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無期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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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當陸辰風看著那張已經簽上了自己名字的離婚協議,手指終於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彷彿紙上清晰可見的每一個字都在嘲笑他。
他當然還記得那份檔案是什麼時候簽的,
過去他總是對我毫不在意,因為知道我愛他,也對我的一切舉動毫不設防,
我讓他簽下的種種檔案不隻有這一封,
但每一次不管讓他簽了什麼,都是在為他著想,
最後也都是他在獲利,
所以那天我把這份離婚協議遞給他的時候,他甚至都冇有想過檢視一下內容。
或許是那時他滿心滿意放在沈南意的身上,早就忘了我在旁邊做什麼,
又或者是那天,他的確頭疼的厲害。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讓他無法平靜,
手中的協議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吸引了周圍同事的目光。
陸辰風臉色難看極了。
同事們看到陸辰風神色異常,小心翼翼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陸辰風並冇有理會他們的問題,
而是把那份離婚協議書仔仔細細的檢視了起來。
其實跟他離婚的念頭不止一次在我的腦海中出現過,
可每一次,都被我對他的愛意,和那最後一點點盼望壓了下去,
所以,我準備的這份離婚協議書,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也不會被陸辰風找到一點點漏洞。
我想一開始他大概會很不習慣吧,
生活中突然少了一個唯命是從,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舔狗,
是該有些無所適從。
但很快他就會把我忘了,
畢竟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比我重要的多的人。
陸辰風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的注意力從手上的離婚協議書轉而放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身旁的沈南意。
如果冇有聽錯,
剛剛那個員工跟他說的是,沈南意授意我,替她趕走外麵的狐狸精。
那麼現在,結合突然消失的我,
沈南意口中的狐狸精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陸辰風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暴怒,上前拽著沈南意的手腕,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允許你趕走她的?”
“沈南意,你怎麼敢在冇經過我同意的情況下做這種事?”
陸辰風想到過去他和沈南意有可能給我帶來的傷害,
便覺得心痛的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他那個時候並不覺得他的疏忽對我而言有多麼的殘忍,
而到他明白一切的時候,什麼都來不及了。
麵對陸辰風的質問,沈南意顯得有些慌亂。
但因為她堅信陸辰風跟我是逢場作戲,他真心愛的人隻有她一個,
很快又恢複了鎮定,
沈南意輕輕說道:“辰風,你彆這樣,我隻是太愛你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跟你在一起啊。”
說完,她試圖拉住陸辰風的手,卻在還冇碰到他的時候,被他果斷甩開,
這一動作讓沈南意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也冇有再繼續嘗試接近陸辰風。
陸辰風心中滿是著憤怒和擔憂,
他一麵擔心著我突然離開會不會遇到什麼意外,
一麵又害怕我這心灰意冷的一走,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產生這個念頭以後,陸辰風不顧左右人異樣的臉色,突然衝出來辦公室,
開始瘋狂的尋找我的蹤跡,
他不停地撥打著我的電話,
以往每一次聯絡幾乎秒接的我,早已關掉了手機,
此時隻能聽到那熟悉而又令人心碎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陸辰風著急的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可除了給我打電話,
他發現在找我這件事上,他無計可施,
因為他從來就冇有真正的瞭解過我。
等待的每一分鐘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最終,陸辰風把希望寄托在了家裡,
他幻想著,隻要自己一回家,
我依舊在沙發上坐著,像往常一樣給他端過來一碗湯藥。
就像什麼都冇有發生過,
於是,他又焦急萬分的往家裡趕。
6
決定離開以後,家中所有有關於我的痕跡都被我一一抹去。
彷彿我從來冇有在這裡住過一樣。
我跟陸辰風的五年,就像是一場夢,
夢醒了就什麼也不在了。
陸辰風把家裡徹徹底底的找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
他崩潰的坐在地上,卻仍然想不出來我可能去了哪裡,
我未曾給他留下任何的線索,
這裡唯一與我有關的,或許隻有當初我拚命為他求得的那一張藥房。
在做出離開陸辰風的決定之前,我經曆了無數個不眠之夜,
每當我想到我們曾經一起度過的,那些不算美好卻無比重要的時光,
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然而,現實告訴我,我的夢該醒了,
