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齒 028
27.你接下來的選擇隻有一個
南世理打完電話回來時,白初吟已經先行離開了餐廳。
“抱歉,家裡有些事,我要帶她先走了。”南世理回座拿起自己的外套後,就搭住了南雪恩的肩膀朝江聿知說道,“前輩想知道的東西,我已經沒有更多可以說了。接下來的安排,前輩就自己來決定吧?”
“嗯,嗯,沒問題。”江聿知笑著點頭,卻還是遲遲不肯鬆開南雪恩的手,“謝謝你,世理。我今天真的非常開心。”
“......”南世理聞言,就看了一眼沒什麼表情甚至也沒有什麼反應的南雪恩,重複道,“雪恩,走了。”
“我會想你的。”眼看著南雪恩被拉著站了起來,江聿知才微微鬆開了她的手,指腹在她衣袖之下的麵板上輕輕揉了揉,“祝你今晚......做個好夢,雪恩。”
她說著就徹底放開了手,笑著朝南雪恩道彆。
可無論語氣再怎麼輕柔愉悅,江聿知也還是在南雪恩腕上又一次留下了深深的捏痕。隨著衣袖的滑落,那痕跡也隨之隱匿,而南雪恩始終像是感受不到半點疼痛似的遊離在外,連聲音都沒有一點。
此刻南世理身上隱隱的香水氣味還是那麼陌生,可南雪恩已經再也無法為此而感到安心了。她隻是努力維持著儘量平穩的呼吸,跟在南世理身後離開餐廳。
“昨晚休息得還不錯?”南世理透過電梯鏡麵掃了南雪恩一眼,語氣平淡地說著,“今天還有精神這樣到處跑。”
“......”南雪恩聞言隻是垂著頭,並沒有給出回答。
“衣服怎麼又換了......哦,一定是白初吟。”走出電梯後,南世理看著南雪恩身上披著的風衣和那之下的長裙,搖搖頭冷笑,“她真是瘋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你這兩天的表現都很好。”南世理看起來心情確實挺好,連話都比平時多了一些,“你都做了些什麼?能讓江聿知隻是見你一麵而已,就對你這麼念念不忘......真該誇你能乾。”
她語氣半真半假地說到這裡就開啟了車門,看著南雪恩在沉默中順從地坐了進去。
氣氛很詭異,南雪恩今天看起來確實和往常不太一樣——如果說從前她給人的印象僅僅是易碎,那麼今天她就似乎是有什麼地方已經開始破損了。南世理視線在她蒼白的臉上流連一圈,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衣領,把她的身體提得坐直了起來。
“需要獎勵嗎?”南世理這樣說著,就摸了摸南雪恩的頸側,隨後也不等到她回答就俯首湊了過去,輕輕咬住了南雪恩的嘴唇。
“唔。”南雪恩被她咬得下意識眯起了眼,一時即便攥緊了雙手都並不抵抗,隻是任由南世理輕舔著她唇舌。
她的反應相當消極,和往常截然不同。南世理微微睜開眼看著南雪恩近在咫尺的臉,正在她為南雪恩的冷淡反應而感到不悅時,就忽然間感到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滾落下來,很快沾濕了她的臉。
微弱的光線下,南雪恩纖長的睫毛很快被淚沾濕,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哭著,偶爾氣息微亂地吸幾口氣,直到淚實在控製不住地沾染上了南世理的麵板。
“你哭什麼?”南世理拉開了距離擦著臉上的液體,皺眉打量著南雪恩濕潤的雙眼,“又怎麼了?”
“......”南雪恩被她不善的語氣擊中,卻又完全沒有準備好應對的說辭,最終就隻能朝後縮了縮彆開臉,“沒有。對不起。”
“什麼?”麵對她這明顯消極又含糊的態度,南世理卻絲毫也不打算放過她,仍舊步步緊逼,“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這種情況下,說什麼都隻會讓她情緒變得更亂。南雪恩有些迷茫地任由南世理掐住了她的臉,即便被掐得仰起了頭,視線也依舊落在一旁。
“姐姐想讓我和江小姐結婚嗎?”
