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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209章 程度的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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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點砸在省委一號車寬大的車窗上,被雨刮器迅速掃開,窗外的一切——街道、車輛、行人——都扭曲、變形,如同浸了水的油畫,隻剩下模糊的色塊和流動的光暈。祁同偉靠在後座,閉目養神,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隻有偶爾掠過眼瞼的細微顫動,暗示著他內心並非全然平靜。

車子沒有開往市委大院的家,也沒有去任何公開的場所,而是駛入了城西一個不顯眼的院子。院門是自動感應的,在車燈掃過後悄無聲息地滑開,又迅速閉合。這裡是“老地方”,一個隻有極少數核心成員才知道的隱秘據點,主要用於處理一些絕不能見光的事務。院子很深,裡麵是幾棟外表樸素的獨立小樓,綠樹掩映,戒備森嚴卻不露痕跡。

祁同偉徑直走進最裡麵那棟小樓。一樓是個佈置簡潔的會客室,程度已經等在那裡了。他穿著一身便裝,沒有打傘,肩頭被雨水打濕了一片,見到祁同偉進來,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喊了一聲:“祁書記。”

祁同偉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則走到主位的沙發坐下,立刻有人無聲地送上熱茶,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說吧,‘翠湖居’那邊,具體什麼情況?”祁同偉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程度身體微微前傾,語調清晰而克製:“高女士的情緒確實不太穩定。老刀彙報,她最近失眠很嚴重,食慾也不好,醫生開的安神藥似乎效果有限。今天下午,她直接提出要見您,態度……比較堅決。”程度複述了高小琴的原話,包括那句“快要窒息了”和“隻想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沒有添油加醋,但也沒有遺漏任何關鍵的情緒表達。

祁同偉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壁。高小琴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沒有人能長期忍受那種近乎真空的囚禁。他當初做出這個安排,本身就是一種兩難之下的妥協:既不能放虎歸山,又無法狠心做絕。

“你怎麼看?”祁同偉沒有直接表態,而是把問題拋給了程度。這是他慣用的方式,既是對下屬的考驗,也能從對方的回答中獲取更多資訊。

程度沉吟了一下,顯然對此早有思考:“祁書記,高女士是個聰明人,但也容易感情用事。長期封閉,確實有可能導致她做出不理智的行為。雖然安保萬無一失,但……夜長夢多。不過,如果輕易放她離開,哪怕是送到國外,風險同樣不可控。她現在承諾得好,但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脫離了有效掌控之後。”

程度的分析很客觀,點出了核心矛盾。祁同偉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程度頓了頓,話鋒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轉折,聲音也壓低了一些:“所以,我們在考慮高女士去留這個問題的時候,或許……眼光可以放得更寬一些。不僅要考慮她本身,還要考慮,這件事是否能讓我們的處境更加……穩固。”

祁同偉抬眼看了程度一眼,目光銳利如刀:“什麼意思?說清楚。”

程度似乎下定了決心,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一個普通的牛皮紙檔案袋,並沒有直接遞給祁同偉,而是雙手拿著,放在身前的茶幾上,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謹慎:“祁書記,在跟進山水集團和之前一些曆史遺留問題的後續處理時,我們的人……無意中接觸到一些比較敏感的材料。是關於……高育良高書記早年的一些情況。”

房間裡空氣瞬間凝滯了。隻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永無止境般敲打著窗戶。

祁同偉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他盯著那個看似輕飄飄的檔案袋,彷彿那是什麼噬人的猛獸。他沒有立刻去碰,而是緩緩靠回沙發背,目光重新落在程度的臉上,那目光深沉得讓人心悸。

“程度,”祁同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的重量,每個字都敲在程度的心上,“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現在的一切,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之上的。同舟共濟,才能渡過驚濤駭浪。有些線,一旦跨過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程度的額頭微微見汗,但他並沒有退縮,而是迎著祁同偉的目光,語氣更加懇切:“祁書記,我明白!我程度對您、對高書記的忠心,天地可鑒!正是因為忠心,我才覺得,有些東西,必須掌握在您的手裡,而不是留在不可控的角落!這絕不是對高書記不敬,恰恰是為了確保大局的穩定,確保我們這條船,永遠不會因為任何意想不到的風浪而傾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解釋道:“這些材料,來源很雜,有些是當年趙立春時期留下的人事檔案碎片,有些是……是吳老師那件事的一些邊緣旁證,還有一些是早年與高書記有過交集、後來失意之人的零星迴憶。單獨看,可能都算不上什麼鐵證,但如果有人……我是說如果,有人居心叵測,將它們串聯、加工,再結合現在的一些情況,可能會對高書記的聲譽……產生一些不好的影響。”

