,當地人便如同中了邪魔,悍不畏死地撲上來。號聲來源極深,在林間移動迅速,難以鎖定。其作用……似乎能瞬間點燃他們的戰意,甚至……無視恐懼和傷亡。”他回憶起那些土著戰士在火焰和弩箭下依然瘋狂衝鋒的眼神,心底也泛起一絲寒意。
帳內一時陷入沉重的寂靜。隻有帳外海風的嗚咽和遠處叢林中偶爾傳來的、不知名夜梟或野獸的淒厲叫聲,更添幾分陰森與不祥。
突然,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打破了沉寂。聲音來自帳內角落侍立的一名親兵。他臉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發抖,緊緊捂著嘴試圖壓製咳嗽的衝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怎麼回事?”孫權沉聲問道。
“報……報告主公,”親兵強撐著站直,聲音虛弱,“屬下……白日裡在灘頭警戒,隻覺…吸入些腥氣,並未受傷。入夜後忽覺……忽覺寒冷異常,頭重腳輕……”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趕忙用手帕捂住嘴,再拿開時,燈光下赫然可見點點猩紅!
“血?!”衛溫瞳孔一縮。
彷彿是一個訊號,帳外不遠處另一個營區,陡然傳來一聲驚恐到變形的嘶喊:“來人!快來人啊!王老三……王老三他吐血了!渾身滾燙!”
緊接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漣漪,整個營寨的不同角落都開始響起驚惶的喊叫和痛苦的呻吟!
“李伍長倒下了!渾身打擺子一樣抖!”
“水!給我水!喉嚨像火燒!”
“冷……好冷……火……火在哪裡……”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營寨中蔓延開來!剛剛經曆過血戰疲憊不堪的士兵們,此刻又被這無聲無息襲來的惡疾攫住,身體和精神都瀕臨崩潰!
孫權、衛溫、諸葛直猛地衝出營帳。隻見營寨內火把晃動,人影幢幢,混亂一片。許多士兵萎頓在地,蜷縮著瑟瑟發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口中發出痛苦的囈語。有人劇烈咳嗽,咳出的痰液帶著血絲。軍醫和未染病的士兵手忙腳亂地將病患抬往臨時劃出的隔離區,但病倒的人似乎比能救治的人更多!
一股比海風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孫權的心臟。他看著眼前這比白日的血戰更令人絕望的景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這片看似美麗富饒的陌生土地上,比塗著油彩的戰士和淬毒的骨箭更致命、更凶險的敵人,已然無聲無息地降臨了!它無形無質,卻能在溫暖的夏夜帶來刺骨的寒冷,在強壯的身體裡點燃焚身的高熱,讓鐵打的漢子咳出血沫,虛弱得像初生的羔羊!這看不見的敵人,正貪婪地吞噬著江東子弟的生命力和遠征的根基!
“封鎖病患區域!所有出現症狀者立刻隔離!未病者遠離!傳令軍醫官,全力施救!取營地儲備的烈酒、石灰消毒!加崗哨,嚴防敵襲!”孫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連串命令急促發出,試圖穩住局麵。但他的聲音裡,已然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悸和凝重。他抬首望向東南方向——建業所在的方位,那裡有他寄予最後希望的船隻,載著他急需的援助和對策。海麵上,隻有茫茫黑暗。
五、建業明堂,權衡之難
“破浪”號派回的快船如同離弦之箭,劈開風浪,日夜兼程趕回建業。當風塵仆仆的信使被引入吳侯府邸那間高度保密、四麵無窗、隻靠夜明珠柔和光輝照明的核心議事堂時,孫權(孫陽)白日裡親筆所書的緊急軍報,像一塊沉重的寒冰,瞬間凍結了堂內原本還算輕鬆的氣氛。
江東最核心的頭腦齊聚於此:長史張昭撫著長須,眉頭緊鎖如深壑,眼神銳利地審視著每一個字句;都督周瑜(原生)俊美的麵龐上籠罩著一層寒霜,手指無意識地在鋪開的夷洲簡略海圖上劃過登陸點,彷彿在複盤那場慘烈的灘頭血戰;魯肅則憂心忡忡地來回踱步,寬大的袍袖帶起細微的風聲。
大喬(李雯)和小喬(韓雪)分坐兩側。大喬麵前攤開的是信使帶回的、由衛溫部收集到的“獸骨”殘片、箭簇樣本以及軍官對戰場氣味和中毒士兵症狀的詳細描述。她秀眉緊蹙,指尖在一份最近才整理好的、關於江南及嶺南瘴癘疫病的卷宗上快速移動比對,不時用炭筆在旁邊的手劄上記錄著什麼,神情專注而凝重。小喬則全神貫注於一張全新的夷洲地形圖草稿——這是根據前幾批探索船的描述綜合繪製的。她在地圖上登陸點附近仔細標注了“密林”、“疑似土著大型聚落區”、“獸骨號角聲源方向(推測)”等字樣,並用朱筆在登陸點附近重重圈了一個區域,寫下“濕熱穀地?”幾個小字。
“骨哨毒箭,獸號控心,悍不畏死……初戰傷亡竟如此之重!”張昭放下軍報竹簡,聲音低沉,帶著深深的憂慮,“更遑論這隨之而來的無名惡疾!夷洲,大凶之地!這非開拓,實乃填命!子明(諸葛直)、承淵(衛溫)皆良將,士卒亦是百戰精銳,一日折損竟至於此!吳侯身係江東安危,萬金之軀,豈可久涉此等險境?當速召回!”他看向周瑜和魯肅,尋求支援,“拓土開疆,非一朝一夕,若根基動搖,得不償失啊!”
