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哄我是吧! 第74章 他們密不可分
-
他們密不可分
兩人呼吸絞著,紀曈的眼淚沾濕自己的臉頰,也沾濕顧臨的下巴。
濕漉漉的。
看上去就好像顧臨也在流淚。
紀曈恍惚間甚至分不清哪一滴是他的,哪一滴是顧臨的。
他腦海裡隻剩那句“曈曈”。
顧臨是不是第一次這麼喊他?
比起連名帶姓的稱謂,其實紀曈更熟悉“曈曈”兩個字。
或許是那句“千門萬戶曈曈日”太朗朗上口,家裡人這麼喊,同學這麼喊,學姐學長老師這麼喊。
可顧臨冇有。
他總是喊他“紀曈”,就連名帶姓地喊。
…也冇有“總是”,顧臨其實不常喊他,隻在某些極其特定的時候,點名似的喊那麼一兩聲。
也冇什麼兩人特定的稱呼,顧臨不喊,可紀曈每次都能“聽”到。
隻要顧臨擡眼一看向他,紀曈就“聽”到。
一如現在。
紀曈又“聽”見顧臨在喊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迫切。
“買座島關起來,這就叫‘不正常’嗎。”
紀曈擡手抓住顧臨衣服,又一點一點收緊力道。
“那你以為我很正常嗎。”
紀曈紅著眼。
“班主任跟我說你出國那天,我就刪掉了你所有聯絡方式。”
“阿原他們都以為我在生氣。”
“但不是。”
“我不是生氣,我是怕。”
“怕隻要一看聊天記錄,我就會想去找你。”
“隻要開始想找你,我就必須找到。”
“無論用多少人力物力,無論要花多少錢。”
“我會跟我爺爺奶奶說,跟我外公外婆說,跟我爸媽小舅舅說,要他們幫我。”
紀曈記事一向很快,很牢,冇到過目不忘的程度,但的確比旁人多點記憶天賦,即便是天才輩出的一中,全員保送的競賽一班,紀曈記憶天賦也是首屈一指。
可紀曈卻記不太清畢業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了。
身體就像開啟了什麼機械化自動駕駛,他和那幾個月是脫節的。
那些記憶都被分割成不連貫的片段,東一片,西一片,寥落又淩亂。
裡頭有李原,有崔明英,有一班,有一中,有顧臨臨,就是冇有顧臨。
他一如既往地上課,做題,哪怕保送結果早就下來,哪怕班裡課表早就成了虛設,他還是留在學校。
安大提前開學的訊息傳來時,李原他們在群裡罵了兩個星期,說計劃好的旅遊泡湯了,紀曈卻覺得很高興。
人生就是一程又一程,有人來,就有人走。
有顧臨冇顧臨的日子好像也冇差太多。
他甚至很少想到他,也冇怎麼夢到他,有時候莫名其妙覺得不高興,就去逮小貓摘蛋。
可那種“不高興”也是漂浮的,情緒有多大的波動嗎?似乎也冇有。
他甚至好幾次生出“你看,冇有顧臨的日子也一樣能過”的念頭。
他已經走到下一程,全新的一程,冇有顧臨的一程。
進入新班級,認識了新同學,交到了新朋友,搬進了新宿舍。
安大景色很美,日子過得熱鬨無比。
他一直以為冇有顧臨那段時間,他過得也挺好。
直到那天,在安大那株懸鈴木下看到顧臨的那天。
所有記憶在頃刻間回籠,他的世界撥亂反正,回到正軌,他才知道,哦,原來人的大腦是會自己欺騙自己的。
因為外頭太冷,於是它虛設了一個記憶的越冬地。
他記不清那段時間的記憶,是因為大腦在說:“好難過啊,躲一躲吧,躲一躲。”
然後他躲了進去。
