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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16章 金鼓未歇·邊烽再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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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河套平原邊緣,陰山南麓

秋風卷過蒼黃的曠野,帶著塞外特有的粗糲沙塵和一股令人不安的腥膻氣息。殘陽如血,將天際染成一片沉鬱的暗紅,低低壓在起伏的丘陵線上。遠處,由無數氈帳組成的龐大營地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灰色巨獸,炊煙升騰,融入暮色,風中隱約傳來戰馬的嘶鳴和某種低沉、野蠻的號角聲,嗚嗚咽咽,撕扯著人的耳膜。

一座由夯土和原木臨時構築的矮小墩台,如同巨獸腳邊的一粒沙礫,孤零零地矗立在最前沿。夏侯淵手按腰間佩刀冰涼的刀柄,玄鐵甲冑上蒙著一層細密的黃沙。他站在墩台最高處,鷹隼般的目光穿透單筒黃銅望遠鏡的鏡片,死死鎖住地平線儘頭那片蠕動的黑潮。

那不是牧人驅趕的牛羊。那是成千上萬奔騰的戰馬,捲起的塵土遮天蔽日。馬背上的人影影綽綽,揮舞著彎刀和套索,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彙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聲浪。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掠過這道單薄的防線,衝入相對富庶、防禦空虛的關內平原腹地。

“將軍!前鋒已入五裡!”一名斥候渾身是汗,順著狹窄陡峭的木梯衝上墩台,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全是輕騎,速度極快!看旗號,是柔然彆部‘禿發’的狼頭旗!還有‘乞伏’部的獵鷹旗!”斥候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禿發、乞伏,這些名字如同草原上最凶悍的豺狼,代表著血腥的劫掠和無儘的噩夢。

夏侯淵放下望遠鏡,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絲毫波動,隻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殺意。“柔然……禿發……乞伏……”他咀嚼著這幾個名字,像在確認獵物的種類,“袁本初這頭老獅子一倒,山裡的豺狼狐狸,草原的野狗禿鷲,都忍不住想撲上來撕咬一口了。”他猛地轉身,對著墩台下厲聲喝道:“傳令!鐵甲車列陣!炮隊裝彈!火槍營,按一號預案,梯次配置!放他們再近些!放近到能看清他們臉上每條疤的距離!”

“得令!”傳令兵嘶吼著,將命令一層層傳遞下去。沉悶的號角聲和急促的銅鉦聲交替響起,穿透呼嘯的風沙。

墩台後方不遠,依托幾處低矮的土丘和一條早已乾涸的季節性河床,由三列“鐵龍”組成的防禦線已經嚴陣以待。這並非後世真正的坦克,而是由畜力(健馬或改造後的蒸汽牽引車)拖曳的、底部裝有厚重鐵輪或簡易履帶的箱型堡壘。車體由硬木為骨,外層覆蓋著鉚接的鍛鐵板,在夕陽下反射著冰冷的暗光。車廂兩側開有密集的射擊孔,黑洞洞的槍口和炮口從中伸出。

每一輛“鐵龍”後方,都依托地形半埋著數門精鋼鑄造的野戰炮,漆黑的炮口斜指前方那片越來越近的煙塵。身著新式暗紅色軍服的火槍兵們,三人一組,沉默而迅速地依托作為屏障的“鐵龍”和臨時挖掘的淺壕,構築起三道交錯的火力網。燧發槍上冰冷的金屬部件在昏黃的光線下閃爍著微芒。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風沙抽打鐵甲和士兵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煙塵滾滾,蹄聲如雷,已近三裡!大地在蹄鐵下呻吟震顫。衝在最前方的柔然騎士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他們披散著臟亂的發辮,臉上塗抹著猙獰的赭紅油彩,破爛的皮袍在風中翻卷,露出精赤而黝黑的胸膛。他們興奮地嘶吼著,揮舞著彎刀,眼中閃爍著嗜血和貪婪的光芒,彷彿前方已是任其宰割的羔羊,是唾手可得的財富、糧食和女人。

三百步!

兩百五十步!

“第一列炮隊!裝……散彈!”各炮位指揮官冷靜得近乎冷酷的聲音在壓抑中響起。炮手們動作迅捷如機械,撬開火藥桶,將預製好的、裹著鐵釘碎石的帆布包塞入炮膛。

夏侯淵依舊立在墩台,紋絲不動。望遠鏡裡,他甚至能看到衝在最前麵那個柔然百夫長臉上那道巨大的、從額頭劃到嘴角的猙獰刀疤,以及他咧嘴嘶吼時露出的滿口黃牙。

兩百步!柔然騎兵的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如同決堤的洪水,咆哮著席捲而來!最前方的騎士已經本能地俯低了身體,準備迎接即將撞上的人牆和隨之而來的血腥搏殺。他們的彎刀在夕陽下拉出刺眼的寒光。

“放!”夏侯淵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沉悶的空氣。

“轟!轟!轟!轟——!”

第一列六門野戰炮幾乎同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炮口噴吐出長達數尺的橘紅色火焰,濃烈的白煙瞬間彌漫開來。炮身猛地向後挫動,沉重的車輪在鬆軟的泥土上犁出深深的溝壑。

數百枚冰冷的鐵釘、碎石、鉛子被巨大的動能拋射出去,在柔然騎兵最密集的鋒線前方,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見的、由高速旋轉的死亡碎片構成的扇形金屬風暴!

噗嗤!噗嗤!噗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撞擊聲,隻有無數令人牙酸的、沉悶的撕裂肉體、穿透骨骼的聲響刹那間響起。衝在最前方的近百名柔然精銳騎士,連人帶馬,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鋒利刀片的牆壁!血霧在一瞬間猛烈地爆開,濃稠得化不開!人和馬的殘肢斷臂、碎裂的骨骼、內臟碎片、碎裂的彎刀和鞍韉零件,混合著刺耳的慘叫和戰馬瀕死的哀鳴,被狂暴的氣浪高高拋起,又像破麻袋一樣狠狠砸落在地!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鋒線,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抹去了一大片,留下一個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缺口!殘存的人和馬在這突如其來的、地獄般的景象前徹底懵了,衝鋒的勢頭驟然一滯!

