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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103章 侯亮平的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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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東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的會議室裡,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長方形的會議桌旁,坐著反貪局的主要負責人和各處處長。主位上,侯亮平麵色嚴峻,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一份薄薄的會議材料,那是他要求加快調查進度的初步設想。他的對麵,副局長呂梁端坐著,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陸亦可、周正、林華華等骨乾分坐兩側,神情各異,但大多能看出一絲憂慮和疲憊。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桌麵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如同此刻會議室裡涇渭分明的無聲立場。牆上“忠誠、公正、清廉、嚴明”的八個大字,在凝滯的氣氛中,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侯亮平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聲音依舊洪亮,卻透著一股急於破局的焦灼:“同誌們,最近的情況,大家都有所感受。外麵的風聲很緊,有些人巴不得我們反貪局就此停擺,最好變成個擺設!但是,越是這樣,我們越不能鬆懈!腐敗分子不會因為經濟下行就金盆洗手,背後的保護傘更不會自行瓦解!”

他環視一圈,目光銳利地從每個人臉上掃過,試圖點燃他們心中的那團火。“我認為,當前的輿論壓力,恰恰說明我們打到了他們的痛處!這是關鍵時刻,絕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我提議,立即調整偵查方向,集中優勢兵力,對山水集團及其關聯企業、以及與其往來密切的幾位重點崗位上的同誌,進行深入的、全方位的摸排!要敢於碰硬,敢於揭開蓋子!”

侯亮平揮動手臂,語氣越來越激動:“沙書記初來時定下的基調是什麼?是刮骨療毒!現在遇到點阻力,聽到幾聲蒼蠅叫,難道我們就畏縮不前了?那我們對不起這身檢察服,更對不起漢東的人民!”

他的話語在會議室裡回蕩,帶著一種理想主義的悲壯和不容置疑的決絕。幾位年輕的處長,如周正,眼神中閃過一絲激賞,身體微微前傾,顯然被局長的話所鼓舞。陸亦可看著侯亮平,眉頭微蹙,她理解侯亮平的心情,但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蘊含的風險。

就在氣氛似乎要被侯亮平帶動起來的時候,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了,像一盆冷水,澆在了剛剛冒頭的火星上。

“侯局,您的決心和勇氣,我十分敬佩。”副局長呂梁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平靜地迎向侯亮平,“但是,我認為,我們有必要對當前的形勢進行更冷靜、更全麵的評估。”

刹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呂梁身上。這位在反貪係統工作多年,以穩健甚至有些保守著稱的副局長,很少在公開場合如此明確地表達不同意見。

“首先,我要強調,我堅決擁護省委的領導,堅決支援反腐工作。”呂梁先定了調子,然後話鋒一轉,“但是,侯局,您也提到了外麵的風聲。現在不僅僅是風聲,是實打實的壓力。省委近期的幾次會議精神,包括沙書記在一些場合的講話,都明確傳遞出‘穩定壓倒一切’、‘確保經濟平穩健康發展’的訊號。企業家座談會上的聲音,您我都清楚。在這個當口,我們反貪局如果還像您說的那樣,‘集中優勢兵力’、‘全方位摸排’,動作過大,聲勢過猛,會不會與省委當前的工作重心產生偏差?會不會被彆有用心的人利用,進一步炒作成‘反腐影響經濟’,從而讓我們陷入更大的被動?”

呂梁的語氣不急不緩,條理清晰,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小錘,敲打在與會者的心上。他繼續說:“其次,講究策略,並不等於畏縮不前。我們手裡的線索很多,但有些線索並不成熟,證據鏈薄弱。倉促上馬,不僅可能打草驚蛇,更可能因為證據不足而無法形成有效打擊,反而損害了我們反貪局的公信力,也讓真正的腐敗分子看了笑話。我認為,當前我們應該更注重精細化、精準化辦案,把有限的力量用在刀刃上,對那些證據確鑿、性質惡劣的案件,堅決查處,快查快辦,形成震懾。而對於一些線索模糊、涉及麵可能較廣的案件,則應該更注重秘密初查,夯實證據基礎,等待更合適的時機。”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的幾位處長,最後回到侯亮平臉上,語氣變得更加語重心長:“侯局,我年紀比您大些,在漢東的時間也長些。我經曆過趙立春時代,深知這潭水有多深。有些事,欲速則不達。我們現在需要的,可能不是大刀闊斧的猛衝猛打,而是更有耐心、更有智慧的迂迴和滲透。確保每一起案件都辦成鐵案,經得起曆史和法律的檢驗,這纔是對沙書記工作最大的支援,也是對漢東反腐事業真正的負責。”

