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14章 清理痕跡
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瘋狂顛簸，引擎嘶吼著，彷彿要將剛纔在楚宅積攢的所有壓抑儘數傾瀉。車尾的彈孔和龜裂的防彈玻璃無聲訴說著逃離的慘烈。
我癱在後座，汐的意識退潮後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身體不屬於自己的恐懼，遠比槍林彈雨更令人戰栗。
開車的男人——他讓我叫他“獵犬”——技術嫻熟得可怕，在漆黑蜿蜒的山路上將車速提到了極限。偶爾有對麵來車的燈光閃過，照亮他塗滿油彩的側臉，隻有緊抿的唇線和專注的眼神，透露出鋼鐵般的意誌。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是父親的人。那冰冷的沉默，比承認更讓人不安。
大約疾馳了半個多小時，車輛猛地拐下主路，鑽進一條被茂密林木掩蓋的、幾乎無法辨認的土石岔道。又顛簸了十分鐘左右，前方出現了一點微光。
那是一座廢棄的護林站，木屋破敗，隻有一間屋子透出燭火的光芒（顯然是刻意不用電力避免追蹤）。
越野車熄火停下。
“下車，動作快。”獵犬低聲道。
他率先下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黑暗的叢林。其他幾名隊員也迅速散開，占據有利位置，構築起簡易的防禦圈。
我跟著他走進木屋。裡麵陳設簡陋，隻有一張破桌子，幾把椅子，和一個正在燃燒的煤油爐，上麵架著一個燒水的小壺。一個穿著便裝、戴著眼鏡、看起來像是技術人員模樣的年輕男人正守在幾台閃爍著綠光的便攜儀器前。
“清理痕跡，輪流警戒，檢查裝備。”獵犬對跟進來的隊員簡短下令，然後看向那個技術員，“‘醫生’，給她檢查一下。”
被稱為“醫生”的年輕男人點點頭，拿起一個手持式掃描器向我走來：“沈小姐，請放鬆，我需要確認你的身體狀況，尤其是……神經和生命體征方麵。”
他的眼神帶著專業性的探究，顯然知道一些內情。
我配合地站著，任由那儀器發出細微的嗡嗡聲，在我頭部和身體周圍移動。冰涼的掃描光掠過麵板，讓我想起楚夜那間“準備室”裡的精密儀器，胃裡一陣不適。
“生命體征基本穩定，但腦波活動異常活躍，有強烈的外來乾擾殘留跡象，腎上腺素水平超高……”醫生看著儀器螢幕上的資料，眉頭微蹙，低聲向獵犬彙報。
獵犬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那審視的意味依舊濃重：“楚夜對你做了什麼？最後那一刻，你……”
他頓住了，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來描述我當時那詭異的狀態。
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汐的蘇醒，那番控訴。
“是……汐。”我啞聲開口，感覺說出這個名字都帶著一股寒意，“楚夜死去的愛人。她的意識……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的身體裡蘇醒了。剛才……是她。”
木屋裡瞬間一片死寂。連外麵警戒的隊員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獵犬的瞳孔微微收縮，儘管他極力掩飾，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以及……一種“果然如此”的凝重。
“靈魂寄生？意識覆蓋？”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興奮……以及一絲恐懼，“這……這理論上……”
“理論上的事情以後再說。”獵犬打斷了他，聲音恢複了冷硬，“沈小姐，你現在感覺如何？‘她’……還能控製你嗎？”
我搖了搖頭，疲憊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現在不能了……但那種感覺還在，像……像一個睡在隔壁房間的人，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再次醒來。”
這種感覺糟糕透頂。我的身體成了一個不確定的戰場。
獵犬沉默了片刻，走到桌邊，拿起衛星電話，走到屋外去通訊了。顯然，我身上發生的異常，已經超出了他們最初的預期，他需要向幕後的人彙報。
醫生給我倒了一杯熱水，又拿出一些壓縮餅乾和能量棒。“補充點體力，你的身體消耗很大。”
我機械地吃著，味同嚼蠟。目光落在獵犬放在桌上的一個黑色皮夾上，皮夾沒有完全合攏，露出裡麵一張照片的一角。那似乎是一個年輕女孩的照片，笑容燦爛，但照片已經有些泛黃。
他這樣的人，也會有自己的牽掛嗎？
過了一會兒，獵犬回來了，臉色比剛才更加沉肅。
“我們在這裡休整兩小時，然後轉移。”他宣佈，“楚家的反應比預想的更快，他們在這一帶的勢力根深蒂固。”
“我們去哪裡？”我問。
獵犬看了我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見一個人。”
“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又是這種迴避。我攥緊了手心，這種被蒙在鼓裡、如同物品般被轉移的感覺，並不比在楚宅好多少。
“你們不是警察，也不是我父親派來的。”我盯著他，“到底是誰讓你們來救我的？你們知道楚家的秘密，知道汐的事情，對不對？”
獵犬與醫生交換了一個眼神。
最終，獵犬歎了口氣，似乎在權衡利弊。
“我們受雇於一個……‘組織’。”他選擇著措辭，“這個組織，對楚夜，以及他所進行的那種……違背自然規律的‘研究’，關注已久。”
組織？研究？
“你們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直接問道，“關於汐意識蘇醒的資料？還是……想利用我來對付楚夜？”