“第二列!放!”炮擊的命令冷酷地繼續。

又是六道火光在白煙中閃爍!第二波散彈風暴再次橫掃,將試圖填補缺口的柔然騎兵成片地掃倒!空氣中彌漫開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混亂如同瘟疫般在柔然騎兵中蔓延。衝在前麵的恐懼地想勒住戰馬,後麵的還在慣性前衝,互相衝撞踐踏。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殺戮方式,這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如同天罰!

“火槍營!第一列!預備——!”各連連長的吼聲穿透硝煙。依托在“鐵龍”和淺壕後的第一排燧發槍兵整齊劃一地舉起了槍,將沉重的槍托抵在肩窩,冰冷的槍管穩穩指向了那片因混亂而更加擁擠的活靶子。

“放!”

“砰砰砰砰砰——!”

密集而清脆的爆響連成一片,如同無數鞭炮在鐵皮桶內炸開!白色的硝煙從數百個射擊孔和壕溝上升騰而起。致命的鉛彈如同潑水般射入混亂的柔然騎陣。距離如此之近,幾乎無需瞄準!柔然人單薄的皮袍和裸露的胸膛在炙熱的鉛彈麵前如同紙糊。中彈者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身體猛地一顫,便從馬背上栽落,立刻被後麵湧上來的同伴或受驚的戰馬踏成肉泥。戰馬悲鳴著倒下,將背上的騎手甩飛出去,又絆倒了更多衝鋒者。

“第二列上前!預備——放!”

第一列火槍兵迅速蹲下,開始緊張而熟練地清理槍膛、裝填彈藥。第二列立刻上前填補位置,幾乎沒有停頓,又是一輪致命的齊射!鉛彈組成的金屬風暴再次席捲!

“第三列!預備——放!”

三段擊的節奏冷酷而高效,硝煙彌漫,槍聲連綿不絕,彷彿永無止境。柔然人賴以稱雄的輕騎突襲,在這片由金屬、火焰和精確殺戮構成的死亡之牆麵前,撞得頭破血流,寸步難進!他們引以為傲的速度和衝擊力,成了加速他們走向死亡墳場的催命符。屍體和垂死掙紮的人、馬堆積在防線前一百多步的地方,形成了一道不斷增高、血肉模糊的新“堤壩”,極大地阻礙了後續騎兵的衝鋒路線。

僥幸未被射中的柔然騎兵徹底崩潰了。他們發出意義不明的驚恐嚎叫,拚命勒轉馬頭,試圖逃離這片吞噬生命的煉獄。然而,後方不明情況的騎兵還在往前湧,自相踐踏的慘劇愈演愈烈。

“鐵龍!出擊!”夏侯淵冷酷的聲音再次下達了致命指令。

沉悶的鉸鏈和齒輪轉動聲響起。三列“鐵龍”車廂麵向敵陣的兩側鋼鐵護板緩緩放下,露出了更多黑洞洞的射擊口。同時,車頂厚厚的蓋板也被掀開,露出了一門門短管但口徑更大的“轟擊炮”和架設其上的重型火繩槍(抬槍)。

“轟擊炮!霰彈!目標,潰敵後隊!放!”

“抬槍!自由散射!壓製兩翼!”

更加凶猛的火力從移動的堡壘中傾瀉而出!轟擊炮的霰彈覆蓋範圍更大,專門打擊那些試圖組織潰兵、督戰後退的柔然頭目和聚整合堆的散兵遊勇。抬槍沉重的鉛彈則如同死神的鐮刀,精準地收割著外圍試圖從側翼繞行或落單的騎士。

鋼鐵堡壘在畜力或蒸汽動力的牽引下,開始緩緩向前推進!沉重的鐵輪碾過沙地和屍體,發出令人心悸的嘎吱聲。車廂內,火槍手們透過射擊孔,持續不斷地向外傾瀉著鉛彈。整條戰線如同一堵緩慢移動、噴吐著死亡火焰的鋼鐵牆壁,無情地擠壓著、切割著、碾碎著已經崩潰的柔然大軍。

屠殺!

這已經完全演變成一場單方麵的屠殺!柔然人曾經讓漢家邊軍聞風喪膽的騎射技藝,在更遠射程、更快裝填速度、更大殺傷範圍的燧發槍麵前,如同小兒的玩具。他們的骨箭釘在鐵甲車上,隻留下一個淺淺的白點或一聲徒勞的脆響。他們試圖衝近用彎刀劈砍,迎接他們的卻是近距離噴湧而出的密集霰彈和火槍的抵近射擊!

夕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最後一絲餘暉不甘地褪去。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開始籠罩戰場,但戰鬥並未結束。隨著一聲尖銳的哨響,幾束粗大得刺眼的白光驟然撕裂了黑暗,如同神罰之劍,從夏侯淵身後的幾座高聳墩台上射出!

那是鄴城最新研製、剛剛配發到精銳邊軍的“探照燈”!笨重的玻璃透鏡後,是燃燒著鯨油和精煉猛火油的噴燈,在強大的反光罩聚焦下,將前方數百步的戰場照得亮如白晝!那些試圖藉助黑暗掩護逃離或反抗的柔然騎兵,在強光下無所遁形,如同被釘在舞台上的醜角,瞬間成為火槍和抬槍絕佳的活靶子。

“追擊!一個不留!驅趕他們滾回陰山以北!”夏侯淵冰冷的聲音通過簡易的鐵皮喇叭在夜空中回蕩。他不需要俘虜,他需要的是用最徹底的毀滅,澆滅草原上所有蠢蠢欲動的野心!

