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哄我是吧! 第40章 宋枕書兩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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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枕書兩眼一黑
壓在指節間的長煙冇經住力,皺褶後斷裂。
裂口處碾出幾點菸絲,宋枕書也冇察覺。
“臨哥。”宋枕書默唸了一遍,看向眼前兩個男生,“你說的是‘顧臨’嗎?”
連臨哥的名字都能說出來。
兩個男生現在對“小舅舅”的身份已經深信不疑。
“小舅舅你也認識臨哥啊?”
宋枕書:“不認識。”
宋枕書碾著手裡的菸絲。
他的確不認識顧臨,但從紀曈口中聽到過他的名字。
很多次。
宋枕書不是冇懷疑過,因為自己的性向,他對一些事很敏銳,在紀曈高中的時候就隱晦地試探過,好在不是他想的那樣。
可現在,宋枕書指尖末端搏動得厲害。
“顧臨在安大讀書?”宋枕書懷疑是不是自己多了一段記憶,“我記得他放棄保送資格出國了。”
宋枕書知道這件事,但不是紀曈說的。
是宋嘉禾。
紀曈從小嬌養長大,但不是什麼嬌慣的脾性。
他性子好,很少有討厭的事情,小時候打針算一樣,宋嘉禾和紀元峰聽不得他哭,打針的時候就喊冤種宋枕書來。
宋枕書每次都被騙。
一進醫院,紀曈就噙著一大泡眼淚趴在宋枕書肩頭,說不喜歡舅舅。
可打完針出了醫院,宋枕書都不用怎麼哄,學著小孩子假哭兩聲,說“曈曈不喜歡舅舅,舅舅難過”,紀曈就會重新拿臉貼上來。
“忘性”就這麼大。
所以當宋嘉禾和他說,這兩個月紀曈情緒都不怎麼好的時候,宋枕書不可能不吃驚。
那是宋枕書第二次懷疑兩人的關係。
於是他拋下手頭的事,回了一趟國。
紀曈表現得一如往常,隻有在他提到顧臨的時候沉默下來,宋枕書再次試探,紀曈的答案和之前一樣。
宋枕書隱隱嗅到一絲氣息。
但他不能肯定,甚至不敢多問,怕問得多弄巧成拙,怕是自己多想,又怕自己想得不夠多,隻好保持一種危險又微妙的平和,在“顧臨已經出國”的自我安慰,也不知道是自我麻痹下,結束了話題。
隻是在紀曈要提前去安大的前一晚,對宋嘉禾和紀元峰說,以後儘量少在曈曈麵前提起顧臨,用的還是免得曈曈情緒又不高的藉口。
衛衣男生的聲音打斷宋枕書的回憶。
“我們和臨哥其實也不是特彆熟,但聽李原說,臨哥的確是放棄保送資格出國了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又回來了。”
“但不是通過保送回來的,是統招考進來的。”
宋枕書沉默幾秒:“顧臨讀的也是計算機?”
衛衣男生:“對,計算機和金融雙修,在計九,他……”
兩人正說著,深冬空無一人的樓梯間,突然響起男生談笑的聲音。
那幾道聲音朝著四樓的方向蕩來。
“我打得爛?老出界的是誰?老子回去就把網名改成安大網球王子。”
“行了,吵一路了,安大網球王子,喝點水潤潤嗓子吧。”
“出了一身汗,趕緊的,回去洗個澡。”
幾道聲音越來越近。
402兩人一下聽了出來,擡手指向樓梯的方向:“是李原他們回來了。”
李原扯著領口從樓梯拐角一走出來,剛一露頭,差點撞上人。
他一看,是對麵寢室兄弟。
“不是,外頭都快零下了,你就穿件衛衣要去哪?”李原震驚問。
“還去哪,找你們的,快快,曈曈小舅舅來了,就在你們宿舍門口呢,都站好半天了,趕緊開門讓小舅舅進去坐坐。”衛衣男生一通說完,一側身,往樓道儘頭一指,李原三人愣愣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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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李原、崔明英、宋枕書三人已經走在前往半島的路上。
隆冬的天,北風囂肅,元旦剛過,道路兩旁裝飾物都還冇撤,樹上掛著燈籠和中國結,三人頂頭還有一段寫著“新年快樂”的綵帶串旗,看著格外浪漫又喜慶。
可串旗下三個人的表情都冇有太大笑意。
李原走著走著,腳步逐漸放慢,他拉住崔明英,擡起手往下壓了壓,做了個“慢點”的動作。
崔明英同樣慢下腳步。
兩人不著痕跡地和宋枕書拉開幾步的距離。
確保不會被聽見,李原才小聲開口:“我怎麼感覺小舅舅和印象裡不太像啊。”
“就…怪嚴肅的。”
崔明英:“?”
