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逃妾 283
那豈不是,差了輩分了?
“臣弟惶恐!”
蕭恕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充滿了被揭穿秘密後的驚懼與愧疚。
“陛下登基以來,勵精圖治,肅清朝堂內外,欲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臣弟遠在禹州,雖不能時刻在陛下身邊分憂,卻也時時刻刻心係朝堂,感念陛下之不易。”
“臣弟……臣弟私自練兵,絕無半分不臣之心!”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懇切與赤誠,彷彿要將自己的心剖出來給對方看。
“這支兵馬,是臣弟為陛下練的!”
“臣弟想著,若有一日,陛下需要一把最鋒利的刀,一把能為您披荊斬棘,蕩平一切宵小的刀……”
“臣弟,以及臣弟麾下這數萬將士,願為陛下,萬死不辭!”
這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禦座上的陛下,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沒有立刻叫他起來,也沒有出言嗬斥。
他就那樣,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彷彿在欣賞一出,排演了許久的精彩戲碼。
許久,久到蕭恕的膝蓋都開始發麻,陛下才終於輕笑出聲。
那笑聲很輕,蕭恕的心絃卻繃緊了。
“皇弟之心,朕,明白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起來說話吧,地上涼。”
蕭恕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非但沒有鬆懈,反而絞得更緊了。
他緩緩起身,依舊垂著頭,一副等待發落的模樣。
陛下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悠遠地望向殿外那一片無垠的雪色。
“說起來,朕近日也正為一事煩憂。”
蕭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邊關戰事吃緊,烏勒國蠢蠢欲動,屢犯我大盛疆土。”
“鎮國公孟餘山雖坐鎮西北,但兵力終究有限,戰線拉得太長,已是捉襟見肘。”
“朕正愁無兵可調,無將可用。”
陛下說著,將目光重新落回到蕭恕的身上,那眼神裡,帶著一絲讚許與欣慰。
“皇弟這般為國分憂,當真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朕心甚慰。”
蕭恕的唇角,控製不住地僵了一下。
那一瞬間,他如墜冰窟。
什麼為國分憂,什麼燃眉之急,不過都是說辭。
陛下這是要將他苦心經營數年的兵馬,儘數調往西北,去填孟餘山那個無底的窟窿!
他耗儘心血培養的精銳,到了那慘烈的戰場上,最終隻會淪為孟餘山麾下西北軍功成名就的踏腳石!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的心在滴血,麵上卻不敢流露出分毫。
他剛剛才剖白了忠心,說那些兵是為陛下練的。
如今陛下當真要用了,他若敢說一個“不”字……
那便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蕭恕的腦中,飛速地權衡著利弊。
進,是剜心之痛。
退,是粉身碎骨。
他深吸一口氣,喉頭有些發乾。
“能為陛下分憂,為大盛儘忠,是臣弟的本分,亦是臣弟麾下將士的榮幸。”
“隻是……”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
“臣弟於行軍打仗一道,實在是一竅不通,怕是會辜負陛下的信任,壞了軍國大事。”
禦座上的陛下,眉梢輕輕一挑,似乎在等著他的下文。
蕭恕心中稍定,繼續說道,“不過,臣弟麾下,倒是有一員猛將,姓姚。”
“他曾是鎮國公孟老將軍麾下最得力的副將,深得孟將軍真傳,於排兵布陣、衝鋒陷陣一道,頗有心得。”
“此人驍勇善戰,若由他率兵前往西北,定能助鎮國公一臂之力,揚我大盛國威!”
他說完,便垂首靜立,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兩全之策。
既保住了自己的兵,又給了陛下一個台階下。
陛下看著他,眼底的笑意,似乎淡了幾分。
“準了。”
最終,他薄唇輕啟,吐出了這兩個字。
……
翌日清晨。
成王府內,一派寂靜。
蕭恕一夜未眠,此刻正臨窗而立,看著庭院中被白雪覆蓋的枯枝,神色晦暗不明。
這時,一陣急促而歡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滿院的沉寂。
“三哥!三哥!你真的回來了!”
人未到,聲先至。
一個穿著寶藍色箭袖錦袍的少年,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見到來人,蕭恕眼中那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終於泛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
蕭霖已經衝到了他麵前,仰著一張與陛下有五六分相似,卻更顯飛揚跳脫的臉,眼中滿是抑製不住的興奮與孺慕。
“昨日宮裡就有風聲,我還當是他們胡說,沒想到三哥你真的回來了!”
在這座冰冷的皇城裡,除了遠在深宮的母後,蕭霖最惦唸的,便是這位三哥。
陛下登基後,他便出宮另住,彼時他才一歲便同三哥同住。
那幾年與三哥同吃同住,是他手把手教他讀書寫字。
是為兄長,卻如父親一般,給了他最溫暖的依靠。
蕭恕伸出手,習慣性地摸了摸蕭霖的頭。
入手已不是兒時那柔軟的發頂,而是束得一絲不苟的發冠。
“長高了,也長大了。”。
“那是自然!”
蕭霖得意地挺了挺胸膛,“三哥你都不知道,我現在可厲害了!”
他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壓低了聲音。
“三哥,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說著,揚手就要下人將匣子抬上來。
一旁的慶總管嚇得臉色一白。
“哎喲,我的小殿下!可使不得!”
慶總管哭喪著臉,“黑藥太危險了,稍有不慎這裡可就成平地了,您可千萬不能在這兒玩兒!”
“胡說!”
蕭霖不服氣地掙紮,“我已經試過好幾次了,不危險。”
蕭恕的唇角輕輕揚起。
關於自己這個弟弟的“輝煌事跡”,他即便遠在禹州,也早有耳聞。
蕭恕開口製止了蕭霖的動作,“你的寶貝,我心領了。”
蕭霖這才悻悻地住了手,嘴裡還小聲嘀咕著,“三哥你都不知道,我這個新炮仗,比芙兒生辰宴上放的那些煙花還響亮呢!”
蕭恕的眸光,卻微微一動。
“芙兒?你何時和這小丫頭這般熟稔了。”
蕭霖,“三哥你忘記了嗎,我送她玉虎,還是你點頭同意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好奇地湊到蕭恕麵前。
“咦?不對啊……”
“三哥你遠在禹州,昨日才剛回京,怎麼會知道昨天是芙兒的生辰?”
蕭恕看著他那雙清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睛,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隨即,他淡淡開口,“過去三年,孟時嵐母子三人,一直生活在我的封地,禹州下屬的定縣。”
“我還早已收了芙兒為義女。”
“啊?”
蕭霖的腦子,徹底宕機了。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撓了撓頭,小聲嘀咕了一句。
“那……那豈不是,差了輩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