短暫的沉默過後,南雪恩避重就輕地選擇了一個不那麼讓她難以啟齒的問題,隨後重新看向了南世理:“江小姐好像是這個意思。姐姐也是這樣想的嗎?”
她臉上的少許淚痕在暗淡的光線下並不明顯,誰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昭然若揭。
在和她對視幾秒後,南世理正準備開口回答,不合時宜的突兀鈴聲就橫亙在了兩人之間,來電提示伴隨著吵耳的震動嗡鳴聲,讓南雪恩的視線垂得更低。
冰冷的鈴聲在昏暗中持續不斷,南世理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起,反而隻是審視般地盯著南雪恩看了幾秒,才“嘖”一聲鬆開了手。
“沒什麼事,我馬上就過來,不要著急。”接起電話後,南世理眼神很冷地掃過南雪恩,隨後“砰”地關上了副駕車門,進入駕駛座沉默地聽著通話另一頭的聲音,隻是偶爾給出應答。
“我知道了,姨母。”好幾分鐘的聆聽過後,南世理就發車駛離了餐廳,此時通話仍在繼續,“這沒什麼大不了,我難道隻有白初吟這一個選擇嗎?我知道這是母親的安排,但現在的情況是......”
南世理大概又在說婚約的事了。南雪恩垂眼聽著這隻言片語,接受了她的問題被忽略的現實——南世理其實真的並沒有她想象裡的那樣在意她,而她的那些猜測、那些預感,或許其實都並沒有錯。
反複往來的對話似乎沒有終點。又是幾分鐘過去,南世理終於無法忍耐地在紅燈結束後當先結束通話了電話,神色不耐煩地丟開了手機。
“我不知道你忽然問我這些是出於什麼目的。但是,”南世理說這話時看也沒看南雪恩,隻是不悅地盯著前方路段說道,“沒錯,你接下來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選好你的訂婚物件,然後離開本家,不要總是出現在我麵前礙我的眼。如果這就是你哭的理由,你最好現在趕緊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好好想想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南世理的語氣很冰冷,就像並沒有察覺到南雪恩的矛盾狀態和極端情緒,她甚至像是並沒有把南雪恩的存在作為人來考量,反而就像白初吟說的——隻是把她當成一枚可以輕易出手的棋子,基於此上做著最普通不過的利益權衡。
而在這之中,南雪恩能察覺到她的語氣裡似乎還夾雜了彆的......類似於憎惡與厭棄的情緒。
“......”南雪恩此刻完全地直麵著這些暗藏已久的東西,心裡隻覺得麻木,她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聲音很輕地問道,“是嗎?既然這樣......那姐姐到底為什麼要讓我回來?”
如果不是南世理親自接她回到本家,又在那個晚上做出那些事......讓她有被愛的錯覺、讓她希望尚存,那麼她就不會有那些一瞬間的幸福和滿足,不會產生她或許始終值得這些愛意的幻想,也就不會有此刻這漫長而煎熬的落差。
“你在質問我嗎?”
聽到她的問題後,南世理沒忍住冷笑了一聲,隨後就慢慢靠邊刹停了車,麵色不善地側身看了過來。
“你以為,是我想讓你回來嗎?”南世理的聲音不算大,咬字間卻帶著隱忍的強烈情緒,“我不管白初吟和你說了什麼,讓你忽然有這種勇氣來質問我,但你最好弄清楚——不是我想讓你回來。”
“我早就說過,這是母親的遺願。”南世理說著就伸手理了理南雪恩臉頰上粘連的長發,冰冷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南雪恩,我希望你弄清楚——不是我想讓你回來,從來都不是我。你怎麼會覺得是我想讓你到本家、到我身邊來礙我的眼?”
“......”麵對她毫無隱藏的惡意,南雪恩反而更加麻木,她定定地盯著南世理看了幾秒,隨後不經思考地繼續問道,“......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她的聲音很小,可按捺許久的問詢一旦開始,就很難再完全停下,於是她就這樣垂眼看著自己的雙腿,小聲卻堅定地問著:“為什麼一定要做到那種地步?我隻是不明白。姐姐,你到底有多......恨我?”
提到那個情緒強烈的字眼,南雪恩的聲音就開始染上明顯的顫抖:“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這樣出生的。但是姐姐,你就那麼希望我不存在嗎?”
