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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掖挖蠱BSpU傻豢 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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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昏暗礦道中。

青衣紅唇的書生翁明水,正在皺眉擰著自己的袖子。

“這個馬馬虎虎的李鶴。”書生一邊走,一邊低頭抱怨道。他身上的衣衫雖然舊得發白,卻如冷水中的玉石般潔淨,看得出主人在窘迫生活中保持著小小的潔癖。唯有這個跟他較勁的袖子——外麵纖塵不染,可一掀開裡子,卻露出一個黏糊糊的青色手印。

是李鶴給杜路喂碧血時留下的。

剛剛,杜路在被種下同根蠱後,喊著要見一個人。李鶴便顧不得擦手,拉著翁明水的袖子把他拉到杜路麵前,五根手指往他袖子裡麵一印,瞬間留下了這黏糊糊的血手印。

翁明水最開始還沒察覺,直到他受老闆的托付,把從北漠飛回來的紅鴿拿走餵食,捲起袖子的一刹,他猛地發現自己袖裡的血手印,一下子渾身不自在起來。

他決定去找一桶水來洗袖子。

翁明水低頭擰著袖子,孤身一人,在這陌生複雜的礦道內越走越快。他其實不喜歡這漆黑陰暗的地下世界,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杜路突然沉船,他是可以一直舒舒服服地待在揚州的。

好在隻剩七天了,他想,隻要忍過黑夜就是黎明。

可在第三次路過同樣的岔路口時,翁明水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好像在地下礦道裡迷路了。

不該這樣,他望著身周空無一人的昏暗石道,茫然地四顧:原本應該有兩個人在此地執燈駐守。可人去哪兒了呢?寂靜中,滴水一聲聲愈發詭異,翁明水望著地麵上那兩盞孤獨燃燒的油燈,猛地打了個冷戰。

他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袖子,迅速轉身。在這寂靜幽長的礦道中,他一個人一步步往回越走越快,逐漸疾走如逃……他卻絕望地發現,他第四次走回了同樣的岔路口。

兩盞孤燈在地麵上越燒越低,水滴一聲聲愈發急促,翁明水雙眸顫顫地望著這岔路口,突然“啪”一聲。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滴在了他臉上。

翁明水顫抖著伸出手——

卻摸到了滿臉黏稠的鮮血。

望著眼前一片猩紅,他忍住自己尖叫的衝動,儘量鎮定地緩緩抬頭,望向了自己的頭頂。

昏暗中,一個人戴著雕刻睚眥、禿鷲種種怪獸的詭異鐵麵具,渾身漆黑,正如一隻巨大的細腿蜘蛛般,無聲地盤棲於礦道平滑的洞頂,目光幽幽地俯瞰著翁明水:

“你知道,假冒陛下的間諜是什麼下場嗎?”

那聲尖叫終於響起。

翁明水拔腿就跑,他再也顧不得選麵前的岔路,狼狽地衝向了其中一條,一腳踢翻了地上的兩盞油燈,衝向了似乎安全又似乎陷阱重重的無儘黑暗中……

千裡之外,長安,地下宮殿中。

她根本不是劉明玉,她真正的名字明明是……

宋有杏在激動中撞向了木籠的柵欄。

“我有重大的發現要稟報陛下!”整個木籠在他的撞擊下簌簌發顫,宋有杏雙手緊緊握著木杆搖晃,目光焦急地望著眼前還在慢悠悠盛飯的獄卒們,“你們快去!如果陛下不肯召見我,你們就去找那個黃衣內侍潐潐,跟他說我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幾個侍衛對視了一眼。

“快去!快去!”宋有杏聲嘶力竭地衝他們喊,“再晚就來不及了!”

有個侍衛猶豫著,緩緩站起身。

“去啊,去啊。”宋有杏眼含希冀地望著他,雙手不斷比畫,望見侍衛真的往外走去,登時激動得不能自已,“今日之恩,宋某下輩子當牛做馬感激不儘!”

