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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逃妾 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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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秘密,任何人都不能泄露

京城的暖爐與羊羹,終究是隔著千山萬水的溫柔鄉。

真正的邊關,沒有詩,沒有畫。

風像野獸般在空曠的雪原上奔襲,捲起的雪沫子打在臉上。

如刀割一般。

周從顯立在玉門的城樓上,玄色的鐵甲早已被寒氣凍得像一塊冰坨,每一次呼吸,都能帶出一團濃重的白霧。

這裡的天與京城不同。

白日裡,日光慘淡,照在無邊無際的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

一到夜晚,氣溫驟降,彷彿能將人的血液都凍結。

他來此押送糧草,已有月餘。

本以為隻是一趟尋常的護送任務,卻沒想到,剛到玉門的第三日,便撞上了夜襲。

他從未見過的戰場廝殺。

殷紅的血,潑灑在純白的雪地上,綻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花。

戰馬的悲鳴,士兵的嘶吼,傷者的哀嚎,彙成了一曲悲歌。

若非他帶著人馬提前趕到,那批至關重要的糧草,怕是早已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永遠地困死在半路上。

到那時,玉門內十萬大軍,未戰先潰。

“世子。”

季小滿快步上前,聲音在寒風中有些發抖。

“孟老將軍那邊,怕是不太好。”

周從顯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下城樓。

帥帳之內,一股濃鬱的藥味混雜著炭火的氣息,撲麵而來。

孟餘山躺在床上,昔日裡那個聲如洪鐘,身形如山的鎮國公,此刻卻麵色灰敗,雙目緊閉。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一陣劇烈而痛苦的咳嗽,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戎馬半生,他身上留下的舊傷,大大小小,不計其數。

年輕時仗著身子骨硬朗,尚能壓製。

可如今,英雄遲暮,一場風雪,便輕易地擊垮了這棵屹立在邊關幾十年的不倒青鬆。

軍醫躬身站在一旁,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老將軍的舊疾,牽動了心肺,如今全靠名貴的藥材吊著一口氣。”

周從顯的拳頭,在袖中悄然握緊。

正在此時,帳簾猛地被人掀開,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身上還帶著未化的風雪。

“報——!”

那聲音淒厲而急促,讓帳內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赤冗,赤冗的大軍……在西側發動了奇襲!”

一語既出,滿帳皆驚。

“什麼?”

副將郭方,一個箭步衝上前,揪住那斥候的衣領,

“是……是木塔將軍親自領的兵!”斥候的聲音帶著哭腔。

木塔!

這個名字,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孟老將軍的手下敗將。

也是……

也是暗殺孟家六口的奸詐小人!

“訊息,走漏了……”

病榻上的孟餘山,艱難地睜開了渾濁的雙眼,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

他才剛剛倒下,木塔的刀鋒便已遞到了咽喉。

原本,大盛居中,烏勒在北,赤冗在西,三方成犄角之勢,相互牽製。

可如今,孟餘山倒下,玉門這根定海神針一動搖。

赤冗便立刻與烏勒形成了默契,將玉門死死夾在了中間。

三角之勢,瞬間變成了兩麵夾擊的絕境!

周從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何為戰場的殘酷。

這裡瞬息萬變,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身後是十萬將士的性命,更是大盛的萬裡河山。

“咳咳……咳……”

孟餘山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周從顯一把按住。

“孟公。”

孟餘山喘息著,渾濁的目光落在周從顯年輕而堅毅的臉上。

“從顯……你看到了嗎?”

“這就是如今的大盛邊軍。”

他的聲音微弱,卻字字泣血。

“朝堂之上,那些蛀蟲隻知貪墨糧餉,剋扣軍需。他們不知道,一把鈍刀,一件破甲,在戰場上,就意味著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十五年了……”

“自我朝與烏勒、赤冗簽訂停戰協議以來,這十五年,他們在舔舐傷口,在厲兵秣馬,在積蓄力量……”

“而我們呢?”

“我們在內鬥,在腐朽,在自掘墳墓!”

“如今的他們,早已不是十五年前的吳下阿蒙了!”

周從顯沉默著,孟餘山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心上。

想起京城裡那些錦衣玉食的權貴,他們為了蠅頭小利而進行的種種算計。

與眼前的鐵與血相比,是何等的荒謬與可笑。

孟餘山顫抖著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張麵具。

一張猙獰的,覆蓋了半張臉的黑鐵惡鬼麵具。

麵具上遍佈著刀砍斧鑿的痕跡,每一道傷痕,彷彿都在訴說著一場慘烈的廝殺。

“戴上它。”

孟餘山用儘全身的力氣,將麵具遞到周從顯麵前。

周從顯瞳孔驟然一縮。

“孟公,這……”

“從現在起,你……”孟餘山死死地盯著他,眼中迸發出一股驚人的光亮,

“你就是‘孟將軍’!”

周從顯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萬萬不可!”

“沒有什麼不可!”

孟餘山的聲音陡然拔高,卻又因為力竭而化為急促的喘息。

“咳咳……這軍中,可以沒有孟餘山,但不能沒有‘孟將軍’!”

周從顯抿緊唇。

‘孟將軍’三個字,就是這十萬西北軍的膽,是他們的定心丸!

隻要‘孟將軍’的帥旗不倒,這支軍隊,就永遠是那支所向披靡的孟家軍!

哪怕是千軍萬馬,他們也敢跟著衝鋒陷陣。

他哪裡不能明白。

若是讓他們知道孟老將軍倒下了……

軍心,就散了……

周從顯看著那張麵具,隻覺得它重逾千斤。

這上麵承載的,是一個家族的榮耀,是一支軍隊的信仰,更是一個國家邊境的安危。

他知道,他沒有選擇。

他應下了。

“好。”

孟餘山見他答應了,隨後聲音低了下去,隻有帳內的幾人能夠聽清,

“這個秘密,任何人,都不能泄露。”

“即便是前來支援的賀家軍……”

周從顯緩緩伸出手,接過了那張冰冷而沉重的麵具。

鐵的觸感,帶著刺骨的寒意,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臟。

他深吸一口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那張惡鬼麵具,緩緩地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扣上麵具的那一刻,他不再是英國公府的世子周從顯。

而是,鎮守玉門的那麵屹立不倒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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