“召回?”周瑜的聲音清冷如金玉相擊,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銳氣,“張公此言差矣!”他修長的手指重重落在海圖上,“夷洲近在咫尺!其位置扼控我江東門戶,俯瞰航道咽喉!今日若棄之,他日若為北方強敵(意指曹操)或海上巨寇(指未知力量)所據,則江東腹地將永無寧日!此其一!其二,夷洲沃野千裡,林木礦產、稻米漁鹽之利,軍報雖未詳述,但小喬夫人所繪地理圖已可見其豐饒!其三,此戰之敗,敗在輕敵,敗在不曉蠻情,非敗在夷洲不可取!”
他目光轉向大喬和小喬,語氣轉為懇切:“此非匹夫之勇,乃江東百年基業所係!請二位夫人務必詳查軍報所載,找出克毒祛疫、洞悉土著之法!我即刻調集第二批船隊!精兵兩千!攜帶更多火油、強弩!更有經驗豐富的山地斥候、通曉百越之言的向導!更有……”他目光灼灼,“太醫院甄宓夫人(方晴)最新配製的幾種廣譜解毒散與驅瘴丸藥!此番前去,非為報複,乃為立足!”
魯肅停下腳步,歎了口氣:“公瑾所言,立足長遠,確有其理。然張公之憂,亦非無的放矢。”他看向孫權軍報中關於疫病蔓延的那段觸目驚心的描述,“此無名惡疾,殺人於無形,遠甚於刀兵。若無法遏止,縱有十萬精兵,亦將潰於疫癘!此乃心腹大患!當務之急,是弄清此疫根源與應對之道!否則,第二批船隊送去,恐亦是……羊入虎口。”他語氣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正在奮筆疾書的大喬身上。
大喬(李雯)放下手中的炭筆,抬起頭,那雙屬於調查記者的眼睛此刻深邃如淵,閃爍著理性的光芒。她將寫滿字跡的手劄推向桌子中央,聲音清晰而冷靜:
“綜合軍報描述、帶回的獸骨樣本氣味(腥甜而微腐)、中毒士兵症狀(劇痛、麻痹、迅速致死)、以及無名惡疾的特征(突發寒熱、劇烈咳嗽、咳血、傳染性強),再比照古籍所載南方瘴癘疫氣,我初步推斷,江東將士正遭受至少兩重打擊,且可能相互關聯!”
“其一,骨箭之毒。”她指向一塊用油布包裹著的、帶有奇怪紋路的暗黃色獸骨殘片,“此物腥甜之氣濃鬱,經少量動物實驗(已報備),吸入高濃度揮發氣體或傷口沾染其粉末,確能導致劇烈疼痛、區域性麻痹乃至心肺衰竭。其毒性猛烈,應是某種罕見毒物(如蛇毒、毒蟾等)長期浸潤或特殊處理所得。此毒雖烈,但可控,嚴加防範即可。”
“其二,也是當前最致命、最需警惕的,是那場席捲營地的惡疾!”大喬語氣變得無比凝重,“其症狀——起病急驟,惡寒、高熱如焚、頭痛欲裂、肌肉劇痛、咳嗽帶血——指向一種極其凶險的南方疫病:瘴瘧!且非普通瘴瘧,其來勢如此凶猛,咳血如此嚴重,恐是瘴瘧中最凶險的一種——肺血瘴!此疫由蚊蟲叮咬傳播,多發於濕熱叢林、沼澤河穀之地!夷洲登陸點背靠密林,麵朝灘塗,正是此等絕佳溫床!”
她拿起小喬標注的“濕熱穀地?”地圖:“小喬妹妹的推測極有可能!那發出號角的聚落,或許就盤踞在某個利於蚊蟲滋生的濕熱低窪地帶!他們長期生活於此,或有部分抵抗力,或掌握某些我們未知的驅避、緩解之法!而我們的將士初來乍到,對此等環境毫無防備,白日曝曬出汗吸引蚊蟲,夜間露宿更易被叮咬!疫氣入體,安能不病?”