“我會幫你把話帶到的。”

那侍衛回首,對宋有杏遙遙地點了一下頭。宋有杏便感激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雙鎖陣外。

眼前的燈火明亮溫暖,風雪聲都顯得寧靜了。

宋有杏整衫,在橙色燈火中滿懷希望地等待著。

誰知半天過去了,他等得望眼欲穿,那去帶話的侍衛竟然還沒有回來。

“怎麼回事啊?”其他幾個侍衛小聲地嘀咕著,望著腳下的燈油芯越燒越短,影子越垂越長,大門處卻紋絲不動。漫天冰雪聲中,昏暗房間裡所有人都在等著那個侍衛回來,寂靜中等得越發不安。

“各位大哥,我突然感覺,今天的場景,有點熟悉……”

寂靜中,傳來了一個怯怯的女聲。

宋有杏回頭,看見那個名為玉兒的女人,她正雙手抓著木欄,渾身都在發抖,卻努力抬頭,用一種恐懼中求助的目光望向那群侍衛,在寂靜中小聲說:

“你們不覺得,今天和那天,有點像嗎?”

“哪天?”

“張蝶城……被劫持那天……”

昏暗房間中登時一片嘩然。

“你在瞎說什麼?”寒冬深夜的風雪聲中,望著地上大塊大塊深紅血跡和牢中眾人拂動的黑影,侍衛的聲音不由得有點煩躁,“彆找事!”

那衰弱的女人,順從地垂下了頭,身體卻抖得更厲害了。

宋有杏心生好奇,對著旁邊的籠子悄聲問:“你在想什麼?”

“你們不明白,今天和那天一模一樣……”寒冷昏暗的囚室內,那女人越來越激烈地顫抖著,大滴大滴淚水在恐懼中砸落,“同樣是這麼大的雪,同樣是這間屋子,同樣有兩個宮女單獨出門了,我等了半天她們沒有回來,我就出去尋她們,然後屋裡所有人都被殺了。”

眾人聽得毛骨悚然,那皺著眉的侍衛再次嗬斥道:“彆瞎說——”

就在這時,玉兒爆發了一聲尖叫。

“他們來了,他們又來了!”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脖頸,癱在了木籠中,“他們又盯上了這屋中的一個人,他們又要殺我們滅口了!”

一串雞皮疙瘩在寒冷中爬上了宋有杏的後頸:“他們在哪兒?”

玉兒沒有說話。

她的瞳孔漆黑一片,她抬手,在寂靜中突然指向了宋有杏的背後。

你有沒有做過那種夢?

夢裡,你與深愛之人想要之物,隻有一步之遙,卻永遠也狂奔不到。

宋有杏帶著滿額冷汗,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

牆壁上的燈影越搖越快。

滿天風雪聲在房頂間發出巨大嗡鳴。

一片寂靜。

而一個戴著恐怖白瓷麵具的活人,就那麼靜靜地站在他身後。

宋有杏爆發了那聲尖叫,在這方狹小的籠子裡,在眾目睽睽大暴雪深夜,他如一個被蛇咬了一口的人一般猛地向上躥去,用雙手拽住了木籠的柵欄。“救我!”他懸在半空中的腳在顫,他用虛弱的手臂勉強把自己掛在木籠上,驚恐地回頭望向籠子外求救。

他看見了一片血紅的昏暗世界。

侍衛斷首的屍體,就那麼直愣愣地撲向了他的籠子,切口處還噴著血。

這間大雪夜裡原本燈光安詳的地下宮殿,刹那間什麼都變了。

在滿地屍首的雪光中,三個同樣帶著恐怖白瓷麵具的人,手持狹長的彎刀,從昏暗中走上前,漸漸從三個方向同時圍住宋有杏的木籠。

木籠內外,四個白瓷麵具人,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宋有杏。

他們一句話不說。

他們手中的彎刀還在滴血。

“諸位好漢……”宋有杏的腳踝軟了下去,他掉落在籠中,像個得了軟骨病的人般匍匐著,麵色蒼白地對他們昂起頭,“求你們了,不要殺我——”

“你被關在這裡等死,就不想逃出生天嗎?”

宋有杏猛地愣住了。

“如果狗皇帝不肯信任你,那你為什麼不來加入我們,另尋一條生路呢?”

