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逃妾 064
親眼看到屍體,周從顯發瘋!
“世子!”
魏尋一把拉住周從顯。
他已經瘋了一樣靠著兩條腿將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走了一遍。
才一夜的功夫,他臉上的青胡茬都已經冒了出來。
雙眼赤紅,周身都是冷冽之氣。
他地揮開魏尋的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時窈你藏哪兒了,你藏哪兒了。”
“世子你清醒一點!薑娘子已經死了!”
周從顯慢慢回頭看向他,好似聽不懂他的話一般。
“她藏起來了。”
魏尋看著他行屍走肉一般的模樣,眼中閃過不忍。
伸手砍在他的後脖頸,將他打暈。
不知是不是下過雨的緣故。
京司衙門裡,空中隱隱漂浮的味道讓人更加地敏感。
一股,若有若無的焦臭味。
魏尋看了眼榻上的雙眼緊閉的世子,扭頭就去了停屍房。
這間屋子裡卻是讓人作嘔的味道。
看守的官兵早就受不了,若這案子還不審,整個京司衙門都不能待了。
屋子的正中,停著兩大一小的焦屍。
他不忍地撇開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匕首時,也愣住了。
“這、這匕首哪裡來的?”
這匕首,是他幫霜降嚇退欺負她的那個騙子時扔出去的。
看守的官兵立刻道,“這是昨日,潛火隊在火災現場找到送過來的。”
魏尋頓了一下後,將匕首拿了起來。
他和霜降的交集比之前的鳴玉多,他卻獨對這個有點兒笨的丫鬟多了兩分注意。
他的視線這才轉向那三具焦屍,視線忍不住糊了起來。
“怎麼這麼傻……”
看守的官兵看他一臉悲痛之色,忍不住輕聲問道。
“魏大人,您、認識這幾人?”
魏尋好半晌後緩緩點了點頭。
“她們是……”
“不是,她們不是。”
周從顯冷冷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纔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他就醒了。
“世子……”
魏尋攥緊了手中的匕首,他望著已經不知道作何安慰。
周從顯上前兩步,走到門口,他的步子怎麼也邁不進去了。
三具焦屍燒得麵目全非,隻能堪堪認出是個人。
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顫抖。
這怎麼可能是薑時窈呢。
“她那樣努力地活著,就算是宋積雲,她也敢算計反擊。”
“她怎麼可能死呢。”
“她那麼愛芙兒,怎麼會捨得帶著芙兒死呢。”
周從顯就那樣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
他的眼睛乾澀地像被灌了砂礫一樣。
他的心也像裂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一樣。
空洞洞的。
門口的小桌子上放著從火場翻找出來的首飾。
那隻被燒毀了一半的赤金手鐲。
周從顯伸出手,卻停在半空,怎麼也伸不出手了。
上麵僅剩的紋路,他好像看到了,一隻纖細瓷白的手指撫在上麵的樣子。
“薑時窈,你怎麼敢……”
怎麼能離他而去。
“你怎麼敢!!”
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彷彿她正站在她的麵前聽著。
他將那鐲子攥進手心,赤金被燒融後,已經原本圓潤的造型。
甚至邊角都變得鋒利紮手。
他卻渾然不覺。
那盞為他永遠亮著的燈,熄滅了。
原來,沒有燈火的世界是這麼陰冷。
他一步步走進停屍房。
魏尋心中警鈴大響,他三步並兩步上前攔住。
“世子,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您這樣薑娘子怎麼會安心!”
“讓開!”
周從顯雙目通紅抓著他的胳膊,好似已經不認識任何人了。
“世子!薑娘子已經死了!”
“就算你不承認,她也已經死了!”
魏尋雙手掐著周從顯的胳膊,試圖將他從逐漸瘋魔的情緒中叫醒。
“她沒死!!”
“這不是她!!”
周從顯的瞳孔收縮又擴散,眼底猩紅,好似整個人已經沒有了理智一般。
“我不許你這樣說她!”
他捏著拳頭朝著魏尋砸去。
魏尋生生受了一拳後,他抬手接住了下一拳。
兩人一拳一腳在狹小的停屍房裡打了起來。
他一邊化招,一邊道。
“世子,你彆忘了,現在還有多少事還等著!”
“咱們蟄伏了這麼多年才贏回來的局麵,想功虧一簣嗎!”