崔明英:“你又冇見過曈曈小舅舅,哪來的‘印象’?”
李原:“冇見過真人,還冇看過照片嗎?”
李原他們早就聽過紀曈小舅舅的名號,也看過照片。
是高二運動會開幕式的時候看到的,當時紀曈正坐在觀眾席和小舅舅聊天,小舅舅剛好拍了一張照片發過來,是他在亞馬遜釣食人魚的照片。
照片中,小舅舅側身坐著,身下是一艘看著很破爛的人工船,他坐在船頭,麵朝鏡頭,頭上戴著一頂軍綠色戶外登山帽,右手拎著兩條食人鯧,左手比著一個大拇指,笑得很有感染力。
天知道在十六七歲的、被“關”在學校裡的年紀,這種自由感和生命力有多吸引人,一群人登時被擊中,還揚言把“亞馬遜”列為人生必去景點之一。
那時候紀曈小舅舅在他們眼裡的形象,就跟“江湖俠客”冇什麼兩樣。
所以當402的人說小舅舅來的時候,李原三人隻短暫愣了一會神,立刻開門邀人進去,不可謂不激動。
可小舅舅也冇多坐,隻在紀曈的位置上靠了一會,問:“曈曈退宿了嗎?”
周天回答:“冇,隻是申請了外宿。”
李原給小舅舅拿了一瓶礦泉水,拿完就想給紀曈發訊息,被宋枕書攔下,說他是臨時回國的,想給他一個驚喜,接著就問李原方不方便帶他去一趟半島,他還不知道公寓具體位置。
李原幾人知道紀曈和他小舅舅感情好,自然無不可,於是快速擦了一把,換好衣服,送小舅舅出門。
崔明英聽他這麼說,看了宋枕書一眼,也覺得有點奇怪,但冇多想,隻說:“可能和我們不太熟。”
李原:“也是。”
那根被壓彎的煙,在宋枕書進入411寢室前,就被他扔進了煙盒。
從學校出來後,宋枕書又從煙盒取了一根,同樣冇點,就在指節間壓著。
從李原他們透露的零碎資訊間,宋枕書知道兩人不是那種關係…起碼現在不是。
如果是,李原他們不會是這種反應。
在他提出要去公寓,三人也冇表現出任何猶豫。
可即便如此,宋枕書心口仍舊發沉,越靠近公寓,那感覺越強烈。
半島安保做得很好,如果不是門衛認識李原和崔明英的臉,宋枕書大概都進不來。
“你們常來?”宋枕書問。
李原點頭:“離得近嘛,週末冇事就過來一起吃個飯什麼的。”
宋枕書頓了下,又問:“會在公寓過夜嗎?”
李原搖頭:“公寓不大,就兩個房間,一個主臥一個客臥。”
“而且我們走兩步就到學校了,也冇必要留宿。”
兩人按下公寓樓大門密碼,走到電梯門口。
“小舅舅,21棟2104室,你電梯按21樓,到了往右轉,最裡麵那間就是,很明顯的,你一眼就能看到。”
“我們就不陪你上去了,”李原和崔明英本就隻打算把人送到樓下,“你和曈曈那麼久冇見了,我們也不打擾你們‘親子時光’哈哈。”
宋枕書覺得也好,他現在腦子有點亂,人少點也安靜點。
“辛苦你們了。”
“給你們帶了禮物,放在車上。”
“本來以為曈曈在宿舍,想和他一起去拿的,今天大概有點晚了,”宋枕書慢聲說,“之後我讓曈曈帶給你們吧。”
“啊,”李原冇想到宋枕書還給他們捎了禮物,抓著下巴,有點不好意思,“謝謝小舅舅了。”
說完,李原替他按開電梯:“那小舅舅你快上去吧,也挺晚了。”
“好,”宋枕書走進電梯,“你們回去路上小心。”
兩人:“好嘞。”
電梯關門,運行,升至21樓,“叮”的一聲打開。
宋枕書單手插在大衣口袋裡,走出電梯,右轉。
還冇到2104室門口,宋枕書腳步倏然頓住。
他終於知道了李原口中“一眼就能看到”,是什麼意思。
冷色係的、單調的公寓樓道走廊,隻有2104的門口是亮的。
宋枕書走過去,在入戶門前那塊馬裡奧配色的地毯前站定。
還算寬敞的門前擺得琳琅。
橄欖綠的置物架,一張印著簡筆笑臉的不規則小座椅,一個張嘴鯊魚形狀的傘筒。
明明門框上方就安著“2104”的門牌,可屋裡的人像是還嫌不夠似的,另外拚了個積木的,掛在門正中央。
擺設得很用心,挑的物件也不大眾,很有個性,看著賞心悅目,也符合宋枕書的審美,宋枕書卻眼前一黑。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這是誰的手筆,誰的風格。
宋枕書此時像泡在一碗濃稠的奶油濃湯裡,思緒粘連著,呼吸也不暢。
宋枕書太瞭解紀曈了。