獵犬沒有否認：“你的情況很特殊，沈小姐。你是目前為止，與‘目標意識體’汐契合度最高，並且在其強烈抗拒下，依舊能保持部分自我意識的‘容器’。你的存在，對我們理解並阻止楚夜的瘋狂行為，至關重要。”
容器……這個詞像針一樣刺了我一下。即使離開了楚宅，我似乎依然無法擺脫這個身份。
“阻止他？”我捕捉到他話裡的關鍵，“你們的目標是阻止他？”
“是的。”獵犬肯定地點了點頭，眼神銳利，“楚夜的行為已經造成了多起‘失蹤’事件，並且他試圖進行的‘意識轉移’或‘複活儀式’，涉及到了禁忌領域，其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必須阻止他。”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正義感，但我卻無法完全相信。他們動用如此武力，僅僅是為了“正義”？
“那地窖裡那個女孩，小蓮呢？”我突然想起，“你們救她出來了嗎？”
獵犬和醫生的臉色都微微變了。
獵犬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們接到的首要任務是確保你的安全。突擊隊遭遇的抵抗超乎想象，無法分兵進行大規模搜救。而且……根據我們後續監聽到的零星通訊判斷，楚夜在我們撤離後，可能已經……緊急轉移或‘處理’了大部分次要目標。”
處理……
小蓮那張驚恐蒼白的臉在我眼前閃過。一股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攫住了我。我逃出來了，但她呢？那些浸泡在營養液裡的艾琳、蘇婉、林曼呢？她們是否也……
我閉上眼，感覺渾身發冷。
兩小時的休整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度過。隊員們輪流休息，補充彈藥，檢查裝備。醫生則一直在監測我的腦波資料，記錄著那些“異常活躍”的曲線。
出發時間快到的時候，獵犬將衛星電話遞給了我。
“你可以用這個，給你父親報個平安。加密線路，很安全。但長話短說，不要透露我們的資訊和位置。”
我接過電話，手指顫抖地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幾乎瞬間就被接通了。
“喂？！是清清嗎？！”父親焦急萬分的聲音傳來，背景音裡似乎還有母親的哭泣聲。
“爸，是我……”一開口，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我……我沒事了……”
“你在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楚家那邊亂成一團，說你被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劫持了！我們都快急死了！”
劫持？楚家果然是這麼對外宣稱的。
“我……我現在很安全，爸，您彆擔心。”我哽咽著，無法多說，“我暫時不能回去，也不能告訴您我在哪裡……但您相信我，我很好……”
“清清！你到底……”
“爸！相信我！照顧好媽媽！”我狠心結束通話了電話，將電話還給獵犬，淚水模糊了視線。
獵犬看著我，眼神似乎緩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冷硬。
“準備轉移。”
我們再次上路。這次換了一輛看起來更普通、毫不顯眼的廂式貨車。我和醫生坐在車廂裡，獵犬在前麵駕駛。
車輛沒有開往城市，反而向著更偏僻的山區深處駛去。
天色漸漸亮起，晨曦透過樹林的縫隙灑下。但我心中卻沒有絲毫光明。楚夜的陰影，汐的隱患，這個神秘“組織”的目的……如同層層迷霧，將我緊緊包裹。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真正的安全，還是另一個……不同形式的囚籠。
貨車最終停在了一處位於山穀底部、看起來像是廢棄多年的地質勘探站門口。幾棟低矮的水泥建築隱藏在濃密的樹蔭下，毫不起眼。
獵犬下車，在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有節奏地敲了幾下。
鐵門上的一個小視窗開啟，一雙警惕的眼睛掃視了我們一番，然後鐵門緩緩向內開啟。
門後，是一條向下的、燈火通明的混凝土通道。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電子裝置執行的味道。
這裡，就是獵犬所說的“更安全的地方”？
我跟在獵犬身後，走進通道。通道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需要密碼和虹膜驗證的合金門。
門開後，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瞬間停住了呼吸。
門後，是一個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廣闊空間。巨大的環形螢幕牆上流動著複雜的資料流，數十名穿著白色或灰色製服的工作人員在各自的操控台前忙碌著。空間的中央，是一個被透明玻璃隔開的區域，裡麵擺放著各種我從未見過的、更加精密的醫療和監測裝置。
這裡……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安全屋”。
一個穿著灰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在一名助手的陪同下，迎麵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越過獵犬，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帶著一種學者般的探究和審視。
“歡迎，沈清小姐。”他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我是這裡的負責人，你可以叫我‘教授’。”
他微微笑了笑，但那笑容並未到達眼底。
“我們等你，已經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