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7章 破冰
晚餐的氣氛,比預想中要平靜,但也更加微妙。
吳媽精心準備了幾個清淡的小菜,符合“病人”的飲食要求。長長的餐桌,裴書文(祁同偉)和梁璐分坐兩端,彷彿隔著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兩人都沉默地吃著飯,隻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在空曠的餐廳裡回響,更顯寂靜。
裴書文吃得不多,更多的是在觀察。梁璐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碗裡撥弄著米飯,眼神飄忽,顯然下午那番簡短的對話在她心裡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終於,在晚餐接近尾聲,吳媽收拾完碗筷離開後,裴書文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梁璐,打破了沉默,聲音平和而鄭重:“璐璐,我們去書房聊聊?”
梁璐拿著杯子的手頓了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複雜,有戒備,有審視,也有一絲極力掩飾的好奇。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後一口水,才放下杯子,站起身,算是默許。
兩人前一後走進書房。裴書文沒有坐在那張象征著權威的大班台後麵,而是和梁璐一起坐在了靠窗的沙發上,兩人之間隔著一個茶幾,距離不遠不近,既不過分親近帶來壓迫感,也不至於顯得疏離。
書房裡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傢俱的輪廓,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裴書文沒有繞圈子,他深知與梁璐這樣的人打交道,虛偽的客套和情感牌效果有限,甚至可能起反作用。他開門見山,語氣低沉而坦誠:
“璐璐,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很多解不開的結。過去很多年,我做得……很糟糕。”他用了“糟糕”這個詞,沒有推諉,沒有辯解,直接承認了錯誤,這讓梁璐微微有些動容,但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繼續道:“因為我的出身,我的自卑,還有……那件事,我心裡一直有怨氣。我把這些怨氣,很多都發泄在了你身上,對你缺乏基本的尊重和關心。這是我的錯,我承認。”
他提到了“那件事”,指的是當年操場上那一跪,這是兩人關係中最深的傷疤。他沒有迴避,而是直接點出,表明他願意正視這段不堪的過去。
梁璐的嘴唇抿得更緊了,眼神裡閃過一絲痛楚和更深的冷意,但她依舊沒有說話,隻是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握緊了。
裴書文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嚴肅:“但這些年,我們互相折磨,爭的,鬥的,很多時候,可能都錯了方向,甚至……成了彆人眼中的笑話,或者,更好用的工具。”
他目光直視梁璐,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和銳利:“我們都被困住了,璐璐。困在過去的那點恩怨裡,困在彆人給我們設定的角色裡。我成了某些人手裡急於表現、甚至不惜踩線的刀;而你,或許也成了某些人用來牽製我、或者彰顯控製欲的符號。”
“符號?”梁璐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譏諷,“祁大廳長現在說話越來越高深了。”
“不是高深,是現實。”裴書文並不在意她的諷刺,平靜地回應,“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父親雖然退了,但梁家的影響力還在。很多人靠近我,奉承我,甚至像趙瑞龍那樣的人跟我稱兄道弟,真的是衝我祁同偉這個人嗎?恐怕更多的是衝著我這個位置,以及……我背後可能帶來的資源,包括梁家的資源。”
他毫不客氣地點破了權力場中**裸的利益關係。
梁璐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反駁。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而我們呢?”裴書文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我們還在為家裡誰說了算,為十幾年前那點破事,消耗著彼此最後那點情分和精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這把刀不好用了,或者惹出了天大的麻煩,那些現在稱兄道弟的人,會怎麼做?他們會保我嗎?還是會第一時間把我推出去頂罪,順便再踩上幾腳,以示劃清界限?”
他頓了頓,看著梁璐微微變化的臉色,加重了語氣:“到那時候,你,梁璐,作為我祁同偉的妻子,又能獨善其身嗎?梁家,又能完全不受牽連嗎?”
