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宋 第14章 眉壽酒和南鄉子
曹七一行人剛進樊樓,就被送了一壺酒,每人一壺眉壽。眉壽酒,樊樓出品,名動汴梁。
送酒的理由是:王二郎作《菩薩蠻》,樊樓的名字寫入首句,李掌櫃激動萬分,情難自抑,全場大放送。
吃人嘴短,這還怎麼打?
當然可以打。這點小事就給難住了,還配叫京城紈絝?劉家五郎找個由頭率先發難,王二郎欣然應戰。
皇城司的好手不知所措,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保護王大衛,不是王二郎。
劉五先出手,一刀勢大力沉劈向王厚。王厚身形一晃,拔刀反斬,刀光猶如一道閃電。劉五毫無反應,手中刀刹那間被王厚斬成兩段。
王厚仰天大笑:「哈哈!某贏了。」
一把拉過呆若木雞的劉五,「劉兄,可是心疼刀嗎?某這把賠給你。」
說著將自己的刀塞進劉五手中,回首招呼眾人:「來,一起喝酒。」
樊樓的姑娘們一擁而上,眾紈絝還沒從剛才那一刀中緩過神來,就被溫香軟玉連拉帶扯地「按」到了座位上。
酒宴擺好,歌舞昇平,一切又回到了樊樓的標準模樣
觥籌交錯之間,王厚依舊是中心人物,風頭無雙。
王厚生於江南西路(江西),被老爹王韶帶到秦鳳路(甘肅),現在又來到開封。
大宋一多半的地方他都走過。人雖年輕,人生閱曆卻遠超這些紈絝。
這幫勳貴子弟去趟嵩山就算是「壯舉」,其實連河南省都沒出去。
江南風光,塞外風雪,王厚舌燦蓮花,把這幫紈絝唬得一愣一愣的。
話題轉到馬,王厚慨然道:「你們真是沒見過什麼是好馬。王大衛那匹馬有啥好的?除了跑得快點兒,一無是處,還那麼醜。」
「不過這也不怪你們,咱們大宋實在缺馬,好馬都來自青唐。
可是從青唐到開封,中間隔著西軍,好馬根本過不來。
你們也彆怪西軍跋扈,我說句公道話,你們喜歡好馬,不過是個玩物;
西軍要好馬,是命,人命,多一匹好馬就等於多一條命。誰能放?誰肯放?換成你,你也不放。」
「不過你們要想弄到好馬也不是沒辦法,這辦法還很容易,跟我走一趟秦州就行。在秦州,我是地頭蛇,保證幫你們搞到好馬。」
「但是你們必須得親自去,彆讓下人打著你們的旗號糊弄,那不好使。你們親自去,那可就不一樣了,沒準兒啊,那邊有些人還會主動送你幾匹呢。」
「什麼時候走?這可說不準。我這次進京是要辦事的,辦完了就走。不過你們放心,不管事情最後辦得怎麼樣,走之前,肯定邀諸位大醉一場。」
「啥事?大好春光,莫說那些糟心的。喝酒!喝酒!」
眾人放歌縱酒,順便成立了西遊取馬籌備委員會。王厚出任會長,曹七奪了組織部長,劉五自領宣傳部長。好不熱鬨。
一時間王厚風頭更盛,卻也引來其中一些人的不滿。彆看這幫勳貴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卻對搶風頭這事兒異常敏感。
現在風頭都被一個新來的王厚奪了去,如何能忍?
不能忍,那就搶。怎麼搶?王厚這家夥文武雙全,剛才大家可是有目共睹。放棄?不能夠,京城紈絝的字典裡就沒有這個字。
話題悄悄轉向——南北之爭。
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曆代中原大一統王朝的痼疾,它從未得到解決,隻是某些時候被更大的問題所掩蓋。宋朝也不例外。
宋朝的建立可以概括為「以北統南」。原本也是想「以中統南北」的,這不是後一半沒乾成嗎。
勳貴都是北方人,南方的都是俘虜或者降將。朝堂上,重要的位置幾乎都被北方人霸占。南方人臥薪嘗膽、奮起直追,一追追了一百年。
看現在,政事堂裡:獨相王安石,撫州臨川(江西撫州)人;
參知政事王珪,祖籍成都,遷居舒州(安徽安慶);
參知政事馮京,鄂州江夏(湖北武昌)人。
經常在政事堂出沒的:呂惠卿,福建泉州人;
章惇,建寧軍浦城(福建南平)人;
曾布,撫州南豐(江西撫州)人;
隻有一個,出自東萊呂氏,算是北方人,可惜是個投靠南方人的「家賊」。
政事堂已經徹底「淪陷」。
樞密院稍微好一點,樞密使文彥博,汾州介休(山西介休)人。
可是文老相公大概是真的老了,基本不怎麼管事,樞密院被樞密副使吳充「霸占」。
吳充,建州浦城(福建)人,王安石的親家。
再看看北方人都在哪兒。
韓琦,相州安陽(河南安陽)人,判大名府;
富弼,洛陽人,回家養老;
呂公著,前文那個「家賊」的家長,出知潁州;
呂公弼,另一個家長,外放太原;
韓絳,真定靈壽(河北靈壽)人,經略陝西;
司馬光,陝州夏縣涑水鄉(山西夏縣)人,知永興軍;