鐵甲車隆隆前行,踏過屍山血海。火槍兵列隊跟進,對著任何還能動彈的影子補槍。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濃稠的血腥和皮肉燒焦的惡臭,混合著柔然人絕望的哀嚎,構成了一幅末世的景象。

……

不知過了多久,喊殺聲、槍炮聲漸漸稀落,最終隻剩下傷者的呻吟和戰馬無力的悲鳴。探照燈的光柱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緩緩掃過,如同無形的巨手在清點地獄的收獲。屍骸堆積如山,破碎的旗幟浸泡在暗紅色的血泊裡。坍塌的氈帳在夜風中無力地搖晃,殘餘的篝火映照著遍地狼藉。

在光柱邊緣的陰影裡,一個匍匐在屍體堆中的柔然漢子緩緩抬起了頭。他臉上塗滿血汙和汙泥,一條胳膊無力地耷拉著,顯然是被流彈擊碎了骨頭。他是禿發部的一個十夫長,僥幸未被鐵甲車碾碎,也未暴露在探照燈下。他眼中沒有憤怒,隻有深入骨髓的恐懼和一種近乎呆滯的茫然。他看到了那些緩緩移動的、噴吐火焰和濃煙的鋼鐵怪物。他看到了那些在強光下如同鬼魅般沉默收割生命的士兵。他看到了族中最勇猛的戰士像草芥般倒下。

他顫抖著伸出還能活動的左手,哆嗦著,在黏稠濕冷的血泥中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帶著灼熱餘溫的東西。他死死地攥住它,用力從血肉和泥土裡拔了出來。

那是一顆變形的、沾滿腦漿和泥土的鉛彈頭。彈殼早已不知飛向何處。

他緊緊攥著這顆小小的、曾輕易奪走無數同族生命的金屬疙瘩,彷彿握著一塊來自地獄的烙鐵,手掌被燙得生疼,卻不敢鬆開。他渾濁的瞳孔在強光掃過的瞬間劇烈收縮,整個身體篩糠般抖動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

這東西……就是漢人的新‘神咒’?

他猛地低下頭,將整個身體更深地埋入冰冷的屍堆和血汙之中,隻留下一雙布滿血絲、因極致恐懼而瞳孔放大的眼睛,死死盯著掌心那顆象征著死亡與未知的彈頭。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殘存的意識裡翻滾、咆哮:帶回去!一定要把這邪物帶回去!給大薩滿看!給乞伏大人看!漢人……漢人的巫術變了!變得比長生天的怒火還要可怕!

遼東·遼水入海口,三山浦要塞

夜,陰沉如墨。海風帶著濃重的鹹腥和深秋的寒意,卷過剛剛落成的三山浦要塞。海浪拍打著剛剛用水泥加固過的防波堤,發出單調而沉重的轟鳴。要塞棱堡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巨大的炮台黑洞洞的炮口沉默地指向黑沉沉的海麵,彷彿蟄伏的巨獸。

要塞最高處的指揮塔樓內,燈火通明。張遼按劍而立,身姿挺拔如鬆,眉頭卻緊鎖著,盯著鋪在巨大海圖桌上的遼東輿圖。輿圖上,代表袁尚殘部和公孫度勢力的紅色標記,如同兩顆毒瘤,盤踞在遼東腹地和朝鮮半島的西北部(樂浪郡一帶)。代表疑似塞外部落(烏桓、扶餘、高句麗流亡者)的黑色箭頭,則從幾個方向隱秘地指向這兩處據點。幾條粗糲的炭筆線,將代表三山浦、遝氏港(大連地區)以及幾處深入內陸的堅固據點連線起來,構成一道稀疏但關鍵的鎖鏈。

“文遠將軍!”一名斥候隊長腳步匆匆踏入塔樓,帶來一股冰冷的夜風,甲葉鏗鏘作響,“剛接遝氏港飛鷹急報!醜時三刻,港外十五裡海域,發現不明船隊!規模不大,約七八艘,形製奇特,非我華夏製式,亦非常見高句麗、扶餘海船!其行蹤詭秘,正試圖借著夜色和潮汐,向遼東腹地方向摸索前進!”

張遼霍然抬頭,眼中寒光爆射,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刀鋒:“形製奇特?何種奇特?說清楚!”

斥候隊長語速極快:“據報,船體窄長,吃水頗深,帆桅結構怪異,主桅極高,掛三角硬帆!不似搖櫓,速度卻頗快!船身塗成深色,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遝氏港警戒炮台曾以燈語示警,對方毫無回應,反而加速轉向,明顯意圖規避!”

“深色窄船……三角硬帆……速度奇快……”張遼的手指猛地在地圖上劃過一道線,從遝氏港外的海域直插向遼東半島與朝鮮半島之間狹窄的水道,“狼子野心!這是想避開我海上巡邏,繞過三山浦,直接潛入遼東腹地,或是進入朝鮮西海岸,為袁尚那喪家之犬或公孫度那老匹夫運送補給、武器甚至兵員!”

他猛地轉身,聲音斬釘截鐵:“傳令!三山浦所有探照燈,全部給我開啟!對準海麵可疑方向!海防炮隊一級戒備!所有炮位,裝填實心彈!‘飛火’小隊,立刻升空待命!我要這海麵之上,纖毫畢現!”

“得令!”親兵疾步衝出傳令。

片刻之後——

“嗡……!”

低沉的嗡鳴聲從要塞幾處高聳的塔樓頂端響起,那是巨大鍋爐驅動蒸汽機加壓的聲音。緊接著,“嗤——”的蒸汽噴射聲刺破夜空!

“唰!唰!唰!唰——!”

數道比西北夏侯淵所用探照燈更加粗壯、更加凝練、光柱邊緣幾乎不帶散射的白色光柱,如同神隻撕裂夜幕的巨劍,驟然從三山浦要塞的幾座主炮台觀測塔上爆射而出!光柱瞬間劃破沉沉海霧,將要塞前方數裡範圍內的海麵照得一片慘白!翻湧的浪花、漂浮的雜物、甚至海麵下遊動魚群的陰影都清晰可見!

就在這強光掃過的區域邊緣,幾艘如同鬼魅般的深色帆船瞬間暴露無遺!它們正如同受驚的魚群,倉惶地向遠離光柱的黑暗水域轉向加速!那高聳的主桅、獨特的三角硬帆,以及船尾翻騰的、明顯不屬於風力的白色水花(很可能有原始的槳輪或明輪輔助),在強光下纖毫畢現!

“發現目標!方位,巽巳三刻!距離,五裡!數量七!”塔樓上的瞭望哨嘶聲高喊,聲音帶著發現獵物的興奮。

“海防一號、三號、五號炮台!目標鎖定!開火!”炮隊指揮官冷靜的命令通過銅管傳聲筒下達。

“轟!轟!轟——!”

