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逃妾 344
周從顯番外三(前世)
他看著她,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彆怕,有我。”
她愣住了,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會納你為妾,給你一個名分。”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彌補。
也是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他以為,這件事,他自己就能做主。
可他忘了,這個家裡,還有他的母親,和他的祖母。
當他將這件事稟明趙氏時,迎來的,是暴風驟雨般的斥責。
“混賬!”
趙氏氣得渾身發抖,將手中的茶盞狠狠摔在了地上。
“周從顯,你真是翅膀硬了!”
“我周家的嫡長子,英國公府的世子,尚未娶妻,便要先納一個賤妾進門!”
“我們英國公府的臉,都要被你丟儘了!”
一向與趙氏不睦的周老夫人,這一次,也和兒媳站在了同一戰線。
她拄著龍頭柺杖,重重地敲著地麵。
“定是那狐媚子不知廉恥,勾引主子,才做出這等下作之事!”
“這種禍害,決不能留!”
“來人,把那個賤婢拖出去,給我發賣出去!”
“誰敢!”
周從顯猛地抬頭,眼中迸射出從未有過的戾氣與決絕。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強硬的態度,反抗自己的母親和祖母。
“此事,是周從昱下藥在先,與她無乾。”
“人,是我碰的。”
“要罰,便罰我。”
“你們若敢動她一根汗毛,我便自己去燕衛營的死牢裡,了此殘生!”
“你!”趙氏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向來說到做到。
這場對峙,最終以周從顯的勝利告終。
他將薑時窈護在了自己的院子裡,不許任何人靠近。
府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整整兩個月,趙氏和老夫人,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
兩個月後。
府裡請來的張太醫,從他的院子裡走出來,滿臉喜色地對著他拱手。
“恭喜世子,賀喜世子。”
“薑姑娘她……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轟”的一聲。
周從顯隻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站在原地,許久,才緩緩地,將目光投向了臥房的門。
門內,是他的女人。
和他的孩子。
當晚,趙氏將他叫到了自己的正房。
她的臉色依舊難看,但眼神裡,卻多了一絲妥協。
“罷了。”
她疲憊地揮了揮手。
“既然她肚子裡,已經有了我們周家的骨肉。”
“那便抬進門吧。”
“隻是,一個妾室,不必大辦,明日從側門抬進來,給碗茶喝,也就是了。”
薑時窈成了他的妾。
一個沒有得到主母和老夫人承認,隻存在於他院中的妾。
周從顯不在乎這些。
他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給她他所能給的一切體麵。
他為她請了最好的產婆,每日的湯藥補品,都親自盯著下人熬好送去。
也會在她孕吐難受時,手足無措地替她一下下順著背。
那段日子,是他二十多年來,最平靜、也最溫暖的時光。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當產婆抱著一個繈褓出來,對他道喜時,他竟腿軟得險些站不穩。
“恭喜世子,是個千金。”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時窈,辛苦了。”
她對他虛弱地笑了笑,那雙杏眼,依舊乾淨得像一汪清泉。
他的女兒。
她那麼小,那麼軟。
閉著眼睛的時候,眉眼像他。
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又像極了她的母親。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小臉。
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小小的嘴巴砸吧了兩下。
那一刻,周從顯覺得,自己那顆在冰天雪地裡凍了許久的心,徹底融化了。
他給她取名,周珈芙。
小字,芙兒。
有了芙兒,那個清冷的院子,終於有了鮮活的煙火氣。
他覺得,這便是他想要的日子。
縱然前路依舊晦暗,可隻要回到這個小院,看到她們母女,他便覺得,一切都值得。
然而,安穩的日子,總是短暫得如同幻夢。
芙兒漸漸長大。
他未娶妻,也未再納妾,身邊隻有她一人。
周老夫人總不經意地提起一些陳年舊事。
“從顯啊,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寄住在家裡的雲兒,你們兒時還常在一起玩耍。”
“就是祖母孃家的那個嫡親孫女,宋積雲。”
周從顯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宋積雲。
他當然記得。
那個初來國公府時,他那時看她可憐,便主動帶著她玩。
是他親眼看見,她將大姐視若珍寶的及笄金簪,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腳踩得變了形。
他質問她。
她卻抬起那張沾著淚痕的臉,理直氣壯地衝他吼。
“憑什麼她有,我沒有!”
“不過是一根簪子,我阿孃說了,日後我會有更多更好的!”
從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沒有理會過那個女孩。
他隻覺得,那份看似可憐的皮囊下,藏著的是令人作嘔的貪婪與嫉妒。
見他不語,老夫人又繼續道。
“雲兒那孩子,如今可出落得越發標致了,聽說京中求娶的公子,都快把宋家的門檻踏破了。”
“你和她啊,也算是青梅竹馬……”
周從顯打斷了她的話,語氣疏離而冷淡。
“祖母,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先失陪了。”
他以為,隻要自己不理會,不放在心上,這件事便會不了了之。
他接到了一道密旨。
“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陛下疲憊地擺了擺手,“你看看這些。”
他指著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
周從顯走上前,隨手翻開幾本。
“臣奏,江南雨水充沛,百姓安居樂業,此乃陛下之德,太後之福。”
“臣奏,北境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望陛下保重龍體。”
“臣奏……”
每一本,都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
周從縣心中一沉。
“陛下,這……”
“嗬。”
陛下發出一聲淒涼的冷笑,“朕每日看到的,就是這些。”
“真正的軍國大事,邊境戰報,官員任免,全都要先經過蘇太後。”
“送到朕這裡的,隻有這些廢紙!”
“他們把朕,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
陛下一把將奏摺掃落在地,眼中燃起憤怒與不甘的火焰。
“從顯,朕身邊,隻有你了。”
“朕信得過的人,隻有你了。”
陛下勢單力薄,而蘇太後的勢力,早已在朝中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想要撼動,無異於以卵擊石。
除非……
除非能有人,潛伏進蘇太後的核心勢力之中,成為陛下插在敵人心臟的一把尖刀。
陛下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聲音壓得極低。
“蘇太後最倚仗的,除了她孃家的人,便是宋易堂。”
宋易堂。
宋積雲的親哥哥。
所以,當祖母再一次將他叫到福壽堂,開門見山地提出,要為他和宋家親上加親時。
他猶豫了。
隻猶豫了片刻。
腦海中,一邊是時窈母女恬靜的睡顏。
另一邊,是天子那雙充滿期盼與絕望的眼睛。
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孫兒,聽從祖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