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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掖挖蠱BSpU傻豢 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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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中,垂頭站在陛下的案牘旁,宋有杏的手指在抖。

暖閣中的油燈因為芯長而變得昏暗了,微弱的燈火在一旁的小銀剪上跳動,像是發出某種哀求,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剪燈。

細微的燃燒聲中,宮燈長長的穗子都垂凝在空中。

陛下已經盯著那兩封信看了半晌。

這期間,宋有杏害怕得聲帶發緊,他埋頭緊閉住眼睛,這才一股腦地把這十二天的經曆和盤托出。這是他第三次講這個故事,縱然在細節上不自覺地贅述,卻一丁點也不敢隱瞞,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全部敞亮了托在銀盤裡交給趙琰去看,生怕對方看不清。

但等他終於講完時,怯怯地睜開眼睛,卻看見案牘旁蒼白高大的帝王保持著他進門時的姿態,仍望著那兩封信出神。

宋有杏大氣不敢出地等待著。

他不敢抬頭,脖子已經勾得痠疼,目之所及的地方隻有地毯和案牘上的紙頁。無聊的寂靜中,他的目光開始順著文字不自覺地閱讀:臣等未見可汗布哈斯赫,而北漠設宴於雁門外……他突然意識到這是陛下的軍報,連忙收了目光,眼球便隻能在地毯和自己的靴子這一片狹小的空間來回遊蕩。

燈光被壓得越來越暗。

當帝王終於開口說話時,那一句低低的聲音像雷霆般擊破了寂靜,震得燈光流蘇發顫,震得宋有杏的腦袋像鑼一樣“嗡”的一聲響,所有血液都壓上了脖頸,壓得他眼前一片發黑。

“來人,把他押走。”

震驚中,宋有杏竭力抬起痠疼的脖子,映入眼簾的卻是男人一張頗不耐煩的臉。陛下仍握著那兩封信,坐在案牘前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搖頭道:“王念真是老糊塗了,我讓他在揚州斬立決,怎麼還專程把罪臣送到我眼前?”

“陛下——”宋有杏望著紙窗外攢動的人影,急得聲音發尖,“請等一等,微臣還有劉田好的下落沒有告知您,讓我將功贖罪一次——”

“不必了。”

趙琰並沒有抬頭。

在侍衛們推門的吱呀聲中,宋有杏緊張地望著這威嚴沉默如崔巍高山般的帝王,四周燈光越來越暗,逮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在一片黑暗中絕望地昂起頭,抓住最後的時機,雙手緊緊抓住桌沿用最快的速度說道:

“十六年前那場筵席後,翁朱把劉明玉劉田好姐弟賣入了樂坊,梅尋回家後良心不安,托人悄悄地把他們贖了出來。劉氏姐弟就這樣來到了金陵梅家,可是後來梅家發生了一場大變故——”

宋有杏故意停頓一下,試影象吸引王念那樣,吸引陛下的好奇心,用這珍貴的訊息再救自己一次命。陛下就不想知道劉田好的下落嗎?這是張蝶城綁架案中最確鑿的嫌疑人之一啊!

可他絕望地看見,陛下隻是置若罔聞地抬起手,將兩封信紙扔進油燈中,然後埋頭繼續批閱軍報。

侍衛們終於衝了上來,在宋有杏被拉開時的驚惶尖叫聲中,趙琰低頭批改軍報,搖著頭,自語般輕聲道:

“那不重要。”

雪還在下。

一隻絳紅色的鴿子,突然帶著渾身濕漉漉的羽毛,在長長的礦道內滑翔飛入,卻被鐵門阻攔。

“老闆,有新信傳來了。”

礦道的入口處,翁明水取下鐵門的鎖鏈,讓紅鴿撲扇著翅羽,一溜煙飛了進去,從黑暗中飛向金光。

杜路和韋溫雪同時回頭,望著那鴿子。

“你們聊完了嗎?”翁明水跟在鴿子後麵,一步步走了進來,“老闆,你快看看這封信上寫什麼,張蝶城的病情最近怎麼樣了?”