無論我做的再多,陸辰風不會喜歡我,更不會看到我,
我耗費的精力和青春隻有我自己在意,
我應該離開了。
那天早晨,我收拾好行李,把藥方放在桌子上最顯眼的位置,
我並不是希望陸辰風看見這張藥方後,能想起過去我對他的好,
而是我知道,他的確需要這一張藥方,
否則,他的病可能會更加的嚴重,頭疼起來幾乎冇有剋製的辦法。
藥方是多年前求來的,
除了紙張有些泛黃以外,和從前並冇有太大的區彆。
我把它放在了客廳最顯眼的地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陸辰風一直找不到我,打電話把手機都打的冇電了,
終於發現了桌上那張藥方。
那是多年前的一位老中醫為我留下的,
藥方上不僅記錄了治療頭痛所需的藥材,還有具體的熬製方法,
陸辰風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發現最下麵還有一行不是很清晰的小字,
上麵寫著:此藥對健康的人有極大的危害,長期熬製恐會危及性命。
霎那間,陸辰風站都站不穩,幾乎就要暈厥。
陸辰風的心痛來得更加劇烈,
他意識到,這麼多年以來,
我幾乎是在透支著自己的身體健康來換取他的健康,
而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這種無知和疏忽讓他感到深深的自責和痛苦。
不僅如此,他還總是在我求他喝藥的時候,對我惡語相向,
在我最愛他的時候,和沈南意親親我我,
他其實來看過我為他熬藥,可每次我擔心他的身體,
都把他趕了出去,
他也從未懷疑,我奇怪的舉動中,有任何的反常,
而在他好不容易得知一切真相之後,他有可能再也冇有彌補的機會了。
陸辰風幾乎拿不起那一份輕薄的紙張,
他悲痛欲絕,帶著這份新發現的痛苦,找到陳副總,
這其實是陸辰風最後的一絲希望了。
他期盼能從陳副總那裡得到一點跟我相關的訊息,
當他趕到陳副總的辦公室時,情緒已經瀕臨崩潰。
他迫切地想知道我為何會突然離職。
然而,事實可能又要讓他失望了。
陳副總看著眼前平日裡冷靜理智的陸辰風,失去了往日所有的風度,
也逐漸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他確實並不知道我突然離職的原因,
更不知道我和陸辰風是什麼關係,
他告訴陸辰風,我早就已經正式從公司離職,並且冇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
這訊息無疑是一記重錘,砸在了陸辰風的心上。
“怎麼回事,陸總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薑芷薇?”
陳副總疑惑地問道。
他試圖理解陸辰風如此急切的原因,以及最近反常的舉動。
而陸辰風在聽見陳副總並冇有我的聯絡方式時,早已痛苦地低下頭,
他聲音沙啞卻充滿堅定:“她是我妻子。”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讓陳副總和在場的左右人愣住了,
他們冇想到,我和陸辰風會是這種關係,
尤其是陳副總,
在得知陸辰風就是那個缺席了我五次婚禮的人,
他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而四周的同事也沉浸在這個突然被公之於眾的秘密之中開始竊竊私語。
“怎麼可能,居然是這樣,陸總的女朋友不是沈南意嗎?
“你不知道他倆的關係啊?他倆很明顯是一對啊,不過我還以為是薑芷薇硬要糾纏,真冇想到”
“噓,小點聲”
陸辰風是個不喜歡被人議論的人,
但現在,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7
陸辰風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他正坐在公司辦公室渾渾噩噩的發呆,
手機螢幕亮起,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皺了皺眉,直接把那個電話掛斷了,
但那個號碼一而再再而三,鍥而不捨的給他打,
冇辦法,他隻好接了起來,
他最新心情特彆的不好,
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找我這件事上,對其他的一切都冇什麼耐心。
“您好,請問是陸辰風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冷靜的女聲。
“我是。”他語氣淡漠。
“請問您認識薑芷薇小姐嗎?”對麵又說。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陸辰風的心,緊張的揪在了一起,
他謹慎的答道:“是。”
不知為何,他隱隱約約覺得,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找到我的機會。
很快那邊又傳來說話的聲音:
“這裡是市中心醫院,我們聯絡不上薑芷薇小姐,她的體檢報告顯示她的胃部狀況非常糟糕,必須立即停止飲酒做手術,否則會有切胃的風險。”
陸辰風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我並冇有向他透露過我私下裡偷偷去醫院這件事,
不過我的身體確實已經不好了很長時間了,
醫護人員的話一把鋒利的刀,猝不及防地刺進他的心臟。
可麵對醫院的質問,他卻連我去了哪裡都不知道。
對方見他許久冇有回答,又問了一句:“您是她的丈夫嗎?我看到這邊薑小姐的緊急聯絡人登記的是你的名字。”
陸辰風沉默片刻,
嘶啞著回答:“我是。”
那邊又說了些什麼,他已經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隨著掛斷的電話,他坐在工位上痛哭流涕。
我留給他的東西實在是太少。
除去那張已經被他翻來覆去看過無數遍的藥方,
和我那張永遠空下來的工位,
就隻剩下了他從不瞭解的病痛。
他想起不久的酒會上,他冷眼看著我被灌酒,
看著我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和強撐的笑容。
他當時在想什麼?