一片漆黑的礦道,翁明水在氣喘籲籲中慌亂地狂奔,腳下冰冷積水四濺,空氣愈發悶濕發黴……終於,翁明水看見了牆壁磚縫中一個閃著銀光的金屬蛇頭,他突然間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得救了!老闆告訴過他,銀蛇是遍佈整個地道的報警器,蛇眼、蛇牙、蛇芯中分彆藏著一個數字,就是你此刻的位置。隻要按數字分彆叩擊,遍佈十層地下礦道的三條金屬蛇身便會依次傳聲,整個地下空間中的同伴便立刻得知危險,從蛇形密道中迅速趕來搭救。

顧不得及膝的冰冷積水,翁明水趕緊蹲下身湊近蛇頭,在昏暗中瞪大雙眼仔細辨認數字,指節在蛇眼、蛇牙、蛇芯上焦急地一聲聲敲響……

“有用嗎?”

一聲鐵麵具後嗡嗡的聲音,在翁明水頭頂冷不丁地響起。

翁明水敲完了最後的數字,抬頭,與頭頂上如蜘蛛般盤亙的鐵麵人冷冷地對視。

“我勸你最好現在就逃。”那青衣書生臉上帶著隱隱的嘲諷,黑眸中含著威脅,“再過一會兒,我們的人就會把這裡包圍,你將命喪今日。”

“是嗎?”鐵麵後的男人似乎被逗笑了,“那你看這是什麼?”

平滑潮濕的洞頂上,他卻如履平地,像昆蟲般伸出一隻漆黑的長臂,五指猛地鬆開,手中一大把閃著銀光的金屬製品劈裡啪啦地掉了下來,砸進積水中。

翁明水拾起來一看,當即呆在了原地:

那竟是十幾塊銀色的蛇頭,蛇眼、蛇牙、蛇芯上各藏有一個數字,背後的金屬切口整齊,分明是眼前人從牆壁中生生切下來的!

他搗毀了這一片地區的所有警報器!

眼看翁明水的目光開始潰散,鐵麵人火上加油似的挑逗道:“快去看看吧,你剛剛敲的蛇頭,說不定還能用呢?”

翁明水顫抖著再次蹲下身,兩指撫上牆壁中那個銀色的蛇頭,微微一用力,那蛇頭竟從牆壁上滑落了下來,露出背後切口整齊的三條金屬管道,在剛剛的匆忙中已經被他按照蛇頭上的數字叩響。

“你贏了。”翁明水長歎一口氣,垂下了手臂,“這是個被調包的蛇頭,我卻親手敲響了它,把所有援兵引到了錯誤的位置。”

“這可以為我們爭取一炷香的時間。”蜘蛛般的鐵麵人在洞頂上倒懸著坐下,幽幽地說,“一炷香的時間,能夠做很多事。比如殺人,比如綁架人質,再比如……談一個合作。”

翁明水登時抬頭,警覺地望著他:“想都彆想。”

“前梁宰相翁朱家的七公子,你為何要對一群西蜀武林中的叛賊忠心耿耿呢?”鐵麵人倒坐著望向他,聲音誘惑,“況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杜路還是造成你國破家亡的直接凶手。”

翁明水儘力保持著一張不動聲色的臉:“沒錯,我恨杜路,杜路已經死在我們手中了。”

鐵麵人回敬了一聲嗤笑。

“你為什麼如此熟悉礦道的地形機關?”翁明水盯著他,黑眸冰冷,“你到底是誰?”

“我讀了你在揚州對宋有杏做的事,絕妙的手段。”鐵麵人完全避開了翁明水的問題,話鋒一轉,“可這不是你想出來的吧,是誰教你做的?”

“不關你的事。”

下一刹,兩道刀光從天而降,刀鋒交叉抵住了翁明水的喉結,那詭異的鐵麵在空中倒懸著,雙眸冰冷地盯著書生慘白的臉:“說!”

書生雙眸顫抖地沉默著,脖子上刀光越逼越近,滴水越來越快,鋒利的刀尖抵在麵板上向上猛地捅去。

就在這一刹——

他們身側的牆壁外,突然傳來了敲牆的聲音!

“來人啊!”兩刀交叉的銀光中,翁明水大吼一聲,奮力扭頭對著那道牆爆發道,“我在這裡麵——唔!”

鐵麵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書生的嘴巴,卻聽見牆外人立即道:“是映光公子嗎?你怎麼會困在這裡?可曾看見一個黑衣鐵麵人?”