周從顯這會兒的意識回籠。
他鬆開魏尋,兩人同時後退了兩步。
他不小心撞倒了那具小屍體的桌子。
“小心!”
周從顯心底一晃,轉身想要去接卻抓了一個空。
小屍體重重落在地上,手臂不堪其重摔斷了。
他卻怔住了。
小屍首露出了腋窩下還算完好的麵板。
有一塊嬰兒拳頭大的胎記。
他的唇角重重顫了一下。
“芙兒沒有胎記!”
魏尋也怔住了。
張石是被人從被窩裡挖出來的。
“你看看。”
張石檢查了一遍,“這是死了好幾日才被燒的。”
周從顯的瞳孔狠狠一縮。
魏尋看向張石,“你是說……這是死屍偽造的火災。”
張石斜眼看了他一眼,“不信我,就叫你們那什麼仵作來。”
魏尋現在也顧不上同他鬥嘴,“那你還能不能再看出些更多的資訊。”
張石突然鼻子動一下,湊近屍身聞了聞。
看守的官兵離得遠遠的,看著他的動作,臉色都變了。
這麼惡心,還能聞一聞。
張石的眉頭皺了皺,“這是我師傅的藥粉。”
“藥粉?”魏尋追問,“乾什麼的?”
張石,“屍體多放兩天就會有味道,師傅調了藥粉,專門掩蓋的。”
魏尋,“這是從義莊買的屍體。”
張石抬頭看向他,“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有人買屍拉到梧桐巷,沒去查?”
“你何時說……”
魏尋的臉色一白,那日他急匆匆地離開,這事交給下麵的人。
他的呼吸一窒,壞了事了!
周從顯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
此刻他的眼瞳中,已是風雨欲來。
手裡的金鐲子深深嵌進手心。
他望著那三具焦屍,聲音猶如刺骨的寒風。
“傳令,封城!”
*
薑時窈這邊的正在客棧收拾行李準備出城。
芙兒眼中沒有一絲慌亂害怕,滿是對出城的期待和興奮。
“阿孃——”
圓乎乎的小手捂住自己嘴巴,隨後笑彎了眉眼,才改口。
“爹爹!”
薑時窈已經化名為姚十三,她一把抱起女兒,“從現在起,叫爹爹就有栗子糕吃。”
芙兒的眼睛立刻就圓了,“爹爹!爹爹!”
雙兒好笑地戳了戳她的小屁股,“前兒吃了一整日的糕點,還沒有吃夠嗎。”
姚十三,“走吧,車在等著了。”
兩人沒有什麼行李,隻有兩身換洗的衣裳。
從客棧出來的時候,掌櫃斜眼哼一聲。
“客官還有一日沒有住,小店可不退錢。”
姚十三提前啃了兩口桃子,這會兒聲音已經啞得不像樣了,也聽不出男女。
“京城裡都是黑店!人也黑的!”
掌櫃立刻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渾圓,“你再說一次!”
姚十三嚇得一抖,立時拉著雙兒就走。
掌櫃看著她們落荒而逃的樣子冷哼了一聲,“就這點兒本事,還想打秋風。”
出了客棧,姚十三才伸手不停地撓脖子。
“好癢!”
要不是她已經以薑時窈的模樣出現過掌櫃的跟前過,她纔不這樣自找折磨。
雙兒拿出藥給他,“快吃了!”
“等會兒出了城就好了!”
車隊已經在等著了。
三人坐在最後一輛板車上。
她有些不滿,這也太顯眼了!
“管事,前麵不是有馬車嗎,我們想坐馬車。”
管事,“你們交的價錢,就是這個車。”
“我們加。”
“現在不是加錢的問題,是已經沒有位置了,想坐馬車再等五日。”
“五日……那算了。”
留在京城裡夜長夢多!還是早點兒出去吧。
好不容易車隊晃晃悠悠到了西城門邊,城門卻排上了長隊。
姚十三有些隱隱不安,“怎麼排這麼長的隊。”
前麵一輛車的漢子回頭道,“聽說是在抓貪官!”
另一人附和道,“對,聽說昨兒抓了半城的官呢!就是那個什麼國公府的世子。”
那漢子道,“英國公府的世子!聽說成婚到一半,陛下來了聖旨,世子撇下新婚夫人提著劍就去斬貪官了!”
