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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掖挖蠱BSpU傻豢 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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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在浮箱上,白羽顧不得滴水的濕發,焦急地拍著杜路的背。

他嗆得大口大口咳嗽,蒼白的麵上滿是水痕,渾身冷得像石頭,嘴唇凍得發紫。

白羽怕他睡過去,一直叫著他的名字,可他隻能虛弱地扒著木箱,勉強睜開眼。

不遠處,紅頭繩的小女孩抱著木板,衝他們焦急地張望,尖聲穿透夜幕:

“廣濟縣五丈河河口,我們在那兒彙合——”

話音還未落,滔天大浪席捲而來,瞬間將她衝了出去,在粼粼的湖麵上身不由己地漂遠。

大浪衝來了另一隻木箱,白羽眼疾手快地拉住,用軟劍將兩隻木箱綁在一起,托著杜路,儘量讓他趴在木箱上,不再泡水。

冷風砭骨,又瞬間吹透濕衣。

冰湖千裡浩蕩,黑夜漫漫無期,杜路根本熬不過去。

正想著,一陣鑽心的疼痛忽地傳來,疼得白羽差點鬆開木箱,這纔想起自己今晚竟又忘記了吃解藥。

他一手扒住木箱,一手伸進冷水,小心地抓住腰間的白玉瓶,送到嘴邊。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重重紅藥丸間,唯一的一粒金丹。

迴天丹。

一粒值千金,黑市上叫它還魂藥,以百種珍稀補藥為底,配以大量的麻黃草,服之則渾身生熱,精神奕奕,就算是瀕死之人也能立刻跳下床,藥性極烈,可持續四五日之久。

不過,它雖然可暫緩百病衝解千毒,但終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等藥效一過,人的氣力會被迅速掏空,異常虛弱,甚至會因為透支而猝死。

陛下交代過,這粒補藥是留給張蝶城續命用的。

寒風如刀割麵,渾身厚重的棉衣浸滿冰水,濕淋淋地貼著每一寸麵板。起伏的木箱上,杜路閉上眼,嘴唇近乎透明。

這或許不是個好主意,可白侍衛現在已經沒有了彆的選擇。

傍晚時,他們終於漂到了岸邊。

所幸,一路上還沒碰到船上人追上來。趁著冷霧昏茫,兩人迎著冬暝的冷風奔跑,濕衣滴水成冰,終於在天黑之前,他們看見了一座荒廢的鄉野神廟,木門上蛛網飄蕩。

二人趕緊藏了進去。

好不容易把巨大的泥塑像推過去堵住門,二人對視著,喘著氣,緩緩雙腿發軟,癱倒在地。

過了一會兒,白羽開始生火。

地上堆著白黃色紙錢,積滿灰塵的供桌上,燈台裡的薄油早已乾涸,旁邊擺著一方鏽跡斑斑的鐵火鐮。白羽躬下身,在桌子底下找了好一會兒,才摸到了一塊小小的燧石。

他一手持火鐮,一手握住燧石,猛地擦了上去——

“砰!”

一聲脆響,幾點火星亮了起來。

白羽鬆手,火星落到了紙錢堆上,登時熊熊燃燒,明亮的光拂動著四周猙獰的木雕像。

白羽拿起一個木雕神像,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揚手將軟劍拋起,把木供桌狠狠砸碎在地板上,木屑四濺,桌子腿被拋進火堆中,激起的火星四濺。

“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個。”杜路在火堆旁坐下。

“我這種殺手,還是敬神些好。”白羽將大木箱拖了過來,“要找我索命的鬼魂已經夠多了,還嫌不夠,非要惹神遭報應嗎?”

“我也一直在想,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杜路低頭解著濕棉衣,“可韋二說,世上是沒有鬼神的,生就是生,死就是死,萬事有終結,千業由人定。無休無止的輪回和來世,都是騙窮人的謊話。”

“你也殺過那麼多人,你怕鬼嗎?”

“第一次去草原經曆戰場的時候,有些怕。後來,做的錯事太多了,再想起屍填巨窟的血海,倒一點不怕了。若真有惡鬼索命,也都是我應得的。”他把冬衣架到火上,“你怕鬼?”