要塞臨海的幾座重炮炮台猛地噴吐出耀眼的火光和濃煙!沉重的實心鐵彈撕裂空氣,發出淒厲的尖嘯,狠狠砸向那幾艘試圖逃竄的怪船!

噗通!噗通!

巨大的水柱在怪船周圍衝天而起!雖然沒有直接命中,但炮彈落點極近,掀起的巨浪猛烈地拍打著船體,幾乎將其掀翻!其中一艘較小的船被近失彈造成的劇烈震蕩波及,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航速明顯慢了下來。

“飛火小隊!升空!追上去!給我盯死它們!用‘鬼火’照亮它們!若有異動,即刻回報!”張遼厲聲補充命令。

幾聲尖銳的哨響從要塞後方的隱蔽起降場響起。幾個巨大的、塗成黑色的橢圓形球體,在下方小型蒸汽鍋爐的轟鳴聲中,晃晃悠悠地脫離了束縛,開始緩緩升空!球體下方吊裝的簡陋藤編吊籃裡,幾名身著特製皮衣的“飛火”隊員正緊張地操作著小型蒸汽閥門和方向舵。這是鄴城和江東秘密合作研發的初代“偵查熱氣球”,被邊軍稱為“飛火”。它們沒有攻擊力,但能在空中長時間滯留,是極佳的偵察和指引平台。

氣球升入夜空,迅速調整方向,朝著那幾艘驚慌失措的怪船追去。吊籃下方懸掛的特製“鬼火燈”——一種燃燒特殊油脂、亮度極高、不易被風吹滅的強光風燈,也一盞盞點亮,如同幾顆墜落的星辰,緊緊咬住海麵上那幾個移動的黑點,將其牢牢鎖定在光暈的中心!

“所有探照燈!持續追蹤!炮隊校射!給我打沉領頭的!”張遼的聲音冰冷刺骨。他要的不是警告,是毀滅性的威懾!他要用這光與火的審判,告訴所有覬覦遼東的魑魅魍魎,這片海,已經換了主人!

炮彈的尖嘯和落水的轟鳴再次響起!這一次,校準後的炮擊更加精準!一艘怪船的尾部被實心鐵彈直接命中!木屑混合著人體的碎片在強光下四處飛濺!船體猛地一滯,開始劇烈傾斜,船尾迅速下沉!

其餘怪船徹底慌了,再也顧不上隱蔽和陣型,開始不顧一切地各自亡命奔逃,隻想擺脫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捨的空中“鬼火”和地麵投射而來的致命光柱。

“將軍!”一名文書官快步走進指揮塔樓,將一份封著火漆的薄薄紙卷呈上,“遼東郡治襄平城,八百裡加急密報!”

張遼一把接過,迅速撕開火漆展開。紙捲上是熟悉的密碼文字,經由他親衛譯出:

“據內線密探捨命傳訊:袁尚匿於遼東公孫大營,然形同傀儡。塞外諸胡(烏桓、扶餘)與公孫部將密謀,欲借柔然西線戰事牽製魏軍主力,趁遼東南部沿海空虛之際,以海船秘投精兵數千於遝氏後方之沙貊口(今遼寧莊河附近),奇襲襄平,劫掠糧倉,呼應公孫陸上之師,圖斷我三山浦、遝氏之後路,絕我海上援應!此批海船,據言船堅速快,形製詭異,疑有關外邪術相助!萬望將軍嚴防海路!內有叛徒接應,切切!”

張遼捏著密報的手指瞬間收緊,堅硬的指甲幾乎嵌入掌心!他的目光猛地射向海圖上標注的“沙貊口”位置——那是一個遠離主要航道、礁石密佈、被視為天然險地的偏僻小海灣!也是地圖上那條隱秘黑色箭頭指向的終點!

“好一個釜底抽薪!好一個內外勾結!”張遼的聲音如同寒冰摩擦。他瞬間明白了剛才那幾艘試圖潛入的怪船,不過是吸引注意力的佯動!真正的殺招,恐怕已經趁著三山浦探照燈和炮火被吸引到西北方向、主力“飛火”氣球也被調離的空隙,如同毒蛇般,正從地圖上那個陰影標注的“沙貊口”悄然上岸!

他猛地抬頭,望向東南方沙貊口的方向。那裡一片漆黑,隻有探照燈巨大的光柱在遠處的海麵上徒勞地掃過那些亡命奔逃的誘餌。一種被愚弄的暴怒和巨大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他。

“傳令!”張遼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震怒,“‘飛火’一隊繼續追蹤海上殘敵!二隊、三隊立刻轉向東南!目標沙貊口!給我照亮那片鬼地方!地麵輕騎斥候營,全部出動!帶上信鴿!目標沙貊口!發現敵蹤,不惜代價,立刻回報!通知襄平守軍,即刻全城戒備!內緊外鬆,給老子把老鼠洞堵死!快——!”

整個三山浦要塞瞬間如同被捅了的馬蜂窩,徹底沸騰起來!急促的號角聲、傳令兵的嘶喊聲、戰馬的嘶鳴聲、蒸汽鍋爐的加壓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幾盞“鬼火”燈在空中劃過倉促的弧線,艱難地調轉方向撲向東南方那片未知的黑暗。一支支輕騎如同離弦之箭,衝出要塞側門,消失在夜色籠罩的丘陵之後。

張遼依舊佇立在指揮塔樓窗前,海風吹拂著他冰冷的鐵甲。他的視線彷彿穿透了重重黑暗,死死釘在沙貊口的方向。探照燈巨大的光柱在他身後的海麵上徒勞地掃蕩著,將幾艘燃燒下沉的怪船殘骸映照得如同海麵上的鬼魅墳場。他成功粉碎了一次佯攻,挫敗了敵人一次試探,卻清晰地感覺到,一條更狡猾、更致命的毒蛇,已經無聲無息地將毒牙探向了他防線的軟肋,甚至可能已經咬了下去。

袁尚……公孫度……塞北群胡……還有那詭異的快船……

張遼的拳頭重重砸在冰冷的石砌窗台上,骨節泛白。遼東的水,比他預想的還要深,還要渾!