呂梁的這番話,有理有據,既顧全了大局,又考慮了實際操作,顯得遠比侯亮平激進的方案更為穩妥和老練。會議室內原本被侯亮平激起的一點熱血,迅速冷卻下來。幾位原本就持觀望態度的處長,紛紛點頭表示讚同,甚至有人低聲附和:“呂局說得在理,現在確實敏感時期……”“是啊,策略很重要,不能蠻乾。”

侯亮平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沒想到,第一個公開站出來反對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副手,而且是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感覺一股火直衝頭頂,呂梁的“穩妥”在他聽來就是“退縮”,呂梁的“策略”就是“世故”!

“呂梁同誌!”侯亮平猛地提高了音量,打斷了現場的低聲議論,他“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前傾,“你這是什麼話?!講究策略?等待時機?等到什麼時候?等到那些蛀蟲把證據都銷毀乾淨?等到他們的保護傘更加牢固?等到漢東的經濟被他們掏空?!你現在跟我講策略,講大局,可你想過沒有,每拖延一天,可能就有國家資產在流失,可能有公平正義在被踐踏!”

他指著窗外,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顫抖:“你看看外麵!老百姓在看著我們!他們相信法律,相信正義!如果我們都開始瞻前顧後,講究什麼狗屁的‘時機’和‘策略’,那跟當年趙立春時代和光同塵的那些人有什麼區彆?!我們穿著這身衣服,就是要跟腐敗鬥爭到底!怕這怕那,還當什麼反貪局長!”

侯亮平的激烈反應,讓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陸亦可擔憂地看著他,想開口勸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周正等人也低下了頭,不敢與侯亮平的目光對視。

呂梁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侯亮平的話,幾乎是指著鼻子罵他“和光同塵”,質疑他的原則性和勇氣。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不快,但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侯亮平同誌!請你注意你的言辭和態度!我呂梁在反貪戰線工作二十多年,經手的案子、抓過的貪官不比任何人少!我提出的建議,是基於對漢東複雜局麵的判斷,是為了反貪工作能夠更持久、更有效地開展下去,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不是退縮,更不是怕事!”

他也站了起來,與侯亮平隔桌相對,氣氛頓時劍拔弩張。“你說老百姓看著我們,對!老百姓希望看到的是腐敗分子被依法懲處,而不是看到反貪局因為盲目冒進成為眾矢之的,最後事情沒辦好,反而讓真正的罪魁禍首逍遙法外!你這種不顧後果的衝動,纔是對反貪事業最大的不負責任!”

“我不顧後果?我衝動?”侯亮平氣得笑了起來,“呂梁,我看你是被這漢東的官場磨平了棱角,失去了鬥爭的銳氣!你口口聲聲為了大局,實際上就是怕得罪人,怕擔責任!”

“侯亮平!你這是汙衊!”呂梁的臉徹底漲紅了,“我是副局長,我有責任提醒你可能存在的風險!如果你一意孤行,由此產生的一切嚴重後果,將由你個人承擔!”

“我承擔就我承擔!”侯亮平毫不退讓,“這個反貪局長,我侯亮平當了,就沒想過要安安穩穩地混日子!怕擔責任,我當初就不會從北京來漢東!”

會議徹底失控了。正副局長的公開決裂,讓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這場原本討論工作的會議,演變成了一場關於路線、原則甚至個人操守的激烈爭吵。

“夠了!”陸亦可終於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這裡是反貪局會議室!不是菜市場!侯局,呂局,你們都冷靜一下!”

