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槐掖挖蠱BSpU傻豢 > 064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槐掖挖蠱BSpU傻豢 064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杜路在一片漆黑的礦洞中睜開了眼睛。

油燈的光在搖晃。

他**著上身,被綁在冰冷砭骨的鐵床上,胸口紅色的血流漸漸凝固。鐵床前,有三人站在黑暗中,手持銀亮細刀,低頭同時幽幽地打量著他。

“你們把白羽怎麼樣了?”杜路努力地傾身,忍住胸口的疼痛,帶著滿口血沫勉強地說道。

“他殺了我妹妹。”黑暗中,有人俯下身,嘲諷地望著他,漸漸露出一張文滿黑紅骷髏的麵孔,漆黑的嘴唇一動一動,“你們都該死。”

“那趙琰……”

“他也該死。”搖晃的燈火下,黑紅骷髏貼著杜路的耳朵,輕聲說,“可惜,趙琰要等八天之後了。

“等子時的更漏聲一過,同根蠱滿十年的一瞬間,張蝶城就會像你一樣,**著身體被綁在鐵床上,被我們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地剮下肉片,直到成為一具晶瑩剔透的骨架。

“而趙琰會痛苦地死在皇宮中,渾身流血地從高高的金座上跌落,忍受千刀萬剮的劇痛。而每一刀的背後,都是死在訓練營裡的三千冤魂,我們會把肉片割得很小很小,來告慰蒼天之上,江湖聯盟被血洗時我父母的受難。”黑紅骷髏一邊說,一邊用手中銀刀在杜路的脖子上滑動,潔白的牙齒在大笑中閃光,“公平吧,我們這些鬼魂的複仇不是毀滅一個人,是毀滅所有。”

杜路被綁在鐵床上,沉默地望著他。

“趙琰竟真的蠢到讓白羽把你送到了我們麵前,你知道這感受像什麼嗎?”銀刀在血管上停下,黑紅骷髏越說眼睛越亮,“像是一天之內連拆了三個大禮包。趙琰蠢到不去追皇宮的綁架犯,白羽蠢到弄丟了自己的解藥,而你蠢到任他們把你送進賊窩。此刻所有的病兔子都被關進了籠裡,我都不敢下重手摺磨你,唯恐你太快死去,讓這複仇的極樂變短了。”

杜路彆過頭,輕聲說:“真是瘋狂。”

“是你攪瘋了這個世界。”荒廢滴水的礦洞中,黑紅骷髏眼睛鼓凸地盯著杜路,燈火的紅光在他頭上搖,“是你鼓舞我們的父母為你奮戰,讓所有人把心頭熱血和生命理想無私地供奉給你,然後突然間你一走了之。當我們還在為你的自殺而哭泣時,到處都開始了恐怖的搜查。後來很多天夜裡,所有蜀山的孩子都不敢再哭泣。他們躲在草屋的米缸裡,隨時會有搜查的軍隊踢開門闖進來,在孩子們眼前把他們的父母拉出去擊殺。大人們教過,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來。可在那一刻,孩子們還是一個個從米缸裡跳出來,抱住血泊中的父母的屍體,渾身沾血地無助號哭,卻被等待已久的士兵一把擄走,喂下慢性毒藥送入訓練營中,彼此廝殺。”

“你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母親拋棄了妹妹,拉著我的手向前跑啊跑,直到整座山被官兵徹底包圍。絕境中,為了保住我的性命,我的母親流著淚用刀劃花了我的臉,把我推進了這漆黑的礦井。十年來,我生活在苔蘚和石壁中,像鼴鼠一樣躲在地下,沒有見過一天太陽。”紅光中,男人渾身顫抖地指著自己的臉,“而這樣的日子,竟也是我那年僅十歲的小妹妹,用生命換來的。”

“這座荒廢的礦井裡,生活著太多像我這樣被時代遺棄的人,黑暗是我們唯一能夠活下來的地方。可是沒有人應該一輩子像老鼠般活著,如果我們註定是罪人,那就在黑暗的絕望中,拚儘全力去斬斷壓在我們身上的一切。”

“我們恨你們所有人。”他對著杜路陰森森地笑了,“這就是支撐我們活下來的東西。”

燈火在漆黑礦井中岑寂地拂蕩。

“我這一生中,總被捲入各種複仇故事。”杜路躺在鐵床上,坦然而疲倦地注視著黑紅骷髏手中的銀刀,“你可以終結最後一個了。”

“你為什麼不害怕?”