南中·永昌郡哀牢山腹地,孟獲大寨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樹脂,混雜著濃烈的瘴癘氣息、腐爛植物的味道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原始密林的腥甜。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虯結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將本就晦暗的光線切割得更加支離破碎。巨大的蕨類植物葉片上滾動著沉重的露珠,不時滴落在厚厚的腐殖層上,發出沉悶的“噗嗒”聲。

幾堆篝火在巨大的溶洞入口處燃燒著,跳躍的火光將洞壁上猙獰的鐘乳石影子拉得老長,扭曲晃動如同群魔亂舞。洞內深處,人聲鼎沸,烏泱泱聚集著數百名麵板黝黑、紋身覆麵、身披簡陋獸皮或藤甲的南中山民戰士。他們的武器五花八門,有磨得鋒利的石斧、沉重的青銅鉞、堅韌的硬木弓、餵了劇毒的木吹箭,還有少數從漢人那裡劫掠來的鏽蝕鐵刀。洞內彌漫著焦躁、狂熱和一種被長期壓抑的憤懣氣息。

孟獲**赤著肌肉虯結的上身,露出布滿猙獰傷疤的胸膛,隻在腰間圍了一塊斑斕的虎皮。他臉上用赭石和靛藍顏料塗抹著代表祖靈和圖騰的繁複紋路,頭插五彩雄雉翎毛,脖頸上掛著一串巨大的野獸獠牙項鏈。此刻,他正站在一塊凸起的鐘乳石上,揮舞著一柄沉重的開山巨斧,唾沫橫飛,用夾雜著濃重土語腔調的漢語咆哮著,聲音在溶洞中嗡嗡回響。

“……漢狗!貪得無厭的豺狼!”巨斧狠狠劈在旁邊的石筍上,濺起一串火星,“他們說開礦!給我們鹽巴!給我們鐵鍋!結果呢?山神發怒!祖宗的墳塚被他們用邪法炸開(指礦坑爆破)!能打獵的林子被他們砍禿了拿去喂那些噴火的鐵獸(蒸汽機需要大量木材燃料)!溪水變得又臭又黑,魚蝦都死了!族裡的娃娃喝了水,肚子脹得像鼓,疼得滿地打滾!”

他猛地一指洞外那片被破壞得滿目瘡痍的山林方向,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看看外麵!看看漢狗帶來的都是什麼?是瘟疫!是災禍!是斷了我們祖祖輩輩的活路!他們嘴裡說著好聽的話,心裡卻想把我們南中的兒郎都變成礦洞裡不見天日的鬼,把我們的姐妹都擄去伺候他們的兵!”

“頭人說得對!”

“漢狗滾出去!”

“殺了他們!奪回我們的山!”

“山神!祖靈!保佑我們!”

洞內的山民戰士們被徹底點燃了,他們揮舞著簡陋的武器,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和叫囂,聲浪幾乎要掀翻洞頂,狂熱的戰意在閉塞的空間裡瘋狂滋長、發酵。

孟獲看著群情激憤的族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和決絕。他猛地將開山斧高高舉起,聲嘶力竭:“不能再等了!等那些鐵獸把山掏空,等那些噴火的管子(槍炮)架到我們寨子門口,我們就真成圈裡的牲口了!召集所有能拿得起刀槍的漢子!帶上山神的詛咒!今晚,月過樹梢頭,我們就下山!踏平那個新開的礦場!殺光裡麵的漢狗!燒了那些吃山的鐵獸!用漢狗的血,洗刷我們的恥辱!用他們的頭,祭奠我們的山神!殺——!”

“殺!殺!殺——!”

狂熱的吼聲彙聚成一股嗜血的洪流,在溶洞中反複衝撞、回蕩。篝火猛烈地跳躍著,將一張張因仇恨和原始**而扭曲的臉映照得如同地獄惡鬼。

……

子夜時分,烏雲遮月。哀牢山深處漆黑一片,隻有蟲豸的鳴叫和夜梟淒厲的啼哭。孟獲親自率領著數千名殺氣騰騰、屏息潛行的山民戰士,如同一條巨大而沉默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滑下陡峭的山脊,向著山下峽穀中那個新建的、燈火通明的大型礦場——黑石穀礦場——撲去!

礦場依山而建,規模頗大。中央是冒著濃煙的巨大蒸汽鍋爐和提水、鼓風的鋼鐵機械,發出低沉有力的轟鳴。幾座巨大的木質煤倉和礦石堆場矗立一旁。礦工居住的簡陋棚戶區亮著稀疏的燈火。整個礦場外圍,隻有一道簡單的、用削尖木樁和荊棘構成的圍欄,以及幾座孤零零的木質哨塔。

在孟獲和所有山民戰士看來,這簡直是不設防的肥肉!他們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土地,知道哪裡是哨塔的盲區,知道圍欄哪一段最脆弱。隻要一個衝鋒,就能像潮水般淹沒這個漢人的據點!

距離圍欄還有兩百步!已經能看清哨塔上打盹守衛模糊的身影!孟獲眼中凶光大盛,猛地舉起塗滿劇毒的吹箭筒,對準了最近哨塔上的那個守衛!他身後的戰士們也紛紛舉起木弓、吹箭,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嗜血的寒光。

“嗚——嗚——嗚——!”

就在孟獲即將吹出致命毒箭的刹那!三聲淒厲、尖銳、穿透力極強的金屬汽笛聲毫無征兆地從礦場中央那座最高大的蒸汽鍋爐方向猛然炸響!如同三頭鋼鐵巨獸被驚醒後發出的憤怒咆哮!瞬間撕裂了死寂的夜空!驚得林中宿鳥撲棱棱亂飛!

緊接著,“唰!唰!唰!唰——!”

數道比孟獲所見過的任何火把都要明亮、刺眼百倍的白熾光柱,驟然從礦場中央幾座高聳的木石混合塔樓上爆射而出!如同幾柄巨大的光劍,狠狠地刺破黑暗,精準無比地掃向山民戰士潛行而來的方向!