張載,長安人,回老家教書;
二程,洛陽人,一個回家教書,另一個,看樣子也快了
南北之爭,正在「爆發期」,超級敏感。
這一招很有效,沉重地打擊了王二郎的囂張氣焰。紈絝們都是北方人,隻有他一個南方人,沒法聊。
好在紈絝們也不敢聊得太深,敏感時期,敏感話題,勳貴子弟深諳此道。
酒宴氣氛略顯沉悶。
一名夥計快步走到王厚身旁,耳語幾句。
王厚起身致歉:「諸位,某有長輩到了,先失陪一會兒,稍後再與諸君一醉方休。」說罷,隨著夥計離去。
夥計帶著王厚來到一間雅室,屋內坐著一人,正是幾天前去送信的年叔。
王厚快步走過去:「年叔,這麼快!辛苦您了。」
年叔麵帶輕鬆,擺擺手:「小事兒。」
王厚:「大黑肯定累瘦了。」
年叔瞬間變臉:「滾。」
王厚嘿嘿一笑,轉頭對夥計道:「這位是我的長輩,還請好生安排一番,沐浴更衣,好酒好菜,嗯都記王大衛賬上。」
夥計滿麵帶笑:「不用那麼麻煩。我們掌櫃的說了:從今天起,一直到您離京,您在樊樓不用掏一文錢,小店全包。
小的這就給您安排去,您二位先聊。」說罷,轉身出門,順手將門關上。
年叔看著王厚,悠悠地說道:「行啊!小子,混得可以啊。」
王厚一臉得意,口中卻道:「虛名,虛名,都是虛名。」
年叔:「行。你年叔我是耍刀的,看不出來;你爹可是耍筆杆子的,哼哼。」
王厚一臉為難:「我這不都是為了他嘛!有道是,百善孝為先」
年叔直接打斷:「得,得,得。我也不跟你廢話,接著。」
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扔向王厚。
王厚接過信,拆開,看了一眼,仰天大笑
王厚離開後,酒宴仍在繼續。有人見王厚遲遲未歸,調侃道:「王二怎麼去了這麼久?該不會是逃席了吧?」
立刻有人懟了回去:「你以為王二郎跟你一樣?」那模樣,王大衛若是在場,一定驚呼:猴子你真有兩把刷子,都有腦殘粉了。
接下來,跟一千年後一樣,黑粉和腦殘粉的大戰開始,路人粉相繼加入戰場,也分不清是和稀泥還是拱火,反正是相當熱鬨。
你來我往,勢均力敵,激戰正酣,一首詞伴著琴音飄了進來。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眉壽樓」
曹七發布停戰令:「都彆吵!新詞,聽聽。」
「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儘長江滾滾流」
大氣啊!跟王二郎那句不相伯仲。趕緊聽聽下片。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
好氣魄!倒不是說比王二郎更好,隻是王二郎的詞總是帶著愁怨,不爽利。這樣的詞更合我們年輕人的胃口。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滿室皆靜。
琴音未停,幾次轉合之後,再次唱起。「何處望神州」
有人低聲問:「哥哥,這曲什麼名頭?」
「《南鄉子》啊!你聽不出來?」
「聽出來了。南、鄉、子。你說會不會是王二?」
「不會吧,這首跟王二郎的詞風大不一樣。而且,他不是每天一首嗎?」
「那會不會是那個王大衛?」
「還真有可能哦!」
「彆瞎猜了。夥計剛才的《南鄉子》是誰作的?」
「王二郎啊!」
「還(真)是他?」
「可不就是他嗎!幾位爺,要添酒嗎?我們大掌櫃發話了,從今天起,一個月,眉壽酒全都免費。」
「你們是得免費,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眉壽樓。你們有那麼多存貨?」
「哪兒有啊?頂多半個月。不過看今天這架勢,十天都夠嗆。沒法子,大掌櫃的喝高了,誰都攔不住啊。幾個二掌櫃正想轍呢。」
「那還不趕緊上酒。」
「好嘞!」
「哥哥,我聽著這首詞有點兒不合格律啊!」
「格律?兄弟你讀書讀傻了吧。格律是個屁,不合格律,格律就按這首改,改完不就合了!」
「還能這樣?那我也能填詞啦。」
「拉倒吧,咱們兄弟還是歇歇吧!」
「曹七,劉五。這裡邊兒還有你倆呢,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
「你可多讀點兒書吧!以後彆跟人說認識我。」
「我讀過。我還知道,孫仲謀也行二。」
皇城司,值房。
沈九台喚來小吏:「許大官在哪兒?」
小吏回答:「福寧宮。」
沈九台猶豫了一下,吩咐道:「這些,你都抱好。跟我去一趟。」
又是一個漫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