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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掖挖蠱BSpU傻豢 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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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路,活在我的籠子裡,難道不好嗎?

那樣我們還可以是朋友。

隔著一道鐵門,兩人在積水金光中無聲地對視。

他終於從那場噩夢裡徹徹底底地掉落了下去,他捏著那薄薄的一張信紙,站在積水與金光中,平生未展的眉眼痛苦地望向他的舊友。在那紅衣公子帶著嘲諷的神情開口之前,他帶著最後一絲希冀搶先問道:“韋二,你給我一個解釋,我相信你有苦衷——”

“沒有解釋。”

他看見那人平靜而陌生的神情,那聲音在長長的礦道裡帶著風穿行而來,像一支箭一樣穿透了他:“我們本來就是盟友。”

滿地積水中無數光點在晃。

“我從十年前就資助了一支北漠流軍。

“杜路,在內戰最艱難的時候,你曾經收到過一筆銀子。但你不知道的是,你並不是唯一收到這筆銀子的人。我暗中扶持了許多勢力,隻要他們有害於趙琰,我便資助他們;隻要他們有軍隊,我便與他們做生意。

“我的盟友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紅衣的韋溫雪坐在銀光中,隔著漆黑鐵門與滿地水光,平靜地望著杜路的臉,“我為了殺死趙琰而做的準備,早在十三年前那個雨夜就開始了。”

杜路怔怔地望著韋溫雪。

“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從來都是多方下注。”銀光在他潔白的雙手間拂蕩,他說,“縱然內戰中我押輸了,但是十年後我再次賭贏了。當年那個流亡軍隊的年輕首領,就是當今重統了北漠七部的新一代天可汗:布哈斯赫。”

杜路沉重地搖頭:“他是一個異族人,你不應該和他攪在一起。”

“可是杜路,我與他的交情可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這十年來扶持布哈斯赫一步步在草原上起於微時的人,就是你麵前的我。”韋溫雪望著猛虎一步步走回來,“可以說,沒有我,就沒有今天的布哈斯赫,他就是我親手培養的、註定要向趙琰咬去的恐怖巨獸。”

“可誰能保證這隻巨獸不會咬傷你呢?”

“他會的,杜路。”韋溫雪平靜地說,“他的力量遲早會超出我的控製,從我當年在銅雀樓的暖霧中源源不斷地把鐵器火藥運向北漠的那一刻,這種失控就註定會發生,一個製造者永遠無法終止將要爆炸的炸彈。”

巨虎離軟榻上的主人越來越近。

“你現在停下還來得及,在釀成更大的悔恨之前,你還來得及——”

“可若是我不想停下呢?”巨虎已經走到了眼前,“可若是我就想要這場爆炸發生呢?杜路,若是我告訴你自從在大雪中逃離長安的那一夜,我這十三年來活著的唯一意義,就是在等待爆炸響起的那一天呢?”

“可你把這炸彈造得太大了,韋二,你絕不該把張蝶城送給布哈斯赫,如果你隻是為了殺死趙琰,你絕不該把整個國家和百姓都拖入這樣的戰爭火海中——”

“可是誰告訴你我的目的隻是為了殺死趙琰呢!”

在杜路震詫的目光中,韋溫雪猛地拍榻而起,胸膛起伏:“縱然我窮途受困經曆折辱,可我一生的目的地,絕不是為了完成什麼可笑的複仇故事,你明白嗎杜路?你什麼都不明白,就像真把我當成那個歌樓上落魄不甘心的老闆一樣,你把我看窄了!”

滿地積水在二人之間湧動。

“可是韋二,縱然你有青雲之上的抱負,可你怎麼能把國家的利益出賣給北漠人?”杜路焦急地望著舊友的眼睛,“我們都是經曆過良朝的人,你知道北漠人進入雁門關意味著什麼。自從五鹿之戰後,我們花了整整一百年才把北漠人徹底趕了出去,我的爺爺我的戰友都死在這場漫長的事業中。而你現在,卻要出賣一切,而把蠻夷再次引入中原作亂?”

“蠻夷?”紅裘男人笑了一聲,“趙琰竊鉤者,毀絕王室,失禮背義,縱居中國之地,亦不過為新夷狄!”

“這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進於夷狄則夷狄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韋溫雪抬頭望著杜路,“孔子作春秋,一字寓褒貶。頓、胡、沈、蔡、陳、許雖為中原之國,因其不守禮,王室亂,莫肯救,君臣上下敗壞,而被公羊高傳為‘中國亦新夷狄也’。而楚國雖為蠻夷,卻因為戰勝晉國而釋放俘虜的仁義之舉,楚莊王亦能被孔子尊稱為‘楚子’。如今趙琰犯下的滔天罪孽,無異於夷狄之行,而大良宗室血脈仍存,我等自當尊王攘夷!”

