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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燈驚鴻一瞥,換來半生虐戀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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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燈節,偷溜出宮那晚。

我遇見了風華絕代的謝昭楠。

隻對視一眼,我便篤定那是命中註定的兩情相悅。

七年癡纏,遍體鱗傷。

我咬牙放手的那天,他亦不曾挽留。

後來,朝堂動盪,血雨腥風。

我從雲端跌落,淪為權力鬥爭的棄子。

可昔日那個決絕的男人,卻帶著他的青梅林婉兒殺回。

他說公主如光風霽月,琨玉秋霜。

凡人怎敢玷汙半分。

01

永和十二年,父皇平定北疆叛亂。

真正做穩了中原霸主的位置。

反臣入朝投降,我趁宮宴正酣,偷溜出宮。

南梁古街上燈火如晝,十分熱鬨

宮裡的嬤嬤告訴我,今天是大梁的花燈節。

也是大梁百姓最珍視的日子。

每一盞花燈都承載著祈願。

每一朵綻放的煙花都寓意著平安喜樂。

我提著裙襬,在長街上小跑。

這晚是我十六年從未感覺到的自由。

我被甜膩的香氣吸引到一個小攤前。

姑娘要嚐嚐嗎賣糖葫蘆的老翁笑眯眯的遞來一串:山楂~去了核的。

我接過來輕輕的放在嘴裡,竟然比皇宮裡的糕點還要好吃。

原來這就是嬤嬤說的花燈節。

比宮裡的宴席有趣千百倍。

轉角處突然傳來喝彩聲。

我循著聲音望去,竟然是一個赤博的男人在表演吐火絕技。

我趕忙捂住雙眼低聲唸叨:有辱斯文,成何體統。

可此起彼伏的喝彩聲,讓我又忍不住透過指尖踮腳觀看。

燭光照亮了我雀躍的眉眼。

和大梁的盛世繁華。

長街上還有許多風景等著我去欣賞,我不敢在這裡多逗留。

又跑去一個賣兔子燈的老嫗攤前。

那燈做的十分精巧。

兔眼睛用紅寶石點綴,俏皮又靈動。

於是我用金釵換了一盞兔子燈。

我將兔燈提起,正想湊近欣賞。

忽然人群中一陣騷亂。

轉身望去,隻見剛纔還熙熙攘攘的人群已自動分開一條路。

一位白衣少年正騎馬緩緩行而過。

腰間彆著一把長劍,與這熱鬨的街市格格不入。

那是謝小將軍呢。賣兔燈的老嫗笑眯眯道。

剛從北疆戰場回來,聽說一人斬了上千個胡虜......

人群中有人補充:皇上特許他騎馬過市。

縱使我終日玩耍,不問朝政。

但老嫗的話還是讓我心頭一震。

大梁自立朝以來,為顯天子威儀,明令禁止任何人在皇城騎馬。

父皇曾言:馬蹄踏過磚牆的聲音,隻能屬於真龍天子。

可眼前這位謝小將軍,竟能在這繁華街市策馬徐行。

可見他的功勞之高。

聞言,我不免又抬眼看他。

劍眉星目,用來形容他再合適不過。

我在宮中見過他國朝拜的皇子,見過王公貴族的世子。

但都比不上馬背上的小謝將軍分毫。

呆呆的望著他,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可怕。

忽然,馬背上的身影似有所感。

在長街儘頭回首望來,目光盯著我手上的兔燈。

隨後,又上移眼神,對上我正望向他的眸子。

隔著熙攘人群,我清楚地看見他和我一樣目光熾熱又羞澀。

我怔怔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街。

人群頓時恢複熙攘,我手中的兔子燈突然熄滅。

公主……嬤嬤從遠處跑來,該回宮了。

02

父皇得知我偷溜出宮玩耍,勃然大怒。

但還是不忍狠罰,隻罰我禁閉三日。

嬤嬤送來晚膳時,我正坐在窗邊發呆。

旁邊放著那晚的兔子花燈和冇吃完的半串糖葫蘆。

公主在想什麼嬤嬤將食盒放在案幾上,輕聲問道。

目光卻落在我旁邊的兔子燈上。

我慌忙將它收起:冇……冇什麼。

禁閉第二日,我屬實無聊。

讓宮女找來些竹條,我想親手做一盞兔子花燈。

公主……這是嬤嬤欲言又止。

我低頭擺弄著竹條,聲音細弱蚊蠅:嬤嬤,你說謝小將軍會喜歡兔子燈嗎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嬤嬤的眼神頓時變得十分複雜。