程度的話說得很藝術。他沒有說高育良有什麼確鑿的把柄,而是強調“材料”的“潛在風險”,以及“掌握”這些材料的“必要性”。其核心目的,是向祁同偉遞上一把或許永遠也不會使用的、但足以製約高育良的鑰匙。

祁同偉的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程度這一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當然知道高育良並非完美無瑕,早年與趙立春的交往、吳惠芬老師那段諱莫如深的往事,都是經不起深究的灰色地帶。但他從未想過,要去主動挖掘、甚至掌控這些。他和高育良的關係,是師徒,是政治同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捆綁。動高育良,就是動搖他自己的根基!

然而,程度的提議,又像魔鬼的低語,充滿誘惑。權力頂峰的本質是孤獨,是製衡。高育良的身體狀況江河日下,思想也越來越趨向於保守和“理想化”,與祁同偉務實乃至強硬的作風,已經出現了細微的裂痕。誰能保證,將來不會出現更大的分歧?屆時,手裡多一張牌,就多一分主動。

更重要的是,程度此舉本身,就是一種訊號。這個最隱秘、最得力的乾將,似乎已經在為“後高育良時代”做打算了。他是在表忠心,也是在試探祁同偉的野心邊界。

祁同偉久久沒有說話。他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被暴雨蹂躪的庭院。雨水在地上彙成濁流,奔向未知的下水道。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獨,彷彿承載著整個漢東的重量。

他想起了多年前,在漢東大學的校園裡,高育良如何賞識他這個寒門學子,如何悉心栽培;想起了在政法係的課堂上,高老師侃侃而談法學哲理,風采照人;想起了在一次次政治風波中,師徒二人如何攜手並肩,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他也想起了不久前那次環保事件的處理,高育良的“懷柔”與自己的“果斷”形成的對比,以及事後高育良那句意味深長的提醒。他想起了高育良病倒後,自己代理主持工作時,那種大權在握、無人掣肘的感覺……

忠誠與野心,情義與利弊,過去與未來,在他腦中激烈交鋒。

終於,他轉過身,臉上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沒有去看那個檔案袋,而是盯著程度,一字一頓地說:

“程度,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高育良書記,是我的老師,是我們漢東班子的班長,是定海神針!沒有他,就沒有漢東今天穩定的大局,也沒有我祁同偉的今天!”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音,敲打在程度的耳膜上:“關於高書記的任何所謂‘材料’,不管它們是什麼,從哪裡來,都到此為止。你親自負責,把所有相關的痕跡,清理乾淨。我不希望再聽到、再看到任何關於這件事的一個字!明白嗎?”

程度的臉色微微一白,但立刻低頭應道:“是!祁書記,我明白了!我立刻去辦,保證處理得乾乾淨淨!”

“至於高小琴的事,”祁同偉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決斷,“我自有考量。你的任務是,在她的事情最終決定之前,確保‘翠湖居’絕對平靜,不能出任何紕漏。”

“是!請您放心!”程度肅然應答。

祁同偉揮了揮手:“去吧。以後,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

程度不再多言,拿起那個檔案袋,躬身退出了房間,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房間裡又隻剩下祁同偉一人。他緩緩坐回沙發,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茶,卻沒有喝。剛才那番義正辭嚴的話,是說給程度聽的,又何嘗不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他成功壓製了程度的危險試探,維護了與高育良同盟的表麵穩固。但他知道,有些種子,一旦被提及,就已經種下。程度的忠誠,或許依舊可靠,但這忠誠裡,已經摻雜了基於利益計算的投機。而他自己心中那關於權力製衡的魔鬼,也已經被喚醒,隻是被強行按捺下去。

他看了一眼窗外依舊滂沱的大雨。漢東的這盤棋,越是到了收官階段,越是不能有絲毫行差踏錯。高小琴的請求,程度的“後手”……這些都是棋盤上突然出現的變數。他需要時間,需要絕對的冷靜,來權衡這一切。

杯中的茶水已冷,他卻沒有喚人更換。那冰冷的觸感,從指尖慢慢傳到心裡,讓他保持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前路,依舊迷霧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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