這個在心裡兜轉了無數次的問題終於還是被問出了口,南雪恩麵色蒼白地抬眼看著南世理,心中幾乎在幻想著對方的否認和安慰,卻最終都隻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冰冷的嘲諷。
“真是好問題。”南世理說著,就伸手摸了摸南雪恩的領口,隨後猛地攥住,逼著她湊近,“......那麼你猜猜,我會怎麼回答你?”
“我希望你不存在。我希望你從最開始就不存在,我恨你,從你出生前就開始恨你,我恨你和你的一切,你早該死在出生之前。”
南世理的聲音很輕,話語卻足夠銳利:“你知道嗎?隻要看到你這張臉,我就會想起我們的媽媽是怎麼樣得到你的——她吃下的那些藥,她一天天變差的身體,全都讓我記起她想拿也拿不掉的、陰魂不散的你——這些以前的事讓我快要瘋了,最開始的幾年裡我隻要看到你這張臉,就恨所有人恨到要發瘋。”
“你長得有多像我們的媽媽,我就有多恨你。我恨你恨到每一次見麵都想親手把你掐死——哦,我甚至試過,但你這條賤命......你到底為什麼就是不肯死?你在我們的媽媽身體裡的時候,為什麼就是不肯死?”
一如這些帶來鋪天蓋地壓迫感的逼問,南世理的眼神也充滿了濃烈的恨意。南雪恩被她陰森而又真心實意的語句攫住了心神,一時幾乎是沒有其他反應地聽著,連呼吸都幾乎忘記。
“那時候關於你的一切都已經被燒成了灰,人是,東西也是。但那又怎麼樣?唯獨你還活得好好的,天知道,我真想看著你也一起死在火裡。但是最可笑的是什麼......雪恩,你猜得到嗎?”南世理伸手拍著南雪恩的臉,清脆的響聲在狹窄車內顯得無比突兀,“——我們的媽媽,她並不恨你。她居然......並不恨你。這是多麼好笑的事?你的來由令人作嘔,你讓她痛苦到夜不能寐,你讓她疾病纏身,你給她帶來無法克服的後遺症,但她隻認為這是她自己身心軟弱——她害怕見到你,但她並不恨你。”
“所以彆和我說什麼......為什麼這樣對你。”南世理說著,就扯住了南雪恩的長發,幾乎掐得她痛到亂了呼吸,“母親不恨你,是因為她夠善良夠完美。但我不是那樣,如果母親不恨你,我就要連她放下的份一起加倍去恨——隻要看到你好過,我的爛心情就永遠沒有辦法平息——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替母親死,我希望你會在同等的痛苦裡消失。南雪恩,我從來都不想對你好,也從來都不認為你和我一樣是人。”
“我就是恨你到這種地步,我完完全全不希望也不期待你存在。這一次,聽清楚了嗎?還需要我再重複嗎?”南世理說著,就晃了晃南雪恩的臉,直到她終於在清醒中開始落淚,“這就是你要的答案。我們之間,從來都隻有這個答案。”
南世理說完後見南雪恩沒有反應,就不在意地鬆開了手,重新駛車上路,隨後在南雪恩微弱的哽咽聲裡旋高了音響音量。
精心織造的假象其實早就被撕開,隻是南雪恩直到此刻才肯親眼去麵對。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是徒勞無用,南雪恩其實知道,這已經是她第無數次聽到南世理對她的看法,隻是在從前那些日子裡,她或許還有足夠多的時間一個人消化、一個人逃避,可眼下一切都天翻地覆了——南雪恩再沒有了哪怕一點的私人空間,她沒有任何獨自逃避的餘地,她隻能麵對這一次接一次上演的刺激和真實。
在南世理帶著強烈憎恨的表態結束後,兩人間誰都沒有再先開口說過話。直到車一路開到了南元殊的私宅前,南世理才抽出了幾張紙丟在南雪恩身上,率先說道:“彆哭了。現在下車,你要去見姨母。”
南雪恩其實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在哭。她聞言隻是不經思考地照做,擦乾淨了臉上的水漬後,就跟在南世理身後進入了屋宅內部。
她其實並不想見什麼姨母,或者不如說她上一次和這一位的會麵非常不愉快,那些指責和那一巴掌原本她不會再記起,可眼下時機不巧——南雪恩什麼都忘不了,這讓她半點都不想見到南元殊。
“來了?”走進偏廳時,南元殊正在逗弄籠架裡的鳥,當看到南雪恩後,她臉上輕鬆的笑意很快就消失,“......我隻是讓你來,怎麼把她也帶來了?”