“韋二,不要再跟我辯經史了,你絕對不能做這種事!你摸摸自己的心!”

“杜路啊,你把我看窄了。”紅衣公子仰天歎道,“我不是在賣國,我是在再造聖國!”

“那你也不能和布哈斯赫合作。”

“子路問過孔子同樣的問題。”韋溫雪望著舊友焦急的眼睛,平靜地說,“那時晉國有一個人叫佛肸,他占據中牟城反叛,召喚孔子前去。孔子想要去,子路質問孔子說:‘曾經我聽老師你說:親自做壞事的人那裡,君子是不去的。如今佛肸反叛,你為什麼要去他那裡?’孔子說:‘因為真正堅硬的東西,怎麼磨也不會壞的;真正潔白的東西,怎麼染也不會黑的。而我不想做一個苦澀的葫蘆,一輩子隻掛在那兒卻沒有任何用途。’改變時代的機會稍縱即逝,孔聖尚且為之奔走,我們又怎麼能自甘荒廢呢?”

“韋二!縱然你真的磨而不磷,涅而不緇,可你又怎麼可能依靠蠻族人去造出真正的聖國?”

“真巧,子路也問過孔子這個問題。還有一個魯國人叫公山弗擾,他占據費邑反叛,召喚孔子,孔子也要去,子路又不高興了。可孔子說,不管他是誰,隻要他用我,我就能在那裡複興周禮,我會再造一個東方的西周!”韋溫雪盯著杜路,“縱然布哈斯赫是個北漠人,可他從十年前就是我的學生,他崇拜孔子,推崇禮樂,他願意以我為師,再造一個新的大良!”

“韋二,我並不阻止你血債血償,趙琰對你做的事,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勸你原諒。但我要懇請你想一想,你的仇恨到底要到何處為止?”杜路站在柵欄鐵門前,焦急地望著另一端的韋二,“你不能炸毀整個國家,你更不能把張蝶城交給北漠人,這場爆炸會炸到所有人,而你的仇人隻是趙琰……”

“是啊,趙琰是造成我一生不幸的元凶,可他還有許多幫凶:殺了我哥哥和小月牙的邊俊弼,殺了寧老師的沈持重,切掉我手指的獄卒們,背叛了大良的裴家,吹哨舉報我們的紅臉兵,每一個在兵變中舉起刀劍的人……他們殺死了我父母、哥哥、淑德、柳公子、綠果兒、陳寧淨、小凝霜……這不是一個個名字,這是從我的生命裡真切地消逝的每一個人。他們每死去一個,都有一部分的韋溫雪也死去了。

“而現在,所有做過惡行的人,正在這個春光中嶄新的朝代裡接受獎賞。他們手握權力,儘情施展他們的抱負,構成這個國家一層又一層的基石。而我呢?我失去了我的名姓,失去了我的未來,被困死在揚州十三年,還要啞巴似的在蹉跎中漸漸死去。

“我隻有把現在的權力結構全部炸碎,炸得粉碎,我才能從困死我的揚州裡逃出來,回到長安,回到金殿上,回到首列群臣的時代,回到我記憶中光輝的歲月,回到生命原有的軌跡。

“我本不該是個無名之輩,我本不該是那個男老鴇溫八的,我本不該寂寂無名地在酒色裡死去!

“仇恨並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杜路,我還有太多事要做。縱然沒有同根蠱,我也會找到一千種一萬種彆的方法殺死趙琰;縱然沒有你,我也會跟布哈斯赫合作來推翻這個王朝。

“杜路,不要把你想得太重要,我的人生其實和你沒有關係,我隻是要做完我該做的事。”紅衣公子在光芒拂蕩中抬頭:

“這是我的必行之路。”

萬千水滴從礦頂砸向地麵,流光四濺。

站在鐵柵欄前,杜路痛苦凝望著舊友:“是啊,我不該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擁有布哈斯赫那樣強大的盟友,你手握富可敵國的財富,你能調動黑暗中如此龐然的軍隊。你其實根本不需要我,我這樣一個兩手空空的人,有什麼力量能幫你重造舊國?我隻是一個累贅而已。”

“杜路……”

“可你卻偏要救我。”積水的光在他濃黑色的眼眸裡流動,“可你卻費這麼大的力氣,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把我牽扯進綁架案中。韋二,關於這其中的答案,我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測……”

“不要再想了杜路!”韋溫雪意識到了什麼,昂頭對杜路低吼道,“我救你就是救你,你不要再瞎想了——”

“我猜,你救我的根本目的,是打算把我也作為禮物送給北漠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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