強光所及之處,黑暗瞬間被驅散!數千名正匍匐潛行、滿臉猙獰的山民戰士,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被暴露在慘白的光柱之下!他們臉上塗抹的油彩、手中的武器、眼中的驚駭、甚至身上簡陋的皮甲藤片,都被照得一清二楚!所有潛行的偽裝、藉助的地形掩護,在這強光下蕩然無存!

“敵襲——!方位坤申!山匪夜襲!數量不明!目標礦場!”哨塔上的守衛早已驚醒,聲嘶力竭地發出警報!同時,礦場各處響起了急促的銅鑼聲!

“不好!中計了!”孟獲心臟猛地一沉,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完全不明白那刺耳的尖嘯和這恐怖的白光是什麼!這絕非尋常漢軍的手段!

“衝!彆管了!衝進去!殺——!”短暫的驚駭之後,被強光暴露和徹底激怒的狂躁壓倒了恐懼。孟獲發出了破釜沉舟的嘶吼!他知道,退回去隻有死路一條,隻有衝進去,攪亂礦場,纔有活路!

“嗷——!”數千山民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不再隱藏身形,如同決堤的洪水,從藏身的樹林、溝壑中猛地躍起,揮舞著武器,瘋狂地撲向那道在他們看來脆弱不堪的圍欄!

然而,迎接他們的,並非驚慌失措的礦工和稀疏的箭矢。

“咻咻咻咻——!”

一陣比蝗蟲振翅還要密集、還要刺耳的破空聲驟然響起!無數箭矢……不,那不是普通的箭矢!它們更短,更粗,帶著旋轉的尾翼,在強光的映照下,從礦場內部幾座不起眼的地堡和加固的工事後麵,如同疾風驟雨般潑灑而出!覆蓋了圍欄前方五十步到一百步的所有區域!

“噗!噗!噗!噗!”

“呃啊——!”

“我的眼睛!”

淒厲的慘叫瞬間取代了衝鋒的嚎叫!那是諸葛連弩!經過蜀地工坊改良、采用新式鋼材和機括,射速、威力、精度都遠超漢軍傳統製式的連弩!密集的鋼矢如同金屬風暴,瞬間將衝在最前麵的上百名山民戰士射成了刺蝟!許多人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被釘死在地!

但這僅僅是開始!

“嗵嗵嗵嗵嗵——!”

幾台架設在礦場製高點,如同巨大蜂巢般的器械發出了沉悶如鼓的發射聲!那是“一窩蜂”火箭!數十支尾部噴吐著橘紅色火焰的火箭彈,拖著長長的煙跡,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嘶鳴,如同群蛇亂舞,精準地覆蓋了山民戰士衝鋒隊形的中段和後段!

“轟!轟!轟!轟——!”

火箭彈猛烈地爆炸開來!火光衝天,硝煙彌漫!碎裂的預製破片(鐵屑、碎石)和衝擊波狂暴地向四周席捲!殘肢斷臂混合著泥土草木被高高拋起!爆炸點周圍瞬間清空了一大片!

屠殺!一麵倒的屠殺!

強光讓山民戰士睜目如盲,成了絕佳的靶子。密集的連弩如同割草機般收割著生命。從天而降的“火蛇”爆炸則徹底摧毀了他們的陣型和勇氣!衝鋒的浪潮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礁石,瞬間粉碎!僥幸未被射死炸死的戰士,驚恐地看著身邊同伴在強光下扭曲著倒下,被炸得四分五裂,聽著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聞著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和濃鬱的血腥、焦臭,最後一絲勇氣也徹底崩潰了!

“妖怪!漢人有妖怪!”

“跑啊!快跑!回山裡去!”

“山神不保佑我們了!”

混亂的哭喊和哀嚎取代了戰意。山民戰士們如同炸窩的螞蟻,丟盔棄甲,再也顧不上頭人的命令,隻想逃離這片被強光籠罩、被金屬風暴和爆炸火焰充斥的死亡煉獄!他們瘋狂地掉頭,互相推擠踐踏著,沒命地衝向身後那片彷彿能帶來安全的黑暗山林。

孟獲也被一枚連弩鋼矢擦過了肩頭,火辣辣的疼痛和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讓他渾身冰涼。狂怒和不甘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臟,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茫然。他引以為豪的勇武、熟悉的山林、祖靈的庇佑,在漢人這如同天罰般的白光、鋼雨和雷火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勇猛的幾個兄弟被炸得屍骨無存。他看到平日裡最凶悍的戰士此刻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哭嚎著逃跑。他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透過彌漫的硝煙,死死盯住礦場中央那些噴吐著蒸汽、發出低沉轟鳴的鋼鐵巨獸,盯住那些在探照燈強光下沉默矗立、如同地獄入口般噴吐著死亡的地堡。

就在他幾乎要被絕望吞噬之時,礦場深處,靠近山體的地方,異變再生!

一陣低沉到令人心悸、彷彿大地深處傳來的咆哮聲,壓過了連弩的呼嘯和爆炸的餘響!那聲音厚重、蠻橫,帶著一種純粹機械力量的冰冷韻律,絕非血肉之軀所能發出!

緊接著,在一束特意投射過去的探照燈光柱下,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影緩緩從山體工事中“站”了起來!那是一架……弩?但絕非孟獲認知中的任何弩!

它大的超乎想象!主體由粗壯的鋼鐵骨架構成,關節處包裹著黃銅護套,在強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澤。巨大的絞盤和複雜的齒輪組清晰可見,粗如兒臂的鋼纜緊繃著。最為駭人的是它那張開的“臂膀”——那是兩根長度超過三丈、由多層堅韌鋼片疊壓而成的巨型弓臂!弓臂之間,一根堪比成年男子大腿粗細、閃爍著寒芒的特製巨型鋼矛,正被某種強大的力量緩緩拉開,繃緊!矛尖在燈光下,閃爍著一點攝人心魄的冷芒!

這鋼鐵巨獸的底座,赫然連線著礦場中央那台日夜咆哮、噴吐著濃煙的巨大蒸汽鍋爐!白色的蒸汽如同巨獸沉重的呼吸,從底座和關節處的泄壓閥中嗤嗤噴出!

“嗚——嗡——!”