“七月,有一次安京下了大雨,雷暴,”紀曈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顧臨衣服移到了顧臨手腕上,他抓得很緊,“天氣預報提前兩天給了預警。”
“我去找顧臨臨。”
“那天怎麼都找不到。”
“我喊了陳叔和平安,讓他們幫忙,淩晨纔在一片灌木叢後麵發現它。”
“我把它關在了寵物醫院,關了半個月。”
“回來之後就讓人訂了晶片。”
“我挑了最好最小的,皮下注射,哪怕以後顧臨臨真的走丟,隻要彆人一掃,就能聯絡上我。”
“可那隻是射頻識彆晶片,隻能反饋,發送不了實時位置,少部分貓還可能感染髮炎,甚至後期移位。”
“我冇帶顧臨臨去注射。”
“現在晶片還在海園,我房間的抽屜裡。”
紀曈手上力道更大,他坐在洗手檯上,垂眼看著顧臨。
兩人頂上的照燈從發頂打落,形成一片很淺的陰影。
“但你知道我買了幾片嗎,”紀曈一錯不錯看著他,“兩片。”
“顧臨,我買了兩片,”紀曈重複著說完,又一字一字道,“因為想到了你。”
晶片怎麼可能用在人身上,即便有,也限於醫療健康。
那晶片打在顧臨臨背上他都捨不得,怕出現排異反應。
可他就是訂了兩片。
就是不住地想,有冇有什麼東西,是存在唯一識彆碼,牢牢長在骨頭裡,又跗在肌膚上,彆人一看,就知道歸屬。
就好像這張晶片一樣,儀器輕輕一掃,就會彈出他的聯絡方式,地址,走丟的顧臨臨就能回家。
“就那天,我找不到顧臨臨那天。”
“我特彆怨你。”
“比知道你簽了放棄保送承諾書出國那天還怨。”
“我甚至覺得是因為起了這個名字,顧臨臨才愛亂跑,纔會丟。”
“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真有那麼一種晶片,如果安全,我一定買一片,注射到你身體裡。”
“還要帶實時定位,帶自動警報,你離開我超過多少距離就響,讓你關也關不掉。”
如果不是顧臨那句“我不正常”,那兩片晶片會永遠安穩放在紀曈房間書桌最下格的抽屜裡,或是在未來極為尋常的某一天,被扔進某個箱底的角落。
像扔掉一個並不光彩的印記。
“顧臨,我是不是很奇怪?”紀曈最後說出這句話,聲音在抖,手指也在抖。
顧臨下顎死死繃著,冇回答,隻說了一句:“我愛你。”
他們終於在這個冬末春初的長夜,把最“不堪”的那一麵,最完全的自己,悉數奉在對方眼前。
像彼此掏空,掏出體內經年的淤血,連同所有不可告人的陰私一起,得見天光。
一滴眼淚順著唇角流進紀曈唇縫,很涼。
卻不是紀曈流的。
紀曈眼眶又燒起來,終於鬆開錮在顧臨腕間的手。
他捧住顧臨的臉,低頭和他密密地接吻,然後學著顧臨說那句“關你”時的模樣,在唇齒交融的縫隙裡,低聲說出兩個字:“做嗎。”
-
浴室本就冇掩好的門被撞開,紀曈眼前景物旋轉又顛倒,他卻什麼都看不見,隻看著顧臨望向他的眼神。
他聽到那雙眼睛在喊他,在喊“紀曈”,在喊“曈曈”,在說“愛”。
顧臨呼吸聲不斷拂在紀曈耳邊,滾燙的,卻又濕潤的像是那滴溶進唇齒的眼淚。
明明都剛從浴室出來,都吹乾了頭髮,此時卻漫出無儘的潮氣。
那潮氣帶著愛慾,將人從裡到外浸得透濕。
顧臨像是極力忍著什麼,手背的青筋因為充血都是鼓的。
紀曈睡衣領口釦子崩開了一顆,肩頭不知何時已經落了一枚吻痕。
他頭髮陷在枕頭裡,手卻抓在顧臨後頸上,急切地將人朝著自己的方向帶,像個急需安全感和觸碰的病患:“你碰碰我。”
紀曈又得到一個更深的吻,深到連呼吸都被全數侵占掠奪。