“因為這一路上,真正令我害怕的東西並不是這個。”杜路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說,“我其實有點感激你,在這場漫長旅途的答案揭曉之際,我其實長長鬆了一口氣。”

“你在慶幸什麼?”

杜路避而不語,隻是望著他的銀刀:“動手吧。”

黑紅骷髏盯著男人灰白的麵容,突然冷笑著,搖了搖頭。

“你這麼渴望死亡,倒讓我覺得,用刀劍殺你是在讓你如願以償,非常不值得。”黑紅骷髏鬆手,銀刀冰冷地落在杜路胸膛上,他突然說,“不如這樣,大英雄,我給你一個更加特殊難熬的死法。”

他衝著黑暗中拍了一下手。

瞬間,一個道士打扮的青年捧著一個小木盒走上前,臉埋在黑暗中,向他們一步步走近。

他開啟了木盒。

一塊碧綠的凝血,在盒中顫晃。

被綁在鐵床上,杜路拚命地掙紮,卻隻能在黑紅骷髏的鉗製中,雙眸顫抖地望著道士逼近。

紅光下,道士垂下頭,年輕得詭異的臉上浮現出幽幽的笑容。

他捏著這塊碧血,強行掰開了杜路的嘴巴。

漆黑天幕下。

覆著白雪的長安城,烏鴉在哀寂地翱飛。

顛簸了一天一夜又一天之後,宋有杏用顫抖的雙腿緩緩走下馬車,紫微宮金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他癡癡地望著那燈光,深吸一口氣,在羽林軍的押送中一步步向前走去,沉重的枷鎖在雪地中拖出長長的痕跡。

這是他最後證明清白的機會。

再次在宮中暖閣外見到宋有杏的時候,即使是黃衣內侍潐潐,那柔白的臉上也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他在接過老將軍王念和金陵司戶曹的兩封密信後,目光複雜地望了宋有杏一眼,隨後轉身走進了暖閣。

宋有杏搓著雙手,站在紙窗外瑟瑟不安地等著。

突然,屋中傳來了一片驚雷般的書冊砸落聲,帝王高大的黑影垂在紙窗上,手中信紙被捏得簌簌有聲,呼吸聲沉重而壓抑。

寂靜了良久。

突然,那麵板柔白的黃衣內侍潐潐垂眸從暖閣中走出,對著滿眼緊張焦急的宋有杏,毫無表情地小聲說:

“陛下讓你進去。”

宋有杏的心臟一瞬間繃緊著跳了起來。

他用滿是血絲的雙眼疑懼地望著紙窗,渾身鐵鎖戰栗著,幾乎要邁不動步子哭出來了。他渾身僵硬地努力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暖閣房門的把手——

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呢?

被道士鉗製著嘴巴,杜路在鐵床上激烈地掙紮起來,手腳的鐵鏈鏗鏘碰撞,卻又被狠狠拉了回去。嘴唇已然觸碰到了冰涼柔滑的碧血塊,他死死咬住牙關,眸子顫抖地望著道士越逼越近。

黑紅骷髏按住他的身體,道士緊緊捏住他的鼻子,強行把這詭異的碧血塊捅進了他的喉嚨。

“咕咚”,他被迫嚥了下去!