鐵麵人聞聲皺眉,原來此刻牆外之人,正是剛剛交過手的那個黑紅骷髏!他瞬間收刀,一手捂緊書生的嘴巴,一手用力攥住書生瘦弱的脖頸,感受到臂中人的瑟瑟發抖,鐵麵人倒懸著貼近了書生,聲音冰冷地耳語道:

“你讓牆外那個人離開。”

書生在窒息中驚慌失措地搖頭。

“你還不清楚自己麵臨著什麼嗎?”鐵麵人的氣息在翁明水耳朵上遊走,“你膽敢冒充皇帝的暗探,構陷朝廷命官,如今事情敗露,你已經是帝國的通緝重犯,落在了皇帝真正的暗衛手中。隻要牆外人再往前走一步,我保證,你會立刻死在我手中。”

胸中的空氣被一絲絲剝離,翁明水在鐵麵人的桎梏中奮力掙紮著,卻在痛苦中一直搖頭。

“你倒有些骨氣,至死不肯出賣你的頭兒嗎?”鐵麵人冷笑一聲,“可惜你真傻,他早已把你當成了替罪羊。”

掙紮中,翁明水動作慢了下來,難以置信地望著鐵麵人。

“他有多聰明,你就有多愚笨。”鐵麵人嘲諷地望著書生,耳語的聲音冰冷無情,“你自以為聰明過人,讓宋有杏出麵做事,自己卻躲在暗中,一旦事發就可以把一切罪責推到宋有杏身上;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頭兒讓你出麵欺騙宋有杏,而他躲在暗中不露麵,事發後同樣也可以把一切罪責推到你身上呢?”

一邊耳朵裡聽見鐵麵人的冷言冷語,另一邊耳朵裡聽見聶君在牆外焦急地敲擊機關,翁明水在窒息中滿臉慘白:“不要再挑撥離間了——”

“為什麼此刻你會成為帝國的通緝犯,而你身後那個頭兒卻安然無恙?”鐵麵人卻不肯停下,一聲聲引誘如同毒蛇吐芯,“因為是他把你暴露了出去,他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你本是揚州一個安穩的書生,是他安排你露麵做鹽船之事,才害你於如此險境!死到臨頭的一刻,你想的卻還是千萬不能讓人發現他的身份?書生啊,他奪了你的命,你卻還在給他儘忠呢?”

滿臉蒼白中,翁明水咬緊了牙齒,從牙縫中嘶聲道:“不可能!他不是那樣的人,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鐵麵人冷靜地道:

“那我隻問你一句話:他若不想拿你當替罪羊,為何不自己出麵找宋有杏,偏偏讓你出麵呢?”

冰冷漆黑的礦道內,書生愣住了。

垂落的水珠在兩人之間一滴一滴地噴濺。

“翁公子,我已扭住了此牆外的機關,但這個機關是一個雙鈕,需要你同時敲一下牆壁才能開啟。”久無人應,牆外的聶君深深感到事情不妙,在愈發讓人心驚的寂靜中,對牆的另一側吼道,“翁公子你還好嗎?你快敲一下牆,我馬上救你出來!”

牆內,鐵麵人重新以雙刀壓在書生身上,鬆開了他的嘴巴。

“選吧。”他倒懸著貼近翁明水,如惡魔般耳語道,“讀書人,二者不可得兼,你是否真的要為了一個把你當作替罪羊的人,賠上自己的性命?”

水珠還在砸落,地麵上一圈圈漣漪搖擺,書生雙眸顫顫地盯著自己的手心。

老闆曾經撫摸過他這隻手,在寒冷重病的冬天,把他從貧窮和死亡中拉了出來;但尖利的刀此刻正抵在他的身後,連同那一顆顫動的搖擺的內心,那拚命不去承認卻被挑唆冒頭的疑慮,越來越浮出心底……

“聶君,”良久,他終於開口,對牆的另一側艱難地說道——

“我沒事,隻是認錯路了。”

牆外,聶君發出疑慮的聲音:“翁公子,你——”

“我真的沒事。”在身後鐵麵人含著陰冷笑意的注視中,翁明水放下了那隻手,對牆外人輕聲說,“你走吧,我已經找到回去的路了。”

你知道,一個假間諜在落入敵人手中之後,要如何逃脫嚴酷懲罰嗎?

如何?

從此成為一個真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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