“姨母不是說事和她有關係嗎?我知道是什麼事,所以帶她來。”南世理說著,也不脫外套,就直接坐在了南元殊對麵的單人沙發上,“這麼著急,想必是姨母也收到那些照片了吧?沒事的,我都買下來了,沒人敢發出去。”
“沒人敢發出去就是沒事了?”南元殊氣笑了,把手機上清晰無比的照片開啟丟在了南雪恩麵前,“你又在哭什麼?我說,你是真的瘋了嗎?怎麼又和初吟搞在一起了?大白天的在外麵就這樣亂來,知不知道你被拍到了?這麼丟臉的事,你究竟還要讓我們家經曆幾次?”
南元殊的指責裡帶著明顯的蔑視態度,她說到這裡就看向了南世理:“這情況差不多也該結束了。你媽媽是讓她回本家沒錯,但沒說要回多久,我認為現在已經夠久了——尤其我現在去本部都能在牆上看見她的照片了,那到底是誰做的宣傳牆?馬上讓她滾回春川,把宣傳背景撤了,我一刻都不想看見她。”
南元殊乾脆決絕地一路說到這裡,就拿出了抽屜裡的一包鹽,開始劈頭蓋臉地往南雪恩身上撒:“晦氣,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黴運,每次碰到她,我們家就準沒有好事。”
她說著就眼神銳利地看向了南世理:“還有你。我警告你,你和白初吟的婚約不能毀。你的律師團我已經遣散了,不要耍這些愚蠢的小手段,我們家和她們家的利益糾纏有多複雜,我相信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在動她的時候,必定也會動到我——如果真有那一天,不要逼姨母和你翻臉。現在好好回去和白初吟和好,定一下你們的婚期,我下週要看到你們的計劃。”
“這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撒完鹽後,南元殊就把空了的包裝也丟在了南雪恩身上,隨後拍了拍手,語氣利落地說道,“好了,我時間不多,晚點還有事。現在剩下的問題就隻有你了——我說你......作為一個外人,待在我們家也夠久了吧?”
“......”南雪恩眯著眼,一時感到自己似乎連睫毛上都沾染了鹽粒。麵對著南元殊明顯的蔑視和排斥,她始終都隻是這樣一言不發地站著,就好像隻有她一個人身處狀況之外,和一切都格格不入。
“要麼滾回春川去做你自己的事,要麼.......乾脆找個關係不近的人家去結婚,離我們家遠一點。”南元殊說著,就點開了平板上的一串簡曆挨個分享給南世理,“我這邊有十個以上的相親人選,你從明天開始讓她按順序去和這些人見麵,趁早把這種讓我惡心的情況終結掉——隻要我還是會長,我就不想再在總部看見她。”
“看吧,”聽到這裡,南世理即便心情不佳,也還是沒忍住笑了一聲,拍了拍她身邊南雪恩的腿,“我說過,這件事和你有關。而且你接下來的選擇也隻可能有一個。”
“我不可能讓你回春川。”南世理的聲音很輕,輕到隻有南雪恩一個人能夠聽見,“......你在那裡的日子似乎過得太好了點,讓我真的......心情很不爽。所以你要去和江聿知相親,而且要和她結婚,雪恩,你知道嗎?這是我能想象到的......我最想看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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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寫得真是很慢!
另外全體注意!......因為隔壁的討厭又怎麼樣有金主大人約了稿,所以我要開始按照約稿要求續寫番外if線!那麼!更完這一章壞齒之後,我會重新開始寫討厭那本的番外,會有10章左右的樣子,在這段時間裡可能壞齒就要更慢更慢地爬行一段時間......不過不用擔心,我肯定會更完的!
嗯!我的話說完了!現在提前給大家拜個早年吧——春節快樂!(放煙花)(奔跑)(奔跑)(消失在煙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