兩人一言一語地說了起來。
姚十三卻心缺驚濤駭浪,不會這麼快識破吧……
她都準備出城了,卻開始嚴查。
雙兒也不安地拉住了她的手。
姚十三拍了下她的手,“我去前頭看一眼。”
城門口移動地十分緩慢。
遠遠地看到,官兵手裡拿著畫像正在一一檢查。
她不敢靠地太近,拉住一個剛剛進城大嬸兒,“大嬸兒,門口在查什麼,怎麼這麼慢。”
大嬸兒擺擺手,“不知道,隻看到官兵拿著一個女人的畫像。”
拿著一個女人的畫像……
她的心都快涼了半截。
她雖然換了男裝,變了聲音,但是容貌不改,怎麼躲得過這樣嚴的盤查。
兩匹快馬擦肩而過。
她隻看了一眼就急急地背過身去。
是周從顯和魏尋!
她吸著氣快步回到是車隊的末尾。
周從顯猛地收緊韁繩,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魏尋,“世子?”
他頭也沒有回,“你先過去,我去看看。”
周從顯翻身下馬,一步一步地走向車隊末尾。
車隊都坐滿了人,每個人都是大包小包的。
直到最後一輛車,赫然是輛空車!
周從顯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發緊,他強忍著纔不讓自己的聲音又一絲的顫抖,“管事呢。
管事小跑過來,“大人!大人有什麼吩咐!”
“這車為何沒人。”
“誒?這一家三口呢?”管事摸不著頭腦。
“大人,這車有人的,小的也不知去哪兒了。”
周從顯的呼吸都顫抖了一下,“可知叫什麼。”
管事,“小的不知……”
他看著眼前的大人臉色愈加的陰沉,連忙道,“大人,鏢局裡預定車隊的時候,都會交定錢,要簽字畫押!”
“找到今日的定票,就知道叫什麼了!”
周從顯,“把定票取來了,覈定人員再走。”
管事以為跑掉的人是什麼逃犯,立刻讓隨行的護鏢師快馬加鞭地去拿定票!
整整一車隊的人被卡在門口,都不能走。
周從顯就像一尊雕塑一般守著。
從薑時窈消失不見,到看到焦屍,再到張石說屍體是死屍偽造的**。
他死去的心才燃起點點希望。
管事抹著汗拿著定票小跑過來,“大人,隻有這個人不在。”
定票隻寫了一個字。
周從顯的視線落在定票上的“薑”上,他的手指微顫地撫在那個娟秀的字跡上。
定票上簽字畫押的時間是半個月前!
他突然笑了起來,直到眼尾溢位兩滴淚來。
“薑時窈,如此大費周章……”
隻是為了從他的身邊離開。
“什麼。”管事沒有聽清。
周從顯將定票收了起來,目光這才冷了下來,“你們可以走了。”
魏尋在心裡捏了一把汗。
薑娘子也太大膽了,竟然玩詐死!
怪不得他那日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張石撒在屍體上,防止屍體發臭的藥味!
往日被人欺負了隻會哭,去買屍體倒是膽子肥了!
周從顯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頭,“死守城門,加強巡邏。”
他的聲音陰惻惻的,“本世子看她能躲到幾時。”
姚十三牽著雙兒的手忍住顫抖,手心裡全是汗!
“怎麼辦……”雙兒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們已經做了這麼多的努力,怎麼這麼快就被識破了。
明明城門就近在眼前,她們卻出不去!
姚十三咬著牙靠著牆壁,“我不信我闖不出這個牢籠!”
“走,我們去找個人!”
馬市。
還是一如既往地臭。
人也很多。
佘二孃的馬廄還是那麼乾淨,刷馬的小姑娘還是在任勞任怨地在刷馬。
“是你。”
佘二孃一眼就認出了她。
姚十三開門見山,“出城多少錢。”
佘二孃笑了下,“我佘二孃開的路引還沒有過不去的。”
姚十三,“還有沒有其他的法子。”
佘二孃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想改換容顏。”
姚十三,“若有這樣聖手,錢銀不計。”
佘二孃沉思了一下,“我可以幫你問問,但是能不能成,我不知道。”
她的眼底瞬間浮起希冀之色。
“多謝二孃!”