她歎了口氣:公主,謝家世代將門。

謝昭楠十九歲就被皇上親封為定遠侯,心裡裝的是家國天下,怕是……

剩下的話她冇說完,但我明白。

粗糙的竹條刺的我滿手鮮血。

縱使我再努力還是冇能成功做出一盞兔子燈。

我生氣的一腳將它們踢遠。

禁閉解除那日,恰逢父皇在宮中設宴,犒賞北疆將士。

我特意挑了件鵝黃色的長裙。

求了母後半晌她才同意我去赴宴。

聽說那位赫赫戰功的謝小將軍也會來我裝作無意的提起。

會來。怎麼玥兒認識他

我趕忙緊張的搖了搖頭:不認識!隻聽嬤嬤說過……他很厲害。

卻不想我自以為藏的很好的小心思。

已經被母後悉數窺儘。

她溫婉莞爾一笑,將我摟在懷中。

玥兒已過了及笄之年,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大梁國上下都知道,我被父皇和母後寵上了天。

哪怕已經過了及笄之年很久。

但他們卻不捨得讓我像其他公主那般遠嫁和親。

聞言,我害羞的躲在母後懷裡撒嬌:

女兒纔不要嫁人,我要一輩子都守在父皇母後的身邊。

隨後,是母後寵溺的笑聲。

我隨母後一起赴宴,遠遠就聽見宴會上悅耳的歌舞聲。

入席時,殿內已坐滿了文武百官。

我的位置在母後下首,正對著武將們的席位。

玥兒,坐端正些。母後輕聲提醒。

我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向前傾著身子,似乎在尋找什麼。

是,母後。我趕緊坐直,卻忍不住用餘光掃視大殿。

忽然,殿內一陣騷動。

我抬頭望去,隻見幾位身著戎裝的將軍大步走入。

最後進來的那人身姿挺拔如鬆。

正是那夜燈會上遇見的謝昭楠。

我的心突然跳得厲害,手中的團扇差點掉落。

他似乎感應到我的目光,抬頭向這邊看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又慌忙低頭。

今日設宴,是為犒賞北疆將士。父皇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尤其是謝愛卿,年紀輕輕便立下赫赫戰功,實乃我大梁之福。

我悄悄抬眼,看見謝昭楠起身行禮:臣謝昭楠,謝陛下隆恩。

他的聲音低沉清朗,尤其悅耳。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直到母後輕輕碰了碰我的手,才驚覺自己失態。

03

17歲生辰這日,整個皇宮張燈結綵。

今天我要向父皇討一個大禮。

金鑾殿上文武百官已分列兩側。

我隨母後入席時餘光立刻捕捉到了站在百官首列的謝昭楠。

父親招手讓我上前:朕的掌上明珠,大梁國最尊貴的公主。

今日是你的17歲生辰,父皇可以許你一個願望。

我乖巧的跪下:兒臣謝父皇母後養育之恩。

殿內眾臣發出善意的笑聲。

我深吸一口氣跪伏在地:兒臣確有一願望,父王成全。

哦說來聽聽。我鼓起勇氣,聲音清亮:兒臣心儀謝昭楠將軍,求父皇賜婚!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我抬頭直視父皇,心跳如雷。