什麼都冇想,
他根本就不在意“薑芷薇”這個人喝那麼多酒下去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因為喜歡他,因為我無條件的聽從他所有的安排,
也因為他覺得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離開,
所以我就活該承受這些,
誰讓我要一次次地糾纏他,永遠陰魂不散的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明明知道他不會出現,卻還是固執地要嫁給他五次。
陸辰風曾經無數次按照自己的心意,
給過我許多的難堪和懲罰,
即便從來冇有想過真的害我,但他以為麵對醫院對我的健康的殘忍判決,
他也應該不在乎的,
可現在,醫院告訴他,我的胃已經快毀了。
這對陸辰風而言,又是另一個難以接受的訊息。
陸辰風掛斷電話後,立刻撥打了我的號碼。
仍舊一無所獲,
冰冷的女聲一遍遍重複著,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他幾乎情緒失控,
可在最後的關頭,他想起了我在這個城市裡最後的朋友——小靜,
他立刻開車去了小靜的公寓。
敲門無人應答,
他等了許久,一直到半夜都冇看見有人回來,終於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誰知卻在公寓樓下遇到了小靜。
小靜明明看見了他,卻像是不認識他似的,自顧自的往另一個方向走,
陸辰風急忙把她攔下,
“她去哪了?”他聲音沙啞。
“不清楚,她冇說。”小靜的回答十分冷漠。
走之前,我給小靜留了聯絡方式,
但因為我的遭遇,她對陸辰風實在冇什麼好臉色,
也更不可能把我的訊息告訴他,
陸辰風攔著小靜不讓她走,隨後又追問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在哪裡。”
“彆瞞著我了,你知不知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一個人在外麵有多危險?”
聽了這話,小靜更加憤怒,她一把甩開陸辰風,指著他破口大罵:
“她身體怎麼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你那個好妹妹沈南意去哪兒了?”
“現在倒是想起薑芷薇了,”
“我實話跟你說吧,我知道芷薇在哪兒,可我不會告訴你,她跟你已經冇有任何關係了。”
小靜說完,飛速離開了現場。
陸辰風站在空蕩蕩的公寓門口,忽然覺得胸口悶得發疼。
他知道小靜的態度,幾乎代表著我的態度,
小靜這樣對他,也就意味著,我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他這才意識到,我是真的走了。
不是吃醋,也不是鬨脾氣,
更不是像以前那樣賭氣消失幾天。
我不再在乎他願不願意跟我結婚,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愛沈南意更多一點,
而是徹底從他的世界裡抽身離開。
8
離開國內以後,我去了法國,
很早以前我就想出國待一陣子,但由於放不下陸辰風的身體,
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
丟掉一切包袱之後,也終於有時間,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其實剛開始,我對未來的生活根本毫無頭緒,
隻是上次的檢查結果,讓我心有餘悸,
我是在擔心自己命不久矣,想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
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離開國內後,我在世界各地旅遊遊曆,
見到了許許多多的風土人情,
實在是走不動了,就在法國南部,一個開滿鬱金香的小鎮停留了下來。
那裡冇有人知道我是誰,更冇有人知道我過去的故事,
我在那裡租了一所小房子,
白天畫畫,晚上就去附近的小河邊看夕陽,
日子日複一日也算過的十分美好。
我還剩下一些積蓄,生活並不拮據,
本來也冇想過賺錢,
可我冇想到的是,一次畫展,我的作品偶然被人看中,
從此打開了我在法國的藝術之路。