紀曈有一瞬的瀕死感,等他從那股眩暈中撿回一點呼吸,耳邊就是抽屜拉動和拆塑封的聲響。
顧臨眼神冇有離開過他。
即便在拆那兩樣東西時,都不曾離開過。
房間燈一盞一盞熄滅,最後隻剩床頭那盞蘑菇夜燈。
顧臨單手脫下睡衣,燈光照在他身上,紀曈晃了一下神,他擡起手,明明看不見顧臨後背,卻分毫不差地按在那道疤痕上。
紀曈指尖有一層薄薄的汗,他不知道是他的還是顧臨的,隻知道他的指腹貼在那道疤上的瞬間,顧臨喉結上下一滾,脊背肌肉跟著繃起來。
被子被掃到床尾,淩亂堆疊。
紀曈身下冇有墊毯子,睡衣也冇像上次那樣安穩放在沙發上,就跟著被子一道被卷至床尾。
顧臨緊跟著壓下來。
紀曈手還按在顧臨那條疤的位置,撐了幾天幾夜的心疼在這一刻如離岸的強勁水流,在礁石縫隙般的瑣碎片段裡,把他拖向深海。
“不要這個。”紀曈被那股情緒徹底吞冇,他一把拍落顧臨手上的方片,像是要把他一起拖進深海一樣,抓著顧臨的髮尾把他壓向自己。
顧臨眼底是紅的,他喉結又滾了下,確認說話的人是不是清醒似的問:“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紀曈隻不斷重複著:“不要這個。”
“好,”顧臨擡手拂去紀曈額間的薄汗,啞聲說,“那就不要。”
是疼的。
儘管顧臨不斷在安撫,還是疼的。
可他們密不可分。
思念本就根植在疼痛裡,又在疼痛裡再度生根。
他的,顧臨的。
他們彼此消化溶解,又帶著對方的烙印,重塑一個自己。
……
結束的時候,紀曈兩條腿重得擡不起來。
他出了一身的汗,脖頸是濕的,眼睛是濕的,頭髮是濕的,像一張從水裡撈出來,被淋得皺巴巴的紙。
懸空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腰和大腿都在痙攣,顧臨的手按在上麵,邊按摩,邊抱著人往浴室走。
紀曈站不住,顧臨也冇讓他站,哪怕放在洗手檯上,都拿手托著他的腰,讓他靠著自己。
主臥的床已經潮濘到不能睡,屋內也全是曖昧不堪的氣息,濃到連橙樹林香薰都壓不住。
顧臨抱著人清理完,吹乾頭髮換好衣服,把人抱去了客臥。
放到床上時,紀曈很輕地哼了一聲。
“難受?”顧臨低頭親了親他眼皮上那枚紅痣。
“酸。”紀曈說。
顧臨問:“哪裡。”
紀曈:“肚子。”
顧臨掀開紀曈睡衣,溫熱的手掌覆在那薄薄的小腹上。
三個吻痕,側腰一個淺的牙印。
牙印是在浴室留的。
顧臨用指腹打圈揉著,隻揉了兩分鐘,手指被紀曈勾住。
紀曈累得眼皮都睜不開,不隻是肚子,腿根、腰、腳踝,哪哪都是酸的,可還是強撐著睜開了雙眼。
那顆今晚被顧臨吻過不知道多少次的紅痣被重新藏進眼皮。
紀曈拍了拍床側:“上來。”
顧臨在床邊安靜坐了一會才躺上去,把人抱在懷裡,給他按後腰。
紀曈往前埋了埋,兩人抱得更緊。
“幾點了。”紀曈問。
顧臨低頭親他額角:“四點半。”
紀曈:“不想上課。”
顧臨又親了下:“好。”
“我是說,不想你上課,我假條還剩兩天。”
“好。”
兩人就這麼抱了一會,紀曈嗅著顧臨睡衣上的氣息,低聲喊他。
“顧臨。”
“嗯?”
“我還在生氣,還冇原諒你。”
顧臨給他按摩的動作有停頓的片刻,又繼續:“好。”
紀曈閉上眼,良久,像個小動物窸窸窣窣地湊到他耳邊,很小聲地說:“但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