白羽趕緊搖頭。

杜路壓住嘴角的笑意,低下頭解著單衣:“彆怕,有位姓袁的才子說:見鬼莫怕,但與之打。就算打敗了,也大不了和它一樣化鬼,再狠狠揍它一頓。”

“可我不想和它一樣。”

金光跳躍,黑影幽暗的神廟中,隻聽少年一人喃喃:

“我好不容易活到二十歲,每一天都在緊繃著努力活下去,使儘全身力氣才能活下去……我不能和它一樣,我想活著。”

杜路怔住了。

“可我知道,我是會遭報應的。我這輩子殺過太多的人,為了活下來不擇手段。我總是害怕睡覺,我怕夢見那些死人腐爛的臉,他們倒在我麵前的時候,就像睡著了一樣,閉著眼。

“我總想,我睡著的樣子,也像是死去了一樣。

“我得時時刻刻睜著眼,確認自己活著。”

少年垂頭開啟木箱,滿身金光拂動:“我討厭夢,夢裡我經常看見自己以千百種慘狀死去,像那些人一樣,滿臉血,在黑夜裡孤獨地腐爛。”他說著說著,卻被自己逗樂了,“我殺過越多人,見過越多死人,卻會越惜命,越害怕死亡,真是挺可笑的。”

他從木箱中翻出新棉衣,遞給杜路。

火光長長的影子,在兩人之間拂蕩。

杜路接過棉衣。

“這是你喝酒的原因嗎?”

他突然問。

白羽的手僵在空中。

封閉的漆黑的船艙內,顛簸不斷,尖叫聲聲,積水眼看就要衝到胸前,少年坐在床上,麵無表情地喝著烈酒,手指卻在顫。

他怕。

他要抓緊時間灌醉自己,麻痹周身所有知覺,以免直麵死亡的黑影呼嘯著披頭而下,冷水衝入口鼻,泡得發脹發白的屍體撞撞晃晃,永世被囚禁在封閉的船艙裡,魚蟲一小口一小口咬噬,死寂。

溫暖的金光鍍在杜路身上,他握著手中的棉衣,突然歎了口氣。

韋二說,白侍衛是訓練營的三千少年裡唯一活下來的人,是個真狠角兒。可又有誰知道,這個殺人機器般的少年,每次目睹劍下旁人的死亡時,內心經曆的卻是同樣的恐懼呢?

為了活命而殺人,又為殺人而恐懼。他的一生都活在這種無休止的煎熬苦海中,無法掙脫。

杜路心中沉重,低頭掀開溻在身上的濕單衣,聲音很低:

“為什麼……會有三千個少年參加訓練營呢?”

少年垂下手:

“因為他們的父母都參與了江湖聯盟,他們是亂賊之子,被流放到那裡廝殺。”聞言,杜路瞬間抬頭,聲音驚顫:

“那你,你也是……你的父母是誰?”

火光中,他盯著少年,瞳孔在顫。

白侍衛彆過眼:

“不要問了。”

杜路定定地坐在那兒,半截腰還露在外麵,他卻渾然不覺了。這些天來少年垂頭沉默的神情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晃,那封閉船艙裡的欲言又止,那目光中閃爍不定的痛苦……忽然間,他明白了:

少年的父母,都是因為他而被殺。

那時隻有十歲大的少年,被粗暴地關進訓練營裡,在血腥和恐懼中長大,再沒有過一天自由的日子。

為了活下去,他在恐懼中拚儘全力地殺戮,終於在九年後帶著滿手血孽走出了訓練營,跪在皇帝腳下,伏下身去,從此成為一條毫無尊嚴的忠犬。

這個天賦盎然的少年,本該擁有無限美好的一生。

因為他,少年成了孤兒,成了殺手,成了日夜伴君如伴虎的宮中人。而他卻在口口聲聲指責少年殘忍,問他為什麼不能仁者愛人。

他是一切不幸的起源。

火光中,他望著少年,心臟在輕輕地顫:

“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

幽暗中白汽升騰,顫抖的心臟裡,無數苦澀的汁水晃動著流淌。

對麵人沉默著。

“我太累了。”少年突然說,“渾身彷彿還在湖裡漂著呢。這一路,我真的好累。”

他在泥地上躺下,疲倦地眯著眼:

“你是不是傻了,我是白羽呀,皇帝親封的天下第一侍衛啊,殺手是……沒有過去的。”

他望著金光拂動的穹頂,目光漸遠:

“大英雄,收起你那泛濫的同情心吧,我還有很多好日子在後麵……你為什麼就不擔憂擔憂自己呢。”

“你活不長了,我不會和你計較……”他漸漸睜不開眼了,口齒不清地嘟囔道,“你也……千萬彆為我難受。”

他平躺著睡著了。

柔軟的金光垂在他臉上,光影映著森嚴羅列的高大神像,廟宇廣寂,紙錢飄灑。

男人坐在那兒,漆黑的背影一動不動。良久,少年在冰冷中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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