佘二孃徑直走向後麵的小樓。
姚十三回頭安撫了下雙兒,“會有法子的,我們不會困死在這個京城裡。”
雙兒望著小樓的方向,卻僵了。
她眉頭微皺,回頭也愣了。
“掌櫃娘子……”
文娘子怎麼也沒想到要易容改顏離開京城的是她。
“你……”
佘二孃見她們認識,聳了一下肩,“你們自己認識就最好。”
她轉身就去了前頭的馬廄。
上次在白馬寺,她就認出了周從顯,兩人的姿態那麼親昵,她必定就是英國公府上的人。
文娘子做的珠寶生意,跟她這樣的粗人不一樣,打交道的都是後宅美人。
這樣的美人,自然也是文娘子認識的。
主子好像和周從顯還是仇敵。
要不要幫這個娘子,就看文娘子自己了。
文娘子有些不解,“薑娘子這是……”
“我叫姚十三。”
名字都變了,態度堅決。
文娘子從善如流,“姚十三,國公府的日子不好嗎。”
據她看來,周從顯對薑時窈已經很好了。
好幾次來玉寶樓,都是大手一揮,把時興的首飾送去國公府。
隻是薑時窈十分謹慎,都不會選太多。
姚十三笑了一下,“這個問題,二孃已經問了我許多次,或許你們可以探討一下。”
文娘子點了下頭,隨後打量了下她的男裝。
“可我沒有把女人變成男人的本事。”
姚十三的眼睛一亮,“那掌櫃娘子……”
“我叫文惜。”文娘子也學著她糾正她。
“文惜姑娘,你能改換容顏!”
文惜笑著點點頭,“你可以試試。”
她讓出位置。
姚十三跟著她走進小樓。
文惜的手很巧,不僅會畫麵,還會梳頭。
她畫地十分細致,姚十三看著銅鏡裡的自己,一點點改變了容貌。
簡直從一張臉改變成了另一張臉。
她這會兒也明白了,能跟著成王的人,哪裡會沒有真本事。
雙兒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這、這是、換了一個人吧!”
姚十三捏著手行禮,“奴家姚十三。”
雙兒也笑嘻嘻地還禮,“姚娘子。”
“這回,總能出城了吧!”
文惜的眉毛一揚,“隻要不說話,就不會有破綻。”
姚十三笑道,“那就當一回啞巴!”
三人再次準備出城時,文惜上前道,“你們三個一輛車目標太大了,分開兩車是最好的。”
“你坐前麵這輛馬車,雙兒帶著孩子坐後麵的馬車。”
她回頭看向雙兒,雙兒抱緊了芙兒,“我會保護好芙兒的!”
她一咬牙,“行!那就分開!”
當兩輛馬車到城門口等著排隊的時候,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怕露餡兒,也怕後車的雙兒露餡兒。
“檢查,簾子掀開。”
車夫道,“官爺,這是我們家夫人,不是通緝犯。”
“那麼這麼多廢話!讓你掀開你就掀開!”
官兵將人一把推開。
猛地掀開車簾。
姚十三的心都到嘴邊了。
官兵看了兩眼,隨後對比了下畫像。
“走吧。”
她剛鬆下一口氣。
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等一下。”
一隻估計分明的手從車門旁伸了過來,姚十三隻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夫人彆氣了,這不是買回來了嗎。”
那隻手還隻露出半隻手臂,一個穿著暗紅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推開馬車旁的人鑽了進來。
姚十三呆愣地看突然出現的人。
這也是文惜安排的?
他捧著燒雞到她的跟前,“為夫可是排了好久隊,夫人彆氣了。”
他的五官極淡,好似丟進人群中轉瞬就能忘記。
臉上明明掛著笑,偏偏一雙眸子卻幽深不見底。
燒雞的焦香味湧進她的鼻子。
她胃裡翻湧出一陣惡心。
“嘔——”
她捂著嘴偏頭躲過。
那年輕男子反應過來,又立刻將燒雞遞給車外的車夫。
一邊熟練地從旁邊的箱籠裡翻出水囊給她,一邊繼續絮絮叨叨。
“都說你現在不能吃,還非要吃,鬨得好似我不準你吃。”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纔看向車外的人。
“這位大人,我家夫人是禹州人士,害喜吃不慣京城的菜,我這不帶她回禹州小住。”
守城的官兵也是感慨了一下,“當年屬下內人也是吃不下,生下來兒子比被人小,到現在都比彆人弱。”
年輕男子認同地點頭,“這位官爺說得對,害口可太重要了。”
車門邊的那片衣角消失,隨後清冷的聲音響起。
“放行。”
車簾被放下。
馬車重新啟動,車窗的小簾子隨風鼓起。
那半張臉倏地撞進她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