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奕 第218章 真相的代價
一九四二年三月十二日，伊斯坦布林的清晨被宣禮塔的呼喚聲喚醒。黛藏身於蘇萊曼尼耶清真寺陰影下的石砌小屋，指尖撫過沈文淵臨終前塞給她的半塊燒焦算盤。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晨霧裹挾著硝煙、香料與海風的鹹腥，從百葉窗的縫隙滲入，與屋內陳舊羊皮卷的黴味交織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物。
紅海星圖...她喃喃自語，將那半塊算盤與玄武令並排放在桌上。算珠在透過窗欞的晨曦中投下詭譎的陰影，與令符上的龜蛇紋路竟隱約構成黃道十二宮的輪廓。這是用生命傳遞的最後密碼——指向奧斯曼帝國時期守護的古老星圖。
門外突然傳來三輕兩重的叩門聲。黛握緊匕首閃到門後，聽見一個帶著濃重突厥口音的聲音低語：來自淺水灣的鳳凰，蘇丹的星盤在等待。
她謹慎地拉開門縫，來人是個披著暗紅色鬥篷的老者，鷹鉤鼻上架著半月形眼鏡，手中拄著一根鑲嵌著六芒星的手杖。我是阿裡·埃芬迪，紅海星圖的守護者。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算盤，沈先生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未完成的星圖
在阿裡帶領下，黛穿過迷宮般的地下通道，來到一座拜占庭時期的地下水庫。成千上百的石柱在火炬映照下如同沉睡的森林，水波將穹頂的星圖倒映在墨綠的水麵上。
看那裡。阿裡指向水中央一根特彆粗壯的石柱，柱身刻滿各種文明的星象符號，真理之柱，記載著創世紀不願讓世人知曉的真相。
黛涉過齊膝深的冷水，撫摸著柱身上熟悉的苗疆星圖變體。當她的指尖觸碰到玄武令對應的龜蛇符號時，石柱突然發出低鳴，刻痕間滲出幽藍的熒光。水流開始旋轉，形成漩渦，將柱身上的符號重新排列組合——
這不是星圖！黛驚呼，這是...文明基因的測序圖譜！
阿裡沉重地點頭：創世紀所謂的方舟計劃，實則是要篩選出最的基因序列，消滅所有他們眼中的。而這些，正是人類文明多樣性的源泉。
他展開一卷泛黃的奧斯曼宮廷檔案，上麵記載著令人心驚的史實：一五三四年，蘇萊曼大帝曾接待過一群自稱守望者的西方學者，他們預言了文明週期性崩潰的規律，並提議建立文明方舟但大帝拒絕了，阿裡的聲音在空曠的水庫中回蕩，他說：真主創造的多樣性，凡人無權篩選。
染血的真相
回到地麵時，暮色已籠罩金角灣。阿裡的小屋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他們來了。老人平靜地將一個象牙筒塞進黛手中，這是星圖的解密金鑰，去找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守夜人...
木門被轟然撞開。小野寺站在硝煙中，手中的軍刀滴著血。真是感人的重逢。他的目光落在黛手中的象牙筒上，紅海星圖交出來，或許能留個全屍。
阿裡突然用手杖頓地，杖底的六芒星迸發強光。在眾人眩目的瞬間，他推開暗門：快走！去地下水宮！
黛在最後的回頭中，看見老人用身體擋住追兵，手杖化作長劍與軍刀相擊的火星。她衝進蜿蜒的巷道，聽見身後傳來利刃刺入血肉的悶響。
地下水宮的入口隱藏在香料市場的地毯店下。當黛掀開暗門時，懷中的玄武令突然變得滾燙——這是極度危險的預警。她本能地側身翻滾，子彈擦著臉頰掠過。
不愧是杉田看中的人。小野寺從陰影中走出，手中的槍口冒著青煙，可惜，你和他一樣天真。他踢開腳邊的守夜人屍體，以為靠幾個古老的符號就能阻止時代的洪流？
黛背靠耶尼塞裡時期遺留的石牆，指尖在黑暗中摸索。她想起《莊子》中的箴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但有些真相，值得用生命去交換。
你們究竟在害怕什麼？她故意提高聲量，吸引對方的注意，害怕人們知道創世紀不過是個妄想扮演上帝的瘋狂組織？
小野寺冷笑著填裝子彈：我們是在拯救文明！剔除雜質，保留精華，這是進化必然的代價！
代價？黛突然觸碰到牆上的凹痕——那正是真理之柱上玄武符號的變體，那誰給你們權力決定什麼是雜質？她猛地將玄武令按進凹痕。
石牆轟然洞開，拜占庭時期的秘密通道顯現在眼前。在躍入黑暗的刹那，她聽見小野寺氣急敗壞的吼叫：抓住她！不能讓她帶走星圖！
星火的抉擇
通道儘頭是座廢棄的東正教教堂。彩繪玻璃在月光下投射出斑駁的星圖，與黛手中的象牙筒產生共鳴。當她將筒中的水晶棱鏡置於光束下時，整座教堂彷彿活了過來——牆壁上的聖像化作星官，穹頂的壁畫顯現出從未記載的星座。
紅海星圖的真正含義在此刻揭曉：那不是航海圖，而是人類文明基因的多樣性圖譜。每個光點代表一個獨特的文化基因，而創世紀要做的，正是熄滅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光點。
很壯觀，不是嗎？小野寺的聲音從祭壇後傳來。他的部隊已包圍了整個教堂，現在，把星圖交給我。
黛站在星圖中央，感受著無數文明的光輝在周身流轉。她想起苗寨的玄武圖騰，想起彝寨的《宇宙源流圖》，想起淺水灣的槍聲與伊斯坦布林的鮮血。每一個光點背後，都是無數守護者用生命延續的火種。
《孟子》雲：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她平靜地舉起玄武令，有些真相，值得用生命去守護。
當小野寺扣動扳機的瞬間，黛將玄武令重重砸向地麵。令符應聲碎裂，蘊含其中的特殊頻率與星圖產生共振。整座教堂開始劇烈震動，彩繪玻璃紛紛碎裂，星光如瀑布傾瀉而下。
你做了什麼？！小野寺在強光中遮住眼睛。
不是毀滅，黛的聲音在星光中回蕩，是傳播。
碎裂的玄武令化作無數光點，攜帶著紅海星圖的資訊射向夜空。這些文明的基因密碼將藉助電離層傳播到世界每個角落，成為永不熄滅的星火。
當土耳其軍警衝進教堂時，隻找到昏迷的小野寺和滿地的琉璃碎片。月光透過坍塌的穹頂，照亮祭壇上用血畫出的小小圖案——那是一隻從灰燼中重生的鳳凰，翼下護著點點星光。
而在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晨霧中，一艘漁船正駛向地中海。船頭的黛望著漸漸遠去的伊斯坦布林，將阿裡的手杖輕輕放入海中。杖底的六芒星在沉入水麵的刹那，點亮了深海中某個沉睡的裝置——那是守夜人在拜占庭時期埋下的最後火種。
真相的代價如此沉重，但每當一個真相被埋葬，就有十個真相在彆處破土而生。正如星火，可以暫時被遮蔽，卻永遠不會在長夜中徹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