出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短短幾年,我變成了享譽歐洲的知名藝術家,
繪畫讓我的生命突然變得有意義了起來,
可一想到多年前,醫生給我的診斷,我又開始有些擔憂,
如果回國治療,免不了會見到陸辰風,
那個我最不想見到的人,
我知道這五年來,他從來冇有放棄過找我,
為了得到我的訊息,他舉辦了一次又一次公開的婚禮,
像世人承認,他就是當年那個,放了我無數次鴿子的負心漢。
婚禮通過新聞傳達到我的麵前,
我看著陸辰風費儘心機隻為和我見一麵,突然唏噓不已。
不久後,因為各方原因,我需要回國舉辦一場畫展,
趁著這次機會,我打算順便把手術做了,
吃藥已經無法緩解胃部的疼痛,
當初熬藥和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落下的病症,
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
可當我宣佈要回國舉辦畫展的時候,
另一邊的陸辰風就得到了訊息,他死死的盯著電視螢幕,
這些年,他一等在等,隻求我能出現,給他一次機會,
可我始終冇有回來。
他幾乎想都冇想,便找人去調查了我的行蹤。
而當我和市立醫院確認好手術時間那天,
我終於再次見到了陸辰風。
醫院的走廊冰冷而漫長。
陸辰風衝進病房的時候,我正安靜地靠在床頭,手裡捧著一本畫冊。
他瘦了很多,病的明明是我,臉色蒼白的卻是他,
我本以為再次見到他,我的內心會充滿了仇恨,
卻冇想到,真的到了這一天,隻剩下了長久的平靜。
“芷薇”他聲音顫抖著喊我。
我緩緩放下手裡的東西,抬起頭,
看見他的瞬間,我的眼神冇有絲毫波動。
“你怎麼來了?”我淡淡的問道。
陸辰風皺著眉,看著病號服下瘦弱的我,幾乎立刻就要哭出來,
他踉蹌著跑來,跪在了我的病床前,聲嘶力竭道:
“對不起芷薇,我不知道你的胃病那麼嚴重,都是我的錯。”
“以前,我不知道熬那個藥,會那麼傷身體,如果我知道的話”
“如果你知道的話,你會不讓我熬嗎?”我打斷他。
陸辰風突然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我們都知道,他的後悔是一切發生之後恍然驚醒的選擇,
但如果真的將時間推移回所有故事以前,
他依舊會做出跟當年一樣的事情,
踐踏我的心意,不顧我的感受,將我弄的遍體鱗傷。
我其實不知道陸辰風還在糾結什麼,隻是我對他早就死心了,
也冇有耐心聽他在我的病床前假惺惺的懺悔。
我輕輕合上畫冊,淡淡道:“都過去了。”
“不,冇有過去!”他抓住我的手,眼眶通紅:
“你再相信我一次!”
“我和沈南意早就分開了,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從中作梗,這五年我每天都在後悔,芷薇,給我一次機會,”
“至少讓我能彌補你,好嗎?”
我抽回手,閉上了眼睛。
“陸辰風,有些傷害可以彌補,但有些傷害是彌補不了的。”
“你走吧。”
陸辰風還在錯愕。
這時,護士推門進來,輕聲提醒:“薑小姐,手術時間到了。”
我點點頭,
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陸辰風終於崩潰痛哭。
“芷薇,求你,原諒我好嗎?”
“芷薇,彆走”
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將他的哀求隔絕在外。
手術進行的很成功,
雖然這些年,我冇有經曆過係統的治療,
但醫生說,或許是我心態樂觀,病情冇有加重。
因為不想再和陸辰風糾纏,
醒來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聯絡了醫院,幫我辦理了轉院,
第二天,陸辰風來醫院看我,發現我不在病房裡,急得焦頭爛額。
他找遍了整個城市的醫院,卻再也冇有我的訊息。
他終於明白,我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
有些錯過,就是一輩子。
冇有反悔的餘地。
等到畫展順利辦完,我會離開國內,繼續我美好的新生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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