隨著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的蒸汽汽笛長鳴,那架超巨型蒸汽弩機完成了最後的蓄力!粗壯的鋼纜和齒輪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巨大的弓臂繃緊到了極致,彷彿下一秒就要斷裂!

“放!”

一聲冷酷的命令不知從何處傳來。

“嘣——!!!”

一聲沉悶到極致、彷彿天地都被撕裂的巨響!弩機所在的地麵猛地一震!那根巨大的鋼矛,在蒸汽賦予的無可匹敵的動能推動下,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撕裂空氣的黑色閃電!帶著刺耳的尖嘯,如同傳說中後羿射日的箭矢,以毀滅一切的氣勢,悍然射向孟獲身後不遠處的山脊!

那裡,正是他們剛才集結、衝下山的必經之路!也是此刻潰兵唯一的退路!

“轟隆——!!!”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不是鋼矛本身的威力,而是它精準無比地命中了山脊上一塊早已風化的、巨大而突兀的危岩!在難以想象的巨大動能衝擊下,那塊如同小山頭般的巨岩瞬間粉身碎骨!無數磨盤大小的碎石混合著泥土、樹木,如同山崩般轟然傾瀉而下!瞬間將那條狹窄的山路徹底堵死!騰起的煙塵在探照燈的強光照射下,形成一道高達數十丈的、渾濁的巨幕!

退路!斷了!

所有正在潰逃的山民戰士瞬間僵在了原地,如同被無形的冰霜凍結。他們驚恐萬狀地回頭,看著那道隔絕了生路的、由山石構成的絕望之牆,再望望礦場方向那如同神罰般矗立的鋼鐵弩機和地堡中沉默伸出的連弩孔洞。最後一絲抵抗的意誌徹底崩潰了。

“山神……發怒了……”一個蒼老的戰士噗通跪倒在地,對著崩碎的山岩方向,涕淚橫流地叩拜下去。

“妖怪……漢人……有山一樣大的妖怪……”另一個戰士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手中的石斧鐺啷一聲掉在地上。

絕望的哭嚎聲瞬間響徹了整個山穀。

孟獲站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全身骨頭。手中的開山巨斧沉重得如同山嶽。肩頭的傷口汩汩流著血,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那撕裂空氣的巨矛尖嘯、山崩地裂的轟鳴,以及那架連線著噴火巨獸(蒸汽鍋爐)的恐怖鋼鐵弩機的猙獰輪廓,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灼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第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片世代屬於他們祖靈的山林,在這場力量懸殊到令人絕望的對抗中,已經徹底淪陷了。一種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攫住了他的心臟。

鄴城·銅雀台·“流螢”秘站

夜色中的銅雀台,燈火寥落,唯有最高層機樞閣的幾扇窗戶,依舊透出徹夜不熄的昏黃燭光,如同蟄伏巨獸未曾閉合的眼睛。而在這片宏偉宮苑西北角,一處不起眼的、掩映在假山竹林間的雅緻院落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院落深處一間暖閣,門窗緊閉,厚重的錦緞簾幕隔絕了外麵的寒氣與窺探。屋內溫暖如春,角落裡的紫銅炭盆燃著上好的銀絲炭,散發出淡淡的鬆木清香。但室內的氣氛卻與外間的靜謐截然相反,帶著一種緊繃的、高速運轉的精密感。

貂蟬——或者此刻化名“柳煙”的她——端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身上隻著一件素雅的月白色錦緞常服,烏黑的長發隨意挽了個髻,斜插著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她臉上脂粉未施,眉宇間帶著一絲長途奔波後的疲憊,但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如同淬了寒星的秋水,快速掃視著麵前攤開的幾份紙卷。

案上堆滿了東西。有來自西北夏侯淵軍前、記錄著“鐵甲車”、“炮火”威力的加密戰報抄件;有來自遼東張遼處、描述“形製詭異快船”及“沙貊口之危”的加急密函;有從南中快馬加鞭送回、關於“礦場防禦戰”及孟獲部族慘敗的詳細過程記錄;還有一小卷來自遙遠長江下遊建業、用江東特製密碼寫成的電文。更有一疊來自“群星會”時期殘留、但至今仍在某些層麵高效運轉的情報網路彙總上來的零碎資訊片段:關於塞外柔然殘部對彈殼的瘋狂蒐集;關於遼東公孫度營中詭異工匠的傳聞;關於南中某些深山部族祭祀時對“白色神光”恐懼的描述……

她的指尖在一枚小巧的、鑲嵌著珍珠的紅玉印章上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是她與江東那位“活力開拓者”單線聯係的信物。書案一角,一隻通體烏黑、唯有眼珠是琥珀色的“墨玉”狸貓,正慵懶地蜷縮在錦墊上假寐,尾巴尖偶爾輕輕掃動一下,耳朵卻機警地豎著。

貂蟬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幾份來自不同方向、卻都指向同一個令人不安的戰場新變化的報告上。

鐵甲車……噴火的炮……連珠的弩……探照的強光……還有那架依靠蒸汽開山裂石的巨弩……

她的眉頭緊緊蹙起。作為最早接觸到“神啟”概唸的人之一,她深知這些武器意味著什麼——效率的極致,殺戮的升華。它們碾碎敵人如同踩死螻蟻。夏侯淵、張遼、諸葛亮,他們乾得漂亮,乾淨利落,用最小的傷亡(己方)換取了最大化的震懾效果。這本該是值得慶賀的大勝。

然而,在貂蟬這位曾經的調查記者眼中,勝利的光環之下,卻潛藏著更深的陰影。

她的手指點在西域情報員送來的一份不起眼的短箋上,上麵用一種近乎塗鴉的潦草筆跡寫道:“……柔然禿發部潰兵,於屍骸狼藉處,瘋魔般爭搶滾燙鐵丸(疑為彈頭彈殼),以血汙之獸皮包裹,視若神物,不顧生死遁入漠北深處……”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標注:“其薩滿狂喜,言‘漢巫之紋’已獲,或可窺其秘,反製之。”

她又翻到遼東那份關於“沙貊口之危”的密報末頁,張遼的親筆附註力透紙背:“……雖破賊船佯攻,然內應未除,主犯袁尚、塞外主謀仍在!其得窺我‘探燈’之秘,下次必有備!且那詭異快船,其速其形,非遼東蠻夷所能造,必有外援!深恨未能擒其首腦,斷其根源!”

