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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逃妾 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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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局無解

千裡之外,玉門。

朔風如刀,捲起殘雪,狠狠地拍在帥營的帳篷上。

一盆燒得通紅的炭火。

火光跳躍,將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投射在背後那幅巨大的牛皮地圖上。

孟餘山穿著一身厚重的棉甲,花白的胡須上,似乎還凝著未化的霜氣。

他手中捏著一卷剛剛由八百裡加急送來的密令,蠟封已被拆開。

昏黃的燈火下,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既沒有喜悅,也沒有驚訝。

隻有一種久經沙場的沉凝。

他看完了,將那張薄薄的帛書,遞向了對麵。

“從顯,你看看。”

聲音蒼老,卻中氣十足,如同營外凜冽的寒風。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帥案旁的一扇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同樣身著戎裝的年輕身影。

周從顯摘下頭盔,露出一張被風沙磨礪得愈發棱角分明的臉。

眉眼間褪去了京城貴公子的矜貴,隻剩下如鷹隼般的銳利。

在這裡,沒有英國公府的世子。

這幾個月,他一直隱在孟餘山的身後,以這種最直接,也最殘酷的方式,學習著真正的兵法。

如今帥營中,再無旁人,他才終於不用再躲藏。

他接過那份密令,一目十行地掃過。

隨即,那雙深邃的眼眸裡,也泛起了一絲古怪。

將黑藥埋於地下,待敵軍踏入,引線點燃,一舉殲之。

這法子簡單,粗暴。

甚至……有些兒戲。

“陛下的意思,是要採納七殿下的主意?”

周從顯有些不確定地看先孟餘山。

也隻有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殿下,才能想出這般……不拘一格的法子。

孟餘山“嗯”了一聲,粗糲的手指在冰冷的案幾上輕輕敲了敲。

“陛下準了,問老夫,是否可行。”

周從顯沉默了片刻,將密令放回案上。

帳外的風聲,似乎更緊了。

“這場拉鋸戰,已經夠久了。”

他的聲音很沉,帶著一絲年輕人特有的焦躁。

“上次一戰,我們雖然重創了烏勒軍,但對赤冗而言,不過是傷了一層皮毛。”

“那個木塔,比不察還要狡猾百倍,他與烏勒合力拉大戰局,可一旦嗅到不對勁,掉頭就撤,比兔子還快。”

周從顯的目光,落在那副巨大的地圖上,視線彷彿穿透了厚重的牛皮,看到了千裡冰封的戰場。

他們被困在了這裡。

像一頭猛獸,空有一身力氣,卻被一張無形的網,牢牢地束縛住。

僵局。

他抬起頭,看向孟餘山,眼中閃爍著一簇火苗。

“孟公,七殿下說的雖然是孩子話,可也不無道理。”

“如今我們都熬在這裡,誰也奈何不了誰。”

“想要打破這個僵局,是該……上點兒猛料了。”

“猛料?”

孟餘山渾濁的眼珠動了動,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隻是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

他拿起案上的一個牛皮水囊,喝了一口辛辣的烈酒。

“行軍打仗,非是兒戲。”

“你跟著老夫這幾個月,大大小小也經曆了十幾場廝殺,該知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彷彿在看周從顯,又彷彿在看幾十年前,那個同樣年輕氣盛的自己。

“七殿下這個法子,有三分道理。”

“但為將者,凡事,都須得仔細掂量那剩下的七分。”

周從顯的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孟餘山抬起手,枯瘦的手指,點在了地圖上一個險峻的所在。

“這招雖然凶猛,但縱觀整個玉門外,唯一能讓敵軍聚集,方便我們設伏的地方,隻有這裡。”

“鷹嘴崖。”

那是一處天然的隘口,兩山夾一穀,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也正是上一次,木塔吃虧的地方。

孟餘山的手指,在那個地名上重重地敲了敲。

“木塔不傻,上次已經讓他在這裡吃了一回虧。”

“如今,你再想用同樣的法子,把他引到同一個地方……”

孟餘山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一絲嘲弄。

“你當他木塔,是草原上那些沒腦子的黃羊嗎?”

“恐怕,他會比狐狸還要警惕,寧可繞上百裡遠路,也絕不會再踏入鷹嘴崖半步。”

周從顯的心,沉了下去。

確實,誘敵深入,首先,得敵人肯“深入”才行。

孟餘山放下水囊,聲音又冷了幾分。

“況且,黑藥無眼。”

“一旦引燃,地動山搖,玉石俱焚。”

“你如何保證,那衝天的烈焰,不會誤傷到我們自己的弟兄?”

“你又如何保證,那埋下的引線,不會被敵人的探子提前發現,反過來,變成要了我們自己性命的催命符?”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周從顯的心上。

他抿緊了雙唇。

在京城時,他聽到的戰爭,是奏摺上冰冷的數字,是說書人嘴裡的英烈傳奇。

可到了這玉門,他才真正知道,戰爭是什麼。

是在滴水成冰的夜裡,和弟兄擠在一起,啃著凍得能硌掉牙的乾餅。

是親眼看著一個前一刻還在與你插科打諢的漢子,下一刻,就被敵人的彎刀,割斷了喉嚨,溫熱的血,濺了你滿臉。

是在衝鋒的號角聲中,將生死置之度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便是殺了眼前的敵人,活下去。

在這裡的三個多月,他雖然頂著孟公的身份,卻和將士們同進同出。

他見識到了戰爭最真實,也最殘酷的一麵。

將領的一個命令,哪怕隻是一個微小的偏差,就可能要了數千,乃至上萬人的性命。

那不是數字。

那是一個個鮮活的,會哭會笑,家中還有父母妻兒在等待的生命。

七殿下的這個法子,聽上去很猛。

一炸一大片,何其快哉。

可細想之下,卻也極易破解。

玉門外的地勢,大多開闊平坦,一望無際。

埋伏,是死的。

人,卻是活的。

一旦被敵人識破,繞道而行,那耗費巨大人力物力埋下的黑藥,就成了一個笑話。

固定的火藥,能造成的傷害,終究是有限的。

周從顯的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那簇剛剛燃起的火苗,似乎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他看向孟餘山,眼神裡帶著一絲不甘。

“孟公,難道……此局當真就無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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