被死死綁在鐵床上,杜路隻能眼睜睜望著一隻潔白的蠱蟲突然出現,它爬向了自己的身體,爬向自己的胸膛,突然鑽了進去,隻留下麵板上一個細小的紅點。

同根蠱已經在杜路身上種下。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在杜路心底彌漫,這個牽扯了太多人的陰謀,真的是為了殺死他這麼簡單嗎?

那種噩夢中一腳踩空的失控感,又回來了……

搖曳的紅光下,那詭異的道士大笑著望向他,從袖底取出了第二個木盒,在杜路因不可思議而放大的瞳孔中,道士捏起盒底的碧血塊,突然放入了自己嘴中!

道士吞下了第二塊碧血。

在第二隻白色蠱蟲鑽進道士脖子裡的一刹——

杜路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咆哮。

一種排山倒海般的眩暈感湧向了他,他想嘔吐,卻被死死綁在鐵床上,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像一個破掉的氣球,被無形巨手撕扯著,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熱氣填滿,變形,放大,又漏氣……他在這種無比難受的撕扯感中想要抱住自己的腦袋,抬起的手腳卻被鐵鏈狠狠地拉回床上……

不要再來了。他痛苦地想,不要再拉扯我了……

他像是同時嚥下了一千顆一萬顆迴天丹,像是一個破舊的火爐被同時填進去了上百斤燃燒的木炭,像一個快要餓死的人在盛宴中用雙手把食物塞滿嘴巴,已經塞得腸穿肚破,卻依然停不下,饕餮般地吞嚥……無數的熱量和能量猛地湧進他的身體,到處亂竄卻找不到出口,他要被撐破了……烈火焚身的痛苦中,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爆炸了,他像瞎了眼的野獸般嘶吼著,恐怖的聲音在漆黑的礦洞中不斷回響。

他們從此就可以用同根蠱控製我的心智了,讓我如行屍走肉一般,為他們工作,這纔是真正的複仇計劃。

瘋狂的恐懼一點點湧上大腦的一刻,杜路努力想要保持清醒,昏沉的意識卻一絲一絲地遊離……吼叫聲在漆黑礦洞中越來越激烈,震飛了洞口倒懸的蝙蝠……劇烈的撕扯感中,他終於大吼一聲,抬起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被震碎的鐵鏈在他身周落地。

杜路滾落在地上,像野獸般推搡著要逃跑,卻被黑紅骷髏和青年道士合力按住。他們力大驚人,緊緊捂住了杜路顫抖的眼睛,擦著他滿額滾燙的汗水,不斷地囑咐:“呼吸,深呼吸……”

白汽在三人身周繚繞。

等他們鬆開杜路時,杜路的渾身都已經濕透了,他像是從熔岩中走了一圈似的,喘息著,緩緩低頭睜開了眼睛——

在他**的胸膛上——

一切都變得光潔而平滑,那剛剛被黑紅骷髏用銀刀劃開的血傷,竟已經癒合得無影無蹤了。

“媽媽,我在拿著鑰匙嗎?”

“不,你在拿著鎖。”

“媽媽,我在拿著鎖嗎?”

“不,你在拿著鑰匙。”

喜劇的故事無法繼續,因為人類活在從前向後的時間線裡,青春受謝,白日昭隻,書本一旦開啟,萬物都開始浩浩蕩蕩地奔向死亡,正如一滴血沿著白羽劍倒計時般落下。

可是有一種故事,卻並不會從前到後進行。

它自我糾纏,又自我解開,它順著時間飛翔,卻逃過了死亡的魔掌。當你把白羽劍扭轉後再首尾相連時,劍上的一滴血便可以沿著一麵穿過所有,回到原點,又繼續前進,永不滴落。

劍也是甲,甲也是劍。

故事的進行就是故事的結局,故事的結局就是故事的進行。

永遠在翻轉,永遠在聯係。

而在杜路生命中的這一刻——

他手中的鑰匙和他手中的鎖,終於連上了。

“恭喜你,像我一樣,得到永生的懲罰吧。”