南中的報告則詳細記錄了潰敗山民對“白光”、“鋼雨”和“山崩之矛”的極度恐懼,以及孟獲本人失魂落魄的反應,最後特彆提到:“……俘獲山民巫祝,其瘋言祖靈震怒,稱漢人引‘地火巨靈’(蒸汽弩機)入山,山魂已被玷汙,需遠遁至‘瘴母之淵’(指更南方的原始雨林)方能避禍……”

貂蟬的指尖冰涼。她閉上眼,三處戰場血與火的畫麵在腦海中激烈碰撞、疊加。她彷彿看到了:

西北荒原上,倖存的柔然人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恐懼背後,滋生出一種扭曲的、想要攫取“神物”以牙還牙的瘋狂;

遼東那片被探照燈光撕裂的黑暗海麵下,毒蛇般的袁尚和塞外勢力在舔舐傷口,謀劃著更陰險的滲透,而那詭異快船的影子,如同幽靈般揮之不去;

南中潮濕悶熱的密林裡,戰敗的孟獲和倖存的山民,刻骨銘心的恐懼正被某些不甘的野心家利用,醞釀著更深、更遠、更絕望的抵抗和破壞,甚至不惜引入真正的“瘴癘”……

技術碾壓帶來了勝利,卻也如同開啟了潘多拉魔盒。它在敵人心中種下的不僅是恐懼,還有對力量的渴望、對秘密的貪婪、以及對“神啟”本身扭曲的模仿與利用!更可怕的是,這種模仿和利用,極有可能被某些更古老的、更黑暗的、或者……更“先進”的力量所引導、所催化!

貂蟬猛地睜開眼,目光銳利如刀。她鋪開一張新的素箋,提起一支特製的、筆尖極細的硬毫筆。她沒有立刻書寫,而是將案頭那張來自建業、用江東密電碼寫成的紙卷再次展開。那上麵隻有一行簡短得令人不安的訊息,是孫權那邊通過特殊渠道轉來的:

“歸帆近。有異金碎片及殘圖隨至。徽記似曾相識。詳待麵呈。閱後即焚。——陽”

陽,是孫權的代號。異金碎片?殘圖?似曾相識的徽記……這三個詞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貂蟬所有的思緒!建業觀海閣那晚,孫權向她展示的、遠征艦隊帶回的關於西方“神啟者”的零星情報碎片,瞬間湧上心頭——那些語焉不詳的報告,那張模糊抄錄的、由兩個巢狀三角構成的奇特徽記草圖!

難道……遼東的詭異快船……塞外可能獲得的“外援”指導……與孫權艦隊在極西之地遭遇的“神啟者”,竟有某種聯係?!這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讓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寒意。如果敵人……不止在內部,不止在塞外,不止在叢林,而是來自更遙遠、更不可知的地方,並且已經將觸角悄然伸了進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硬毫筆尖飽蘸濃墨,落在素箋上,筆走龍蛇,字跡卻異常工整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她迅速寫下一份給曹操的絕密分析摘要,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冰冷的結論和緊迫的警告:

“孟德親啟。西北、遼東、南中三報已悉。勝局穩固,震懾已成,然隱患深植:

一曰‘秘種’。敵酋未除(袁尚、塞外主謀、南中頑固),其目睹利器之威,或生攫取仿效之心(柔然搶彈殼為證),或引更詭邪之力(遼東怪船疑為外源)。敗者之懼,可化為困獸之毒。

二曰‘暗流’。恐懼蔓延之地,最易滋生極端(南中山民欲遠遁瘴淵,恐致更亂)。潰兵四散,流言如疫,‘神兵’之秘泄於敵手,遺禍無窮。

三曰‘遠憂’。遼東‘怪船’之速形,非遼東蠻力可及。江東孫侯傳訊,言及歸航攜‘異金碎片、殘圖’,徽記‘似曾相識’。此與彼方‘神啟者’疑雲遙相呼應。恐有域外黑手,借我邊疆之亂,播撒禍種,試探虛實!三疆烽火,恐非孤立。望速查遼東怪船源頭,嚴控南中潰兵流言,並待孫侯處‘異物’詳析。此非疥癬之疾,乃心腹之患,寰宇之敵,或已近在咫尺!——流螢”

她小心地吹乾墨跡,取出那方紅玉小印,在末尾鄭重地鈐下“流螢”二字。接著,她將這張素箋小心捲入一個特製的、內襯防火油布的細長銅管中,用火漆密封,交給一直侍立在陰影中的心腹侍女。

“即刻,密呈銅雀台機樞閣。務必親手交予郭祭酒,言明‘流螢’親筆,十萬火急。”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千鈞之力。

侍女無聲接過銅管,身形一閃,便融入暖閣角落的陰影中,消失不見。

暖閣內恢複了寂靜。貂蟬(柳煙)緩緩起身,走到緊閉的雕花木窗前。她沒有推開窗,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窗外的夜空,鄴城上方,一片沉寂的黑暗,唯有銅雀台機樞閣的方向,幾點燭火在黑夜中固執地亮著,如同微弱的燈塔。

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冰涼的窗欞。指尖感受到的,是木頭的紋理,更是窗外無邊夜色透進來的、深秋的寒意。那份來自孫權、隻有寥寥數字的加密電文,此刻卻重逾千斤,在她心頭反複碾過。

異金碎片……殘圖……似曾相識的徽記……

歸帆已近,那艘來自江東的艦船,劈開萬裡波濤,帶回的究竟是滿載的香料珍寶,還是……點燃整個華夏火藥桶的那一粒致命火星?

她彷彿聽到了海浪的轟鳴,看到了遙遠海平線上那支龐大艦隊的輪廓。那支艦隊承載著江東乃至整個華夏開拓寰宇的雄心,卻也如同一個巨大的問號,正緩緩駛向一個被濃霧籠罩的、吉凶難測的未來。

暖閣內,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窗邊,貂蟬的身影凝固在光與暗的交界處,如同一尊沉默的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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