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逃妾 292
白頭偕老
隻見芙兒又拿起那把小彈弓,皺起了小眉頭,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她伸出小手指,指了指彈弓上用來包裹石子的皮兜。
“阿孃你看,芙兒本來是想把黑藥丸放在這裡,然後打出去。”
“可是我又想了想,覺得不行。”
“用彈弓打出去的時候,力氣太大了,萬一不小心把外麵的白蠟捏破了,那黑藥不就漏出來了嗎?”
“萬一再碰上一點火星子,那豈不是還沒打到壞人,就先把自己給炸了?”
小姑娘說得頭頭是道,邏輯清晰。
她甚至還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老氣橫秋地說道。
“唉,看來這彈弓是不行了。”
“若是能有個什麼東西,有個什麼裝置,可以直接把那個藥丸,一下子就彈射出去,那就好了。”
“那樣,就不會捏破白蠟,也就不會誤傷自己了。”
孟時嵐靜靜地聽著。
心底的驚濤駭浪,卻是一波接著一波,久久無法平息。
她看著女兒那張天真爛漫,卻又透著與年齡不符的聰慧與沉靜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孟時嵐伸出手,將女兒手中的小彈弓,輕輕地拿了下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也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決。
“芙兒,這些事情,不是你該想的。”
“那是神機營,是兵部的大人們該操心的事。”
“你隻要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裡,讀書,寫字,開開心心的,就夠了。”
芙兒卻搖了搖頭。
她抬起頭,迎上孟時嵐的目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沒有了方纔的稚氣,隻有一片清亮與堅定。
“阿孃,不一樣。”
“我們待在京城,自然是安全的。”
“可是爹爹和阿祖,他們都在邊關,都在玉門衝鋒陷陣。”
芙兒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七殿下說,我們大盛將士若是能有一件趁手的,能打得很遠很遠的武器。”
“那將士們就不用再拿命去填了。”
“我們就再也不怕,那些外敵入侵了!”
屋內的炭火燒得正旺,暖意融融。
可孟時嵐的心,卻沉了沉。
她不懂什麼家國大義,也不懂什麼兵法韜略。
她隻知道,她的家人,她所愛的人,都在那片雪原上。
隻盼著,他們能平安歸來。
兩個月後。
玉門大捷!
大破烏勒十萬大軍於玉門外。
烏勒國元氣大傷,倉皇北撤三百裡,遞交降書。
捷報入京的那一日,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前些日還甚囂塵上的那些流言蜚語,在這一刻,被震得粉碎。
戛然而止。
彷彿一個無形卻響亮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所有曾散播謠言,潑過臟水的人臉上。
龍椅上的天子,龍心大悅。
“賞!”
“給朕重重地賞!”
一聲令下,流水般的賞賜,從宮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古玩字畫……
那陣仗,比之過年,還要熱鬨百倍。
而趁著這份潑天的喜氣,英國公府的聘禮,也終於敲鑼打鼓地,抬進了鎮國公府。
長長的隊伍,從街頭排到了街尾。
一百二十抬聘禮,每一抬都用紅綢覆蓋,喜慶得晃人眼。
京城百姓,萬人空巷,爭相圍觀。
人人臉上都掛著豔羨與討好的笑,嘴裡說著恭維的吉祥話。
似乎,早已忘了數日前,他們是如何咒罵這兩府人家是“賣國賊”的。
趙氏今日穿了一身暗紅色寶相花紋的錦緞褙子,頭戴赤金鑲紅寶的抹額,滿麵春風地坐在鎮國公府的正堂裡。
她親自上門,為兒子送來這份遲到的聘禮。
直到此刻,她那顆高懸著的心,纔算真正落回了肚子裡。
她現在才從各路傳聞中,拚湊出兒子這幾個月的真正經曆。
什麼押糧督軍,不過是明麵上的說辭。
她的顯兒,是跟著孟老將軍,真正上了戰場的。
刀劍無眼,炮火無情。
隻要一想到,她的兒子曾在屍山血海中衝殺,趙氏的心就揪了起來。
可再一想到,兒子如今是名滿天下的大英豪,即將凱旋。
她臉上的榮光與驕傲,便怎麼也抑製不住。
“……上等和田玉如意八對,東珠一百顆,赤金頭麵十二套,南海珊瑚樹一座……”
媒人扯著嗓子,念著那長長的禮單,聲音裡滿是喜氣。
院子裡,聘禮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孟時嵐安靜地坐在一旁,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聽著,看著。
雙兒和賀然一左一右地陪著她,眼中都閃著為她高興的光。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陣通報聲。
“皇後娘娘懿旨到——”
眾人皆是一驚,連忙起身跪拜。
隻見皇後身邊最得臉的女官,手捧一個紫檀木的托盤,緩步走了進來。
托盤上,用明黃色的錦緞覆蓋著。
女官笑意盈盈地宣讀了皇後的口諭,無非是些誇讚之詞。
隨後,她親手將那明黃錦緞掀開。
一頂華美絕倫的鳳冠,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金絲為架,點翠為羽,明珠為綴,寶石為睛。
那鳳凰彷彿要展翅高飛,活了過來一般,流光溢彩,奪人心魄。
“皇後娘娘說,孟小姐與周世子乃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這頂六尾鳳冠,是娘娘特意恩賞,願孟小姐與周世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女官說著吉祥話,親手將鳳冠交到孟時嵐手中。
孟時嵐恭敬地接了,叩首謝恩。
趙氏的臉上,更是笑開了花。
這可是天大的體麵!
然而,女官接下來的話,卻讓這滿堂的喜氣,瞬間凝固了。
她轉向趙氏,又從身後宮女手中,接過一個稍小一些的錦盒。
“趙夫人,皇後娘娘還有一份禮,是給宋小姐的。”
宋小姐。
宋積雲。
這三個字,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趙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那抹僵硬,雖然隻有一瞬,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卻還是被孟時嵐儘收眼底。
孟時嵐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端起茶盞,輕輕撇去浮沫,眼簾低垂,遮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譏諷。
當初,若非趙氏偏聽偏信,夥同宋積雲,意圖用那不入流的手段傷害小胖喜。
她又怎會冒著違抗陛下的風險,捉了宋積雲。
如今這騎虎難下的局麵,不過是她們咎由自取罷了。
如今,她和周從顯的婚期將近。
那宋積雲,作為平妻,進門的日子,自然也近了。
這樁婚事,是陛下親賜。
那樁婚事,是皇後保媒。
兩樁婚事,都是板上釘釘,不容更改的。
到時候,若是交不出宋積雲這個人……
周家,該如何向陛下和皇後交代?
欺君之罪,可不是鬨著玩的。
女官顯然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她見趙氏愣神,隻當她是太過歡喜,便笑著將錦盒塞到了趙氏的手中。
“夫人快接好吧,奴婢還要回宮複命呢。”
說罷,便領著人,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