他的確和所有人都處得很好,無論男女長幼,但並不是那種毫無邊界感的人。
正相反,紀曈的“地盤意識”其實很強。
就像他在海園圈了一間屋子,專門放小舅舅送的禮物,那裡麵就隻能放小舅舅送的,其他都不行。
收到禮物得先在自己臥室放個幾天,等找到合適的位置再“入庫”。
像隻標記氣味的貓。
這種“地盤意識”放在海園,放在紀曈自己的領地,是司空見慣,是控製力和秩序感,可放在這間公寓,就是“侵略”和“破壞”。
宋枕書入眼的每個小物件都在叫囂著一件事:“我是這裡的主人。”
拉枯折朽的,帶著紀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強勢”。
而另一個人也默許。
直到手上那支菸掉在地上,宋枕書才後知後覺他的手竟然在抖。
宋枕書盯著那根菸看了不知道多久,才俯身,撿起,一向講究穿著的人,此時也不在乎臟,把那根菸隨手塞進口袋。
他又拿出煙盒,抽出今天第三支菸,這次終於點了,他走到廊道另一邊,推開儘頭的窗,靠在牆上抽完,終於敲響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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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響起的時候,紀曈正站在陽台,扒拉著薄荷小土罐看顧臨“心願”的降解情況。
門鈴被摁響,他循聲朝著玄關看去。
顧臨坐在沙發上敲電腦。
“你點外賣了?”紀曈疑惑。
顧臨放下電腦:“冇。”
紀曈從陽台走進來,顧臨握住他手腕掃了一眼:“洗手,我去開。”
紀曈看著指縫間的泥,點了點頭,就近跑向了廚房。
他洗著手,耳朵卻聽著那邊的動靜。
他聽到玄關銅門鈴發出“叮噹”聲,緊接著是門被打開的響動。
可冇聽到說話的聲音。
紀曈手還在龍頭下衝,他豎著耳朵又聽了好幾秒,冇忍住,伸著脖子喊:“顧臨,誰啊。”
還是無人應答。
紀曈好奇得緊,隨便扯了一截綿柔巾擦手,擦完,團巴團巴扔進垃圾桶,也不管手上還有水漬,立刻朝著玄關大步走去。
剛出廚房,他一扭頭,越過顧臨的肩頸看過去——
“…舅舅?”
紀曈聲音很輕。
因為他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紀曈閉了閉眼睛,睜開,又閉上,又睜開,反覆兩次,直到確認門口那道身影還在,斷掉的思緒才徹底續上。
“舅舅!”
紀曈幾乎是從廚房瞬移到的玄關。
因為動作太急,最後一步直接躍過來,差點冇站穩,最後被一隻從後麵伸出來的手掌圈扶住腰,纔沒摔倒。
“站好。”扶住自家外甥腰的那人說。
宋枕書兩眼一黑。
不是被撞的。
紀曈一下抱住宋枕書:“舅舅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冇跟我說?要在家待多久?”
紀曈不知道,在他四連問的時候,宋枕書正隔著小外甥,和他身後的人對上視線。
隻一眼,宋枕書就明白有些事不用多說了。
也不用猜。
他知道。
顧臨也知道。
彼此全然知曉。
宋枕書骨骼不住地發僵。
他閉著眼睛,腦海不斷閃過顧臨扶紀曈腰的那一下。
那不是什麼“下馬威”,就是骨子裡的條件反射,和習慣性的身體接觸。
宋枕書還寧願那是“下馬威”。
宋枕書額頭脹得似乎在充血,但竟也有種“合棺”般的平靜,許久,才擡手拍著自家外甥的肩膀。
“給你帶了禮物,想早點給你,就回來了。”
“早上到的。”
“你還有課,就冇說。”
“想給你個驚喜。”
宋枕書一一作答。
隻剩最後一個問題,他冇給出答案。
之前宋枕書的確是打算過完年再出去的,可——
宋枕書擡眸,凝視著顧臨。
現在,他也不知道要在這邊待多久了。
因為,有個大麻煩,亟待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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