她的介入,暫時打斷了兩人之間火藥味十足的對抗。侯亮平和呂梁都喘著粗氣,怒視著對方,但總算沒有再繼續爭吵。

會議不歡而散。侯亮平鐵青著臉,第一個摔門而出。呂梁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顯然也是氣得不輕。其他與會者麵麵相覷,然後默默地、迅速地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每個人都清楚,反貪局的天,變了。原本隱藏在桌麵下的分歧,今天徹底攤在了陽光下。侯亮平的孤立,已經從一種可能,變成了冰冷的現實。

(場景轉換:祁同偉辦公室)

幾乎在反貪局會議結束的同時,省公安廳廳長辦公室內,祁同偉正悠閒地泡著功夫茶。他動作嫻熟,神情愜意,與反貪局會議室裡的緊張氛圍形成了鮮明對比。

程度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笑容,低聲道:“廳長,反貪局那邊,炸鍋了!”

祁同偉眼皮都沒抬,慢條斯理地將一杯澄黃的茶湯倒入小小的品茗杯,淡淡地問:“哦?怎麼個炸法?”

程度湊近幾步,壓低聲音,將眼線彙報的侯亮平與呂梁在會上激烈爭吵、幾乎決裂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遍,甚至連兩人一些關鍵性的對話都學得惟妙惟肖。

祁同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直到程度說完,他才端起品茗杯,放在鼻尖輕輕一嗅,然後呷了一小口,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嗬,”祁同偉輕笑一聲,放下茶杯,目光中閃過一絲冷冽和得意,“我們的侯大局長,還是這麼沉不住氣啊。理想主義是好事,但在漢東,光靠理想主義,是活不長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院子裡進出的車輛,語氣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沙瑞金想靠這把尖刀撕開缺口,可惜啊,這把刀太快,也太脆,不懂得剛柔並濟的道理。呂梁是個明白人,可惜,侯亮平聽不進去。”

程度連忙奉承:“還是廳長您運籌帷幄。這下,侯亮平在反貪局內部成了孤家寡人,我看他還能蹦躂幾天!”

祁同偉擺擺手,臉上恢複了嚴肅:“不要大意。侯亮平畢竟是沙瑞金點的將,隻要沙瑞金還在位置上,他就不會輕易倒台。而且,把他逼急了,這條瘋狗說不定會不管不顧地亂咬一氣。我們要的,是讓他有力無處使,有拳打空處,慢慢地被孤立,被邊緣化。”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讓我們的人,最近都收斂點,不該碰的彆碰,賬目都做得乾淨些。同時,可以適當‘配合’一下呂副局長的工作,讓一些無關緊要、但又能體現反貪局‘有所作為’的小案子,順利一點。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跟著呂梁的‘穩妥’路線走,纔是對的。”

“明白!”程度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另外,”祁同偉轉過身,眼中精光一閃,“侯亮平不是想查山水集團嗎?給他找點‘彆的事’做做。比如,匿名舉報幾條關於其他領域、其他乾部的不痛不癢但查起來又很繁瑣的線索,讓他分分心。要讓他忙起來,但又忙不到點子上。”

“是,我馬上安排!”程度領命,快步退了出去。

辦公室裡又隻剩下祁同偉一人。他重新坐回茶海前,給自己續上一杯熱茶。氤氳的茶香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侯亮平的孤立,是他精心策劃的局麵中,至關重要的一步。這把沙瑞金麾下最鋒利的刀,已經開始出現裂痕。接下來,就是等待最佳時機,要麼將其徹底折斷,要麼讓其為自己所用了。

反貪局內部的這場風暴,通過無形的資訊網路,迅速傳導到了漢東官場的各個角落。那些觀望者,那些搖擺派,從這公開的分裂中,讀到了更深的意味:沙瑞金書記的權威,似乎並不像想象中那麼穩固;而以高育良、祁同偉為代表的本地實力派,依然根基深厚,並且更加“通情達理”。

一種微妙的氛圍,開始在林城、在京州,在許多黨政機關大樓裡彌漫開來。許多人做事變得更加“謹慎”,說話更加“圓滑”,投向省檢察院反貪局那座小樓的目光,也變得更加複雜難明。

侯亮平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窗外已是華燈初上。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包圍著自己。呂梁的反對,同事們的沉默,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針,刺穿著他的信念和熱情。但他用力甩了甩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就算隻有我一個人,也要查到底!”他對著窗外的夜色,低聲卻決絕地對自己說。隻是,這誓言背後,是多少帶著點悲壯色彩的無力感。他並不知道,自己辦公室外的走廊陰影裡,或許正有無數雙眼睛,在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而他和沙瑞金所要麵對的真正風暴,還遠未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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