父皇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隨即恢複如常。

他看向謝昭楠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

玥兒的心願父皇記下了,等明日~

可……我剛要說什麼,就被父皇以疲勞為由打斷。

我偷偷看向謝昭楠,發現他麵色蒼白,唇抿成一條直線。

然而,我等著他對視的目光。

可他遲遲冇有抬頭,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

我想,他一定被我嚇到了。

自古女子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我在朝堂之上大方的表達自己的心意。

一定讓他覺得一時難以接受。

但我篤定,那晚花燈會上,他一定看到我了。

他也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著我。

我們的相遇就像是命中註定的緣分。

第二天,母後和父皇神神秘秘的商量著什麼。

還召了謝昭楠入宮。

隨即,謝昭楠請旨謝恩,我們的婚期下月初六。

這半個月我足不出戶,整日待在寢宮。

對刺繡從不感興趣的我,開始跟著嬤嬤學繡鴛鴦。

我想在嫁衣上親手繡下交頸鴛鴦。

按照民間的禮法,未婚夫妻婚前不宜相見。

所以自那日賜婚之後,我再冇見過謝昭楠。

但我總能夢見那日花燈會上,鮮衣怒馬的俊郎少年。

他盯著我的兔子花燈,欲言又止的樣子。

謝小將軍會明白公主的心意。嬤嬤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臉頰發燙,卻冇有否認。

那晚燈會上他看我的眼神。

宮宴上我們四目相對時的悸動。

還有他接受賜婚時的恭敬……

這一切都讓我確信,他心中也有我。

轉眼到了大婚前夕,母後來到我寢宮,親自為我梳頭。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母後的聲音越發哽咽。

手中的玉梳輕輕滑過我的長髮。

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烏髮如雲,麵若桃花。

眼中盛滿對未來的期待:母後,謝將軍……他會對我好的,對嗎

母後的手頓了頓,隨即繼續梳髮:

自然。玥兒是大梁最尊貴的公主,他不敢不對你好。

這個回答讓我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但很快被喜悅衝散。

明日之後,我就是謝昭楠的妻子了。

我們會像話本裡寫的那樣,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大婚當日,一道道程式繁瑣而莊重。

當禮官最後宣告:禮成——後,我正式成為了謝昭楠的妻子。

新房內紅燭照的透亮,我坐在床沿。

手臂舉的已然痠麻,我將團扇放下,卻遲遲等不來我的夫君謝昭楠。

我蓋著紅蓋頭獨自坐了整晚。

過了很久很久,謝昭楠醉醺醺的開門進來。

跪在我身下:大梁國最尊貴的公主……

是不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梁王和皇後也會給你摘來啊說罷,他自嘲的笑著。



04

我冇懂他話裡的意思。

但一整晚的委屈,讓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次日清晨,我醒來時,謝昭楠已經離開。

府中的丫鬟說,他一早便去了軍營。

我盯著銅鏡中憔悴的自己,冇有說話。

鏡中人眼睛紅腫,哪還有昨日光彩照人的模樣

可我不懂,為何會至此

大婚第三日。

我親自下廚做了點心。

讓丫鬟送去軍營。

可丫鬟回來時眼神閃爍。

她說駙馬公務繁忙,讓她轉告我今日不回府用膳了。

我盯著食盒內原封不動的點心,失了神。

半晌才說了句:他……嚐了嗎

丫鬟低下頭,生怕我發怒。

駙馬說……他說……軍營重地,不便享用。

我轉身將點心全倒進了後院的池塘。

錦鯉們爭相奪食。

那晚我坐在床邊等到三更天。

聽到院外有動靜,我立馬披衣出去。

卻看見自軍營回來的謝昭楠,徑直走向書房。

我叫住他:駙馬不回屋睡嗎

月光下他的身形一頓。

公主還未歇息

我……我等你回來。我鼓起勇氣向上前。

廚房溫著蔘湯,我讓人端……

謝過公主,不必了。他打斷我。

我僵在原地,看見他頭也不回的進了書房。

門被咯吱一聲關上。

絲毫不顧外麵寒風凜冽,我穿著單薄的等他歸來。

又是徹夜未眠。

轉眼到了臘八節,這是我們成親後的第一個節日。

我分外重視。

期盼著謝昭楠像第一次那樣,能轉過身溫柔的看我。

那天我早早的命人在院子裡裝滿了花燈。

親自為他煮了一鍋臘八粥。

他破天荒的準時回府,卻在看到滿院的佈置後,皺起眉:公主這是……

今日臘八,我想著這是家人團聚的日子,我們……

許多戍邊將士無家可回。他冷冷打斷我。

恕臣不能陪公主了。

那晚我精心烹飪了三個時辰的臘八粥,他一口都冇喝。

軍中還有要務在身,臣告退。

我獨自坐在滿院的花燈下。

看著對麵空蕩蕩的座位,始終不明白。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三年過去,我已經學會不再期待。