漆黑的礦洞裡,年輕的道士雙眸閃光地望著他,終於笑出了聲:“這個故事太好笑了,你真應該看看自己此刻的神情。”

杜路怔怔地望著他。

一瞬間,歲月像是海嘯般倒流了回來,他恍然站在夏末南詔國湖邊的小木屋旁,望著年輕的自己把耳朵貼在牆壁上,皺眉困惑地聆聽著老國王和紫衣聖姑的密謀……

那一年的洱海邊,老國王目睹了神秘的波斯和尚將一個男童和一個女嬰扔入水中,後來女嬰沒死,她的哭聲可以使所有人睡著。而小男孩先是死去,隨後複活。大祭司在聽聞這件事後,拍著大腿,對老國王密語了一番……

後來,老國王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把哭泣的女嬰放在銀色孔雀宮中,向天下發放藏寶圖。

第二件事,向苗寨尋求同根蠱的奧秘。

多年後,他們趁著良朝收複舊地的時機,渾水摸魚挑唆起內亂,老國王終於抓到了當年偷走女嬰的苗族聖姑,對著她怒吼道:

“……不要剝奪我的夢,即使是假的,也比直麵鏡子裡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要強!我,我不能接受自己就是鏡子裡的那個人!”

老國王的屍體前,紫衣女人笑得渾身發顫:

“老傻瓜,如果你不尋求永生的話,你本來可以活得更長;但你對永生的尋求,讓你的兒子們絕望。”

故事早已講完了。

而多年後的杜路,才恍然聽懂。

世上有一種陣法,叫作雙鎖,兩麵歸一,陰陽同生。

生命本是脆弱的,死亡本是必然的。而同根蠱讓兩人的死亡互相影響,更加重了這種脆弱性。

但若是世上有一個人,他永遠都不會死呢?

因為同根蠱能夠使兩人生死同時——

那麼複仇者隻需要找到與皇帝中同一對同根蠱的張蝶城,十年後殺了張蝶城,也就殺了趙琰。

因為同根蠱能夠使兩人生死同時——

那麼老國王隻需要找到長生不死人,將蠱蟲種在彼此身上,道士的生命永遠沒有終點,老國王的生命也會一直延續。

等杜路終於聽懂這個故事時——

他終於在那個噩夢中徹底跌落了下去,一個那麼高大的男人,站在漆黑的礦洞中淚流滿麵,對著黑暗中憧憧的人影說:“不要躲了,你出來吧。”

黑紅骷髏和道士青年對視了一眼,點亮了漆黑中一盞明燈。

他們身後,一盞又一盞明燈在漆黑礦洞中接連點亮。

最先照亮的是一個青衣書生的麵孔,道士李鶴顧不得擦手上的碧血,就拉著書生的衣袖,把這黑眸紅唇的書生拉到杜路麵前,笑著問道:“翁公子,你數日未見杜將軍,現在看看他,是不是氣色好多了?”

書生翁明水也笑著點頭:“是好多了。”他話鋒一轉,“杜將軍是不是有很多問題要問我,我為何在揚州向官兵舉報你們,又為何與叛軍們站在一起,出現在漆黑的礦洞裡?”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杜路並不看他,焦急的目光望向漆黑的深處,一盞盞油燈亮了起來,一個個年輕堅毅的麵孔走到了火光中,隊伍綿延不絕……這是一支複仇的軍隊,他們生於黑暗,卻誓死要去得到光明。

“杜將軍是否有問題要問這支軍隊,他們為何要把你擄到黑暗中,又為何要給你一條生路?”

“不,我也不是要找你們。”

燈火夾道排成兩側,都已經亮了起來,照得漆黑礦洞粲然如白晝。杜路站在儘頭的鐵床前,盯著另一側儘頭處的漆黑,那裡什麼也看不見,但他已經感受到了那個人就在那裡。

他垂下頭,有些痛苦地說:

“我現在應該叫你什麼,地下軍的首領,十年陰謀的佈局者,皇宮綁架案的主謀,還是……”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