“更可怕的是,”大喬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那詭異的獸骨號角聲!我懷疑,它不僅能煽動戰意,其發出的特定聲波頻率,極可能在戰鬥中驚擾、或是……吸引了密林中原本蟄伏的、攜帶瘴瘧邪毒的蚊虻群!使它們大規模聚集、擴散!這纔是疫病在戰後突然大規模爆發的元凶!這不僅是武器,更是一種我們尚無法理解的、操控環境生物的恐怖手段!”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操控蚊蟲?利用環境散佈瘟疫?這種遠超冷兵器時代認知範圍的攻擊方式,讓張昭、魯肅這等智者都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所以,”大喬總結道,手指重重敲在手劄上,“第二批援軍若貿然前往,且不論土著襲擾,單是這彌漫的疫氣、那可能被號角操控的毒蚊,就足以在登陸點附近形成一片無形的死亡陷阱!若無萬全防護和對症良藥,去多少,都是送死!”
周瑜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看向大喬:“夫人可有應對之策?”
“有,但需時間,且代價巨大!”大喬語速極快,條理分明,“第一,立刻將太醫院甄宓夫人主持研製、對瘴瘧有顯著療效的‘青蒿素’提取物(早期粗糙版)及配套方藥,連同大量驅蚊避瘴的藥草(艾草、除蟲菊、雄黃等)、燻蒸器具,火速裝船送往夷洲前線!此為救命根本!第二,第二批援軍及所有後續登陸人員,必須配發浸透驅蚊藥液的緻密紗網麵罩、手套、綁腿!夜間必須睡在紗帳之內!營地周圍不間斷焚燒藥草驅蟲!第三,嚴令前線,放棄灘頭開闊地!必須不惜代價,立刻向內陸尋找地勢較高、乾燥通風、遠離叢林沼澤的地點建立永久性據點!哪怕強攻硬打也要拿下!第四,暫停大規模清剿!嘗試捕捉熟悉當地環境的土著,務必弄懂那號角的秘密和規避疫氣之法!第五,……”
她話未說完,議事堂緊閉的厚重木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輕微的叩擊聲,三長兩短,帶著一種特殊的節奏——這是最高階彆密報的訊號!
堂內瞬間靜得落針可聞。周瑜眼神一凜:“進!”
一名全身裹在黑色鬥篷裡的身影如同幽靈般閃入,單膝跪地,將一枚封著火漆的細小銅管高舉過頭,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稟主公,都督!青州(袁紹勢力範圍)、幽州邊緣港口,近日有異常船隻頻繁出入!形製古怪,非中原樣式!探子回報,其水手裝束詭異,操難以辨識之語言,似從……三韓以東的茫茫大海深處而來!似在大量收購……鐵器、硫磺、硝石!此訊息由‘天羅’(周瑜掌握的隱秘情報網代號)一級密探捨命傳回,確認無誤!北方,恐有未知之強敵,已悄然現身!”
這突如其來的重磅情報,如同在已經波濤洶湧的海麵上投下了一顆巨石!
“什麼?!”周瑜猛地站起,素來從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極度震驚!收購鐵器、硫磺、硝石?這組合指向性太強了!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未知的航海者?來自大海深處?這比夷洲的土著和疫病更讓他感到一種源自未知的、巨大的威脅!這威脅來自更廣闊的海洋,目標直指中原!
張昭、魯肅也瞬間色變!夷洲的困境尚未解決,背後竟又出現了一個更加叵測、意圖不明的海上強鄰?江東,乃至整個星火同盟,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兩麵受敵的險境!
孫權(孫陽)的心也猛地一沉,他下意識地看向大喬和小喬。大喬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正在為夷洲開出的救急藥方被這突如其來的“北方異動”硬生生打斷,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沉重的擔憂。小喬則猛地將目光從夷洲地圖上抬起,迅速抓起另一張更廣闊的東海海圖,手指快速地向東、再向東移動,試圖在那片代表未知的空白海域上,定位那神秘訪客可能的來源。
議事堂內,夜明珠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幾分。夷洲前線的血與火、營帳裡的咳血與高燒、北方海疆出現的詭異船影……數重陰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無聲地湧來,將江東這艘剛剛揚帆起航、意圖開拓海疆的巨輪,緊緊包圍。下一步,是繼續咬牙向迷霧重重的夷洲投入寶貴的資源,還是立刻調轉船頭,應對這不知深淺的北方海上來客?亦或是……分兵兩路,在資源捉襟見肘的情況下,同時應付兩個方向、兩種截然不同的凶險挑戰?巨大的不確定性,如同無形的枷鎖,扼住了每一個人的喉嚨。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侍從壓抑著驚慌的急促通報:
“報——!主公!二……二公子(孫紹,孫策之子)突發急症!高熱不退,神誌不清,剛剛……咳出黑血!太醫院束手,夫人(大喬)請您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