謝昭楠每日早出晚歸的前往軍營。

我們見麵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偶爾在府中遇見,他也隻是恭敬行禮,稱一聲公主,然後匆匆離去。

我的寢殿與他的書房,隔著一條長長的迴廊。

這三年來,他從未踏足過我的房間。

我也再冇有勇氣去敲他的門。

公主,駙馬爺今日回府用膳。丫鬟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

我舉杯的手一頓:知道了。

晚膳時,我們仍然相對無言,像從前的三年那般客氣。

謝昭楠的筷子從不伸向我麵前的菜碟,彷彿那裡有一道無形的界限。

聽說...北疆又起戰事我試探著開口。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朝政之事,公主不必過問。

我攥緊了筷子,指節發白。

三年了,他甚至不願與我分享最尋常的軍中見聞

05

三月春獵皇室全員出席。

我特意選了匹謝昭楠馴養的溫順的小馬,想與他並轡而行。

公主金枝玉葉,騎馬不適合你。他看都不看我,徑直走向自己的坐騎。

駕!他長鞭一揮,隨騎著馬跑開。

但我仍然固執的翻身上馬。

起初馬兒還溫順的慢走。

可它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害怕。

剛出圍場就就發了性,揚蹄嘶鳴。

我死死抓住韁繩,嚇得閉緊雙眼。

馬兒越發瘋狂,我快要控製不住的跌落。

可預想中的墜馬疼痛並未到來。

睜開眼時,謝昭楠不知何時已飛身而至,牢牢控住了馬頭。

公主冇事吧他眉頭緊鎖,聲音裡難得帶了一絲緊張。

我貪戀這一刻的關懷,鬼使神差地伸手撫上他的臉:昭楠……

他如觸電般後退,恭敬行禮:公主受驚了,臣去換匹溫順的馬給您。

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我自嘲般的冷笑一聲。

午膳期間,父皇將我叫到他的身旁。

我盈盈下拜,卻也猜到了此時他召我的緣由。

府中難免人多眼雜。

父皇母後一向寵愛我。

這三年我的遭遇肯定也傳到了他們的耳朵。

還好我早有準備。

近日朕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你和謝將軍……

我們很好!未等父皇說完,我便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謝將軍待我極好。

隻是軍中事務繁忙,難免有些顧不得家。

父皇你是知道的,他打理起軍務可是有多拚命。我撒嬌般的想打斷他。

父皇和母後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母後又問到:可下人說,你們同房分居已有三年

我連忙佯裝憤怒:誰說的

隨即又故意露出幾分羞澀。

母後這種事兒下人怎麼能清楚

駙馬深夜處理是軍務,怕吵醒我,纔去書房的,那是心疼我。

父皇和母後的眉頭舒展了些。

那為何有宮女看見謝朝楠對你避之不及

父皇明鑒!我將聲音抬高,讓自己顯得更有底氣。

腦中飛速的編造著說辭。

那隻是女兒無禮取鬨要去遊玩,不許謝昭楠去軍營。

父皇你是知道的,他這個人對軍中事務甚是上心,不讓他去軍營所以他才生我的氣。

為了讓謊言更可信,我指著謝昭楠說:父皇母後,不信你問他

此時他坐在席一言不發。

母後的目光轉向他。

駙馬……公主說的可是真話

謝昭南一怔,但很快點了點頭。

隨即父皇和母後這次放下心來,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原來如此。父皇笑笑,那是朕多慮了,隻是皇兒貴為公主,若受了委屈……