這番話,像一把冰冷的錐子,刺破了兩人之間那層包裹著怨恨和冷漠的薄膜,直指最殘酷的核心——利益共同體,以及一損俱損的風險。
梁璐的臉色終於變了,不再是單純的譏誚和冷漠,而是多了幾分凝重和沉思。她不是不懂政治的小女孩,相反,她從小在權力圈子裡耳濡目染,深知其中的凶險。祁同偉的話,雖然難聽,但卻點出了一個她或許不願麵對、卻又真實存在的可能性。
書房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窗外的夜色濃重,室內隻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良久,梁璐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乾澀:“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她的語氣裡,少了幾分攻擊性,多了幾分探究。
裴書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誠懇,丟擲了他思考已久的方案:
“我的意思是,過去的事,我們誰都無法改變。但未來的路,我們可以重新選。我們沒必要再做敵人,至少,不應該再做被外人利用來互相消耗的蠢人。”
“我想提議,我們換一種相處方式。不再是夫妻——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找個合適的時機,低調處理,給你,也給我自由。但我們可以成為……盟友。政治上的盟友。”
“盟友?”梁璐重複著這個詞,眼神銳利地看著他。
“對,盟友。”裴書文肯定地點頭,語氣清晰而堅定,“我尊重你的選擇和生活方式,也會儘力維護你和你父親的體麵。作為回報,我希望在某些關鍵時候,尤其是在應對趙家那種龐然大物的時候,我們能資訊互通,甚至……能藉助梁老書記的一些影響力,為我們自己,爭取一個相對安全的立足之地。”
他提出了一個**裸的、基於現實利益交換的“新關係”模式。沒有虛假的感情承諾,隻有清晰的權責界定。
梁璐徹底愣住了。她想過祁同偉可能是來求和的,可能是來吵架的,甚至可能是來威脅的,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一個……冷酷卻又現實得驚人的提議。
離婚,但結盟。結束充滿痛苦的婚姻關係,但建立一種更穩固的、基於共同利害的政治夥伴關係。
這完全超出了她幾十年來對祁同偉的認知。眼前這個男人,真的因為一場病,脫胎換骨了?還是說,這隻是他為了擺脫趙家、尋求自保而想出的新策略?
各種念頭在她心中飛速轉動。但不可否認,這個提議,對她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結束這名存實亡、彼此折磨的婚姻,是她內心深處渴望已久的。而政治盟友的關係,既能避免祁同偉倒台可能帶來的牽連,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對這支力量的影響力,甚至可能為梁家帶來新的機會。
看著梁璐眼神中劇烈的掙紮和權衡,裴書文知道,他提出的這個方案,擊中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東西——對自由的渴望,以及對家族利益的維護。
他沒有催促,隻是安靜地等待著。他知道,這個決定對梁璐來說同樣重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梁璐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深深的審視:“祁同偉,你這些話……是認真的?你能做到你說的?尊重我的選擇?維護梁家的體麵?”
“我以我的人格,和我這身警服擔保。”裴書文迎著她的目光,眼神坦蕩而堅定,“過去的祁同偉,可能不值得信任。但今天的我,隻想求一個安穩,一個我們都能活下去,並且活得好的未來。這需要我們都做出改變,也需要我們……合作。”
“人格?警服?”梁璐嗤笑一聲,但笑意並未達到眼底,反而帶著一種蒼涼,“這些東西,在你跪下去的那天,在我心裡就已經不值錢了。”
裴書文心中一沉。
但梁璐話鋒隨即一轉,語氣變得冰冷而現實:“不過,你最後那句話說得對。我們都想活下去,並且活得好。你這個提議……很混蛋,但……確實是目前最不壞的選擇。”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裴書文,恢複了那種慣有的、帶著矜持的傲慢:“祁同偉,我暫且信你一次。不過你記住,如果讓我發現你又在耍花樣,或者損害到梁家的利益,我有的辦法讓你比現在更難受一百倍!”
說完,她不再看裴書文,轉身,踩著高跟鞋,徑直離開了書房。
聽著高跟鞋的聲音消失在主臥室方向,裴書文(祁同偉)長長地、真正地鬆了一口氣,身體向後靠在沙發背上,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疲憊。
雖然梁璐的話依舊尖銳,甚至充滿了不信任,但她最後的態度,等於是默許了他的提議。
這第一步,也是最難的一步,他總算踉踉蹌蹌地邁出去了。
與梁璐的“破冰”談判,比他預想的還要艱難,但結果,似乎比預想的要好那麼一點點。至少,他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可能存在的、不那麼穩固但至關重要的後方。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漢東省的夜晚,依舊平靜,但他知道,平靜之下,暗流更加洶湧了。趙家的壓力,未來的變局,都要求他必須儘快鞏固這初步的成果,並開始下一步的行動。
病休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珍貴。他必須好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