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逃妾 275
帶發修行
“我……我隻是想為皇兄分憂。”
蕭霖的聲音悶悶的。
陛下的動作一頓,眉頭緊鎖。
他抬起頭,眼中的淚水在打轉。
“前幾個月在禦花園裡,不小心聽到了您和秦大人的談話。”
“您說神機營新製的火炮遲遲沒有進展,始終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您還說,烏勒的騎兵來去如風,若是我們的大軍能配備上威力強大的火炮,便能占儘先機,邊關的將士們,也能少犧牲一些……”
蕭霖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我記得去年上元節,我在宮外偷偷玩黑藥的時候,不小心將硫磺粉灑多了,結果‘轟’的一聲,將府裡的一座假山都給炸塌了半邊……”
“我當時就覺得,那威力,比神機營平日裡演練時用的火藥,要大得多。”
“所以……所以我纔想再試試。”
“我以為……我以為如果我成功了,皇兄……就會高興了。”
禦書房內,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隻有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過了許久。
一聲長長的,帶著無限疲憊的歎息,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
“起來吧。”
陛下的聲音,已經聽不出喜怒。
蕭霖愣了一下。
隨後,一隻溫暖乾燥的大手,落在了他的頭頂,輕輕地揉了揉。
他抬起頭,便對上了皇兄那雙複雜的眼眸。
怒火已經褪去,隻剩下無奈,心疼,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悵然。
陛下將他從冰冷的地麵上拉了起來,親自為他整了整有些歪的衣領。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摻和。”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沙啞。
“你的心意,皇兄領了。”
“但黑藥非同兒戲,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答應皇兄,這樣危險的事情,以後,再也不要做了。”
蕭霖看著皇兄柔和下來的眉眼,心中一暖,積攢了一整天的委屈,瞬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皇兄……”
他抓住了陛下的衣袖,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小臉,目光裡充滿了希冀。
“皇兄,你既然不生我的氣了。”
“那……那我能不能……去見一見母後?”
他小心翼翼地問,聲音裡帶著一絲祈求。
“我……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母後了。”
“三哥封王離京已經三年了,這三年裡,我……我攏共也才見過母後三四回。”
“我想她了……”
陛下臉上的溫情,在聽到“母後”兩個字時,瞬間僵住了。
他的手,緩緩地從蕭霖的頭頂拿開。
“不行。”
他吐出兩個字,冷硬如鐵。
“如今太後正在宮中戴發修行,為國祈福。”
“正是閉關清修的關鍵時候,誰也不得打擾。”
太後自從還政於朝後,便稱病不出。
就是蕭霖這個親兒子也難以見到一麵。
蕭霖雖然是太後的兒子,但是陛下從未因為太後的緣故而苛責過蕭霖。
反而對這個才幾歲的幼弟寬容憐愛。
若不是今兒蕭霖玩兒黑藥,他還鮮少見到陛下對他動怒發火。
“那……那皇兄也見不到嗎?”
蕭霖不死心地追問。
陛下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沒有回答。
他轉過身,不再看蕭霖那雙清澈又滿是期盼的眼睛。
他重新走回到那張巨大的禦案之後,坐了下來。
彷彿剛才那個溫情脈脈的兄長,隻是一個幻影。
他拿起一本新的奏摺,重新執起了朱筆,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清冷與威嚴。
“送七殿下回府。”
蕭霖眼中的光亮倏地熄滅。
袖中的手也緩緩鬆了下來,隨後垂在兩側。
長長的宮道寂靜無聲,地上的雪已經掃乾淨了。
這條路他已經走過很多回了,可就是走不到母後的身邊。
一輛不起眼的烏木馬車,早已靜候在宮外。
車身上沒有任何徽記,但拉車的兩匹駿馬,卻是神駿非凡的西域名駒。
是蕭霖慣用的座駕。
“殿下,快暖暖手!”
元寶立刻將準備好的手爐塞進蕭霖的手中。
他手腳麻利地將蕭霖拉進車廂,又忙不迭地將他身上被雪水打濕的披風取了下來,重新裹上乾爽的披風。
“殿下您沒事吧,陛下……陛下沒為難您吧。”
蕭霖沒有說話,隻是抱著湯婆子,將自己縮在厚厚的錦墊裡。
元寶見他神色鬱鬱,也不敢再多問。
回府的馬車,在寂靜的雪夜中,緩緩行駛著。
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當馬車行至朱雀大街的街口時,他下意識地撩開了車窗的簾子。
不遠處,鎮國公府那氣派的門樓,在風雪中靜靜矗立。
門前懸掛的兩盞大紅燈籠,在夜色中,透出一點溫暖的光暈。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停車……”
可話音未落,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孟時嵐在京兆府時,那疏離的眼神。
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生生地嚥了回去。
他默默地,放下了車簾。
元寶在一旁看著,還是忍不住開口勸慰道。
“殿下,您也彆太往心裡去了。”
“您今兒雖然……雖然是犯了點錯,可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了。”
“那京兆府尹不是說了嗎,從那宅子的地窖裡,搜出了足足十三箱白銀呢!”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背後定然牽扯著一樁貪汙大案!”
“待京兆府順藤摸瓜,破了這案子,這頭功,還不是要記在您的身上。”
“到那時,您拿著這份功勞,再去求求陛下,說不定……”
蕭霖始終沒有說話。
他隻是安靜地靠在車壁上,看著窗簾上被燈火映出的模糊光影,一動不動。
他不是不懂。
他又怎麼會不懂。
母後哪裡是帶發修行。
那分明,是被皇兄軟禁了。
雖然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可他在宮外的戲樓裡,看過那麼多的戲。
他知道,什麼叫“一山不容二虎”。
也……也知道,母後曾經的所作所為。
蘇太後,一個貪戀權勢,喜好黨爭的太後。
她扶持外戚,安插親信,甚至危及皇權……
可……
她也是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