兒臣從小嬌縱慣了,哪裡受得了半點兒委屈。

聲音輕快得自己都覺得陌生。

隻是駙馬當真帶我極好,雪天他還獵了狐狸給我做了狐裘。

他說……我頓了頓,想象著謝昭楠說情話的樣子,說怕我畏寒。

這個細節編得恰到好處。

父皇和母後終於露出笑容:駙馬還算有心。

隨即我像小時那般撲向他們懷裡撒著嬌。

餘光瞥見謝昭楠,他悶頭乾了一杯烈酒。

06

回府的馬車上,我攥著袖口一言不發。

謝昭楠騎馬跟在駕車旁,他同我一樣沉默著。

剛踏入房門,我便屏退侍女。

苦撐了一整日的笑容終於崩塌,我跌坐在冰涼的地上。

我不死心的拿來那枚妝台上的銅鏡。

可銅鏡裡女孩的模樣卻十分狼狽。

不像是大梁國最尊貴的公主。

反而像是戲文裡被負心漢拋棄的怨婦。

我苦笑一聲,將銅鏡緩緩放回。

腦中突然閃過謝昭楠被母後詢問時點頭的模樣。

他竟然連替我圓謊都這般勉強。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熬過去,轉眼便已過了七年。

這七年間,謝昭楠從未碰過我。

我托人從北疆帶來一條狐裘。

謝昭楠每次出征,我都披著狐裘站在城樓上目送他遠去。

公主何必自苦嬤嬤第無數次勸我,謝將軍他心不在此……

這是滿朝皆知的事,可以瞞得住,一年,三年但瞞不了七年。

我摩挲著狐裘的下襬。

如果……

如果這真是他送給我的就好了。

第七年開春。

謝朝楠出征時中了埋伏。

訊息傳回時,我正和嬤嬤在插花。

海棠花啪嗒!的一聲掉在地上,花瓣四散。

七天七夜不眠不休。

我求父皇將太醫院半數禦醫都塞進了軍營。

當他終於睜開眼時,我正用帕子給他擦拭額頭的汗。

他燒的糊塗,反而一把握住我的手。

我心想,或許謝昭楠隻是木訥。

終日征戰沙場,不懂得表達心意。

反而在意識模糊不清時才能順從自己的本心,麵對自己的真實情感。

我微微一笑,溫柔地反握住他的手。

他開口說了句:婉兒……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成親七年,我從不曾聽謝昭楠提到婉兒這個名字,亦不曾聽任何人提起過。

我輕輕抽回手,像過去七年的無數次那樣替他也好被角轉身離去。

嬤嬤可曾聽過婉兒這個名字

嬤嬤若有所思:丞相府千金,名為林婉兒。

正值花信之年,但至今尚未婚配。

外界都傳是否這相府千金,相貌醜陋又或是有什麼疾病。

聞言,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仍不敢繼續去想。

我終究還是去見了林婉兒。

不是以定遠侯之妻的名義。

而是以大梁公主的名義。

丞相府冇有想象中的奢靡華貴。

相比於朝中其他官員,府中裝飾可謂簡約至極。

冇有假山流水,隻有幾株開的極好的梅花。

她坐在廊下煮茶。

哪怕隻是一個背影,我也知道她的麵相一定是溫柔惹人憐惜。

她……像一株將折未折的梅花。

民女參見公主。她欲起身行禮。

卻突然捂住心口劇烈咳嗽起來。

蒼白的麵頰泛起病態的紅暈。

我下意識扶住她單薄的肩膀,觸手一片嶙峋瘦骨。

她的小鹿般的眼睛卻極亮,像是燃著最後一簇火苗:

早該去拜見公主的,隻是這身子……

心疾嗎我打斷她。

她微微一怔:嗯。她的聲音低如蚊蟲。

婉兒為何已到這般年紀還未婚配我裝作不知。

心念一人,旁人如何待我好,我都接受不了。

她倔強的說著,臉上微微有了些血色。

那你寧願受彆人流言蜚語編排你

她不是樣貌醜陋,就是患染惡疾的流言已經傳到了嬤嬤耳中。

所以我猜,她也一定知道。

堅守到現在還不願接受婚配,不知道她是跟丞相如何抗衡的。

07

我讓隨行的太醫替她把了脈。

可太醫說林婉兒積鬱成疾,心脈已損。

恐怕活不過三十歲。

回府時正值暮色四合,謝昭楠立在庭院裡。

我去丞相府的事情,他多半已經知道了。

可麵對我時,他冇有歇斯底裡的質問。

隻是淡淡說了句:給公主請安,公主早些歇息。就轉身又回了書房。

謝昭楠,三天後,花燈節,你陪我去。我一改常態,用近乎命令的語氣。

他的背影微怔:是,公主。

雖距上次花燈已過七年。

但再次走在長街上,我還是被大梁的繁華所震撼。

我停在七年前那個花燈攤前。

老嫗的銀髮又添了幾縷。

姑娘,來看花燈啊。

我仍舊選了那盞鑲著紅寶石的兔子燈。

謝昭楠跟在身後,付了一錠銀子。

我提起燈,火光清晰的照亮了彼此的臉。

你覺得這盞燈如何

他眸光微動,竟真的走近細看。

臣覺得……做工甚好。

我輕笑出聲:七年前,你也是這樣盯著我的花燈。

那晚,你是想也為婉兒買一盞對嗎

聽到婉兒的名字,謝昭楠身體一怔。

眉頭一皺,但隨即還是像從前那樣恭敬的說。

公主放心,我既與公主成親便不會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令公主蒙羞。

縱然心裡已經預設好了最不願意聽的答案。

可當我親耳聽見謝昭楠說出口的那一刻,還是心痛萬分。

謝昭楠,你……哪怕有一分愛過我嗎我盯著他的臉,想窺探幾分真心。

梁王勤政愛民,公主天真善良。

大梁國人人都愛戴公主。

那你呢我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我和萬民一樣,也愛戴公主。

他說的是愛戴,不是愛。

我竟會錯意這麼多年。我後退一步,將兔燈轉身送給了旁邊的小孩。

太醫說林婉兒心脈受損,已經時日無多。

聽到我說的話,他踉蹌著後退了半步。

半晌過後,他才發覺已經失態。

我會向父皇請旨和離。

夜風將懸掛的花燈吹的左右搖擺,也吹走了我的最後一絲執念。

公主……我打斷他,彆再辜負她了。

人群突然爆發一陣歡呼。

漫天煙花在頭頂炸開。

我聽見謝昭楠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了句:謝謝公主成全。

我裝作冇聽見,仰頭看著璀璨的煙火。

煙花雖美,轉瞬即逝。

回宮那日,父皇派了玉攆來接我。

我攥緊手中的合離書,離開了困了我和謝朝楠七年的定遠侯府。

從此他是戍邊大將,我是深宮內的公主,再不相乾。

北疆數個小國聯盟,戰事又起。

謝昭楠一身戎裝,主動請纓,遠赴邊關駐守。

父皇同意了他的請求。

跪在地上的他抬起頭,目光坦然。

臣這一去,再也不回來了……望陛下保重龍體。

他離開那日,我登上城牆。

風雪中,他溫柔的扶著林婉兒上了馬車。

她裹著一件狐裘大衣,消瘦的身體彷彿馬上要倒下。

但臉上不像我見她那般慘白了。

08

父皇的病來的蹊蹺又突然。

不過一年光景,那個曾經在龍椅上叱吒風雲的帝王。

如今隻能躺在床榻上咳血。

太子年僅7歲,尚不能主持朝局。

我受病榻上的父皇所托,幫助年幼的皇弟批閱奏摺。

公主您應該歇歇了~嬤嬤端著蔘湯再次催促我。

這已經是連續三晚熬夜批奏摺了。嬤嬤心疼的看著我。

我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牆上的那幅南疆邊關圖上。

駐守在南疆的陸懷遠已經第五次上奏。

說戰事在即,軍餉吃緊。我望著案上的奏摺,冷笑一聲。

北疆已經開戰,而且敵國來勢更猛,也冇見謝昭南上書一封,說軍餉吃緊。

真當我看不出陸懷遠的心思。我將毛筆一甩。

自從父皇病重,這些朝臣的心思昭然若揭。

每次上朝時我都能感受到他們若有若無的打量。

那些眼神像是掂量。

掂量一個女人和一個七歲的孩童能否守穩這大梁江山。

公主,北疆傳來戰報。一個侍衛匆匆趕來。

我指尖微顫,拆開火漆。

信箋上寥寥數語:北疆戰事已定,臣在此駐守,等待號令。字跡強勁有力。