這隻是一句無心之言,可是這句話一落下,杜路瞬間繃直了脊背望向翁明水,聲音在發抖:“你說什麼?”

紅鴿還在空中飛。

翁明水還沒反應過來,杜路身後,老闆突然以袖掩麵,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映光你先出去。”

翁明水便點了點頭,準備聽老闆的話轉身離開,可杜路叫住了他:“不要走,你現在就把鴿子上的字條拆下來,拿給我看。”

“這……”他為難地站在路中央,望瞭望杜將軍又望瞭望韋溫雪,求助似的問道,“老闆?”

“映光你走,不用理他。”韋溫雪不看杜路,“這是咱們的事,你把鴿子也帶走,彆讓杜路攪和進來。”

“好。”

翁明水便對著天空吹一聲哨,還在往韋溫雪身旁飛去的紅鴿,在半空中乖乖地掉頭,向礦洞外飛去。

杜路卻已經顧不得這一隻鴿了,他猛地站起身,望著韋溫雪胸膛起伏:

“所以說,張蝶城他現在……根本就不在四川?”

紅鴿猛地驚飛了成片黑壓壓的蝙蝠。

韋溫雪靜坐在那兒並不抬頭:“不關你的事。”

“張蝶城到底在哪兒?”杜路的手指插進了自己的頭發,他在猛虎麵前來回踱步,“你騙過了所有人是嗎?整個帝國根本就不知道它在麵對什麼,這顆炸彈比他們所有人以為的都更深更恐怖,是嗎?”

“我跟你講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但是真話並不能保證這是全部的故事。韋二,你告訴過我的,”杜路望著他,光在眸子中痛苦地閃動,“真和實,本來就是兩件事。”

“你也終於體會到這種痛苦了?”

“是啊,我也終於體會到了。”他聽見身後紅鴿簌簌的逃離聲,垂下頭,望見了金虎懵懂的眼睛,“詞不達意,物不可窮。縱然文字偉大,但是文字永遠有邊界,有所不能及。在這個浩瀚斑斕的世界裡,它在擴大我們的生命,也在縮小我們的生命。我們縱然身處廣袤無垠的時空,可一旦有所想有所思,便難以逃脫文字和言語。我們是在言語的籠子裡看世界,一旦懂得言語,便終身無法再逃離出去。

“所謂真實,便是言語籠子裡框住的東西。

“我現在就在你的籠子裡,韋二,你用一個真話構成的故事困住了我。”他望著那碧綠渾圓的眼睛,突然輕聲笑了,“真好奇如果我們不懂文字也不會說話,我們該怎麼思考。或許,我不應該再思考了,我應該像隻老虎一樣做事。”

在韋溫雪瞬間瞪大的眼眸中,杜路衝了出去。

積水在他身後四濺。

這或許是他在病榻十年後,第一次拚儘全力地奔跑,像個少年,像個捕食的獵手,又像在追回什麼錯誤已久的東西。韋溫雪盯著那背影,讓他陌生,又讓他熟悉,銀光中的水花在杜路身後甩開,淅淅瀝瀝的,通向漆黑礦道的儘頭。

金色的猛虎興奮地追了出去。

他絕不該在一隻老虎麵前奔跑,任何人都不該。韋溫雪歎了口氣,按下軟榻旁的機關,一道鐵柵門在胖胖潔白的虎牙逼上杜路後背的最後一刻,從空中險險地降落。被困在另一頭,胖胖不甘心地扒著鐵門,豔羨地望著前方的男人在礦洞中一躍而起,腳下金色的水珠在半空中濺開,杜路抓住了那隻鴿,以少年般矯健的身手,迅速拆開了那張字條。

他的目光卻在看見落款的一瞬間就潰散了。

那封寄給韋溫雪的信,在最後一行落款上寫著——

布哈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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