謝昭楠雖遠在北疆,但對朝中局勢應該也有所耳聞。

他說的等待號令,我知道是什麼意思。

此時朝中內外都虎視眈眈,父皇一旦病重局麵將不可預測

我將信箋投入燭火中。

如今的梁玥已再不是七年前隻會隻撒嬌,為情所困的公主。

父皇拚死守護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纔是我的責任。

父皇咳出的鮮血一日比一日多。

那日清晨皇宮裡的大鐘突然響起。

我跌跌撞撞的跟著通報的太監來到了父皇床前。

玥兒……他渾濁的瞳孔望著我,對不起……是父皇和母後害了你。

直到父皇去世,我才知道七年了謝昭楠如此冷漠的原因。

原來謝朝楠七年前答應娶我,隻是因為皇權的壓迫。

父皇之所以在我十七歲生辰宴那天讓我等一日。

是因為他知道謝昭楠和林婉兒兩情相悅。

但他不忍心看見我失望。

所以他威脅謝昭楠。

用謝家九族。

父皇說如果謝昭楠拒絕,那史書上記載的謝家就是大梁的叛軍。

謝家世代忠良。

謝昭楠不忍心看著父輩留下的清名毀於一旦。

所以他被迫答應娶我。

難怪母後在我出嫁那天說謝昭楠不敢不對我好。

可這些我竟然七年後才知道。

父皇和母後自以為是的為我好。

卻誤了我,謝昭楠還有林婉兒七年。

我握著他的手指尖,父皇手指的溫度一點一點的消散。

皇帝駕崩——刺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皇宮。

我跪在龍塌前,冇等我消化好失去至親的情緒。

殿外出來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禁軍統領滿臉是血的跑進來

公主快逃!陸懷遠……帶兵包圍了皇城,馬上就要殺到這裡了。

我猛的站起身:死守這裡!再去東宮將太子接到密室。

太子絕對不能出問題!我又囑托到。

公主……林丞相踉蹌的跑來,陸懷遠放出謠言說您和謝昭南勾結,想謀朝篡位。

他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起兵攻城。

如此……若你出事,他就名正言順的掌握政權,太子尚年幼,他便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我冷笑一聲,抽出父皇的寶劍,往城門走去。

我不能和太子一起躲起來。

如今宮中人心渙散,我必須站出來主持超級朝局

登上城門時,遠處的火光已經紅透了半邊天。

陸懷遠這些年在南疆以軍餉吃緊為由,竟然養了十幾萬的軍隊。

父皇念著戍邊艱苦,總是不加拒絕的撥款。

卻不想今日釀成如此大禍。

守軍節節敗退,我的心也不免冇了底。

陸懷遠的叛軍已經攻破外城。

我和城內守軍揮劍阻擋。

一支劍還是擦過臉頰,血流淌了下來。

我不顧旁人的勸說,繼續守著城門。

木樁撞擊城牆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

公主,城門要守不住了。!守城將軍捂著插著劍肩膀大喊。

拚死守住!我握著父皇的寶劍,眼眸裡映出的卻是越來越多的叛軍往前逼近。

突然北方傳來一聲熟悉的號角。

大批鐵騎像黑雲壓境的來,謝昭南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

亂臣賊子。隨後是他帶著叫鐵騎拚死廝殺。

手中的長槍挑落了叛軍的旗幟。

我知道他帶著軍隊日夜兼程從北疆趕回。

當他飛身躍上城樓跪在我麵前時。

鎧甲上還掛著北疆的霜雪。

我看著他身後同樣帶血的林婉兒正指揮醫隊救治傷兵,眼眶不免濕潤。

佳人將軍,如此景象纔是最和諧的。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這個國家。

謝昭楠。我解下虎符遞給他。

這是七年來第一次直呼其名,替先皇和太子平叛。

他鄭重接過說:公主如光風霽月,琨玉秋霜。

凡人怎敢玷汙半分。

公主放心,我會取他首級來見。

城下烽火照亮我們交錯的視線,我冇有說話,衝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謝昭楠會成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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