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宋 第355章 原罪與十年
這段話包含的資訊量有點兒多。
阿裡骨纔是都總管，卻讓王大衛把人帶回去。隻能說明，他想撂挑子，不乾了。
這差不多相當於，後場斷球，一路帶球突破，連過數人，甚至連守門員都晃倒了，麵對空門，傳球。
很顯然，他已經預見到了回去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
王韶曾劃過一道線，凡是能耐過線的，戰後都得跟他回汴梁。
阿裡骨絕對過線了，過得還不是一星半點兒。早就有人提議將他帶回汴梁，而在那之後，阿裡骨又繼續折騰出了好多事情。
他這是，爽完了，要跑路啊！
王大衛沉聲發問：「你呢？不回河州了？」
阿裡骨搖頭，不語。
王大衛：「湟州呢？也就是原來的青唐城。你家就住那兒吧！不回去看看？」
阿裡骨再次搖頭，灑然一笑。
實錘了，他是真想跑。
王大衛歎了口氣，道：「其實，汴梁也挺好的，特繁華。」
阿裡骨沒有立即接話，沉吟了好一會兒，道：「我知道。不過，王兄，再好的地方，住久了也會膩的，不是嗎？」
王大衛：「那，你打算去哪兒？」
阿裡骨：「哪兒也不去，就在附近轉轉。
不怕王兄笑話，我雖然生在這裡，但，自成年起就一直從軍，整日打打殺殺，還真沒機會到處走走、看看。
眼下，總算太平了，在下可不想還像以往那般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我打算，先逛個一年半載。然後，回家，養個娃，儘儘孝。
或許，十年之後，在下一覺醒來，突然想去汴梁。到那時，還請王兄莫要將我拒之門外。」
明白了，這是阿裡骨給自己找的一條「生」路。
如果，按照王韶的規劃，他老老實實跟著去汴梁，彆說十年，就是二十年，甚至一輩子，他都彆想再離開。他將永遠被困在那裡，繁華的汴梁城就是他的大牢房。無期，還不帶減刑的。
頂多，王大衛發出邀請，他才能出城，到西王莊住幾天。
縱觀青史，會發現一個荒誕的規律：你造不造反其實一點兒都不重要，你有沒有能力造反，這才重要。有，即是原罪。
阿裡骨就是個有能力的，甚至，他還能向這條規律發起挑戰。
先藏起來，待王韶等人走後，再冒頭。用十年平淡的時光向世人證明，他並沒有野心，一點兒都不想搞事情。而後，去汴梁，再離開。從此，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能成功嗎？王大衛也不知道。
周圍的氣氛格外詭異。
快速掃視一圈兒，王大衛發現，阿裡骨帶來的人馬雖然混雜在一起，卻依然可以明顯地分成兩類。一類是吐蕃人麵孔，另一類則是漢人。
兩者人數相當，都盯著王大衛，卻讓他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意味。
目光轉回，重新落到阿裡骨身上。他沒穿盔甲，隻罩了一件皮袍子，馬上，沒帶任何武器。而且，距離王大衛很近。
你就，這麼信任我？還是說，你算準了，越是這樣，我就越有可能支援你？
好吧！你贏了。
這可不是我被你算計了，而是因為，你能不能成功這個命題，它很科學，它是可以證偽的。十年之後，就能看到結果。
此外，如果你騙我，想等到我們走後搞事情，那我也不介意再跑一趟。我還真就不信有人能在代表大會底下翻出什麼浪花兒。
王大衛：「那不能夠啊！你要來，我肯定倒履相迎。」
周圍，氣息波動。但，並沒有什麼人做出特彆的舉動。
稍等了一會兒，阿裡骨抬起右手，豎起手掌，朗聲道：「一言為定。」
王大衛舉起右手迎了上去，「啪」地一聲脆響。
「一言為定。不過，阿裡骨，我得提醒你一句，聽過那首詩嗎？『腰纏十萬貫，才能騎鶴下揚州』。你這幾年得辛苦點兒，多賺些，汴梁的東西貴著呢！」
阿裡骨哈哈大笑：「我卻聽說王兄富可敵國，且豪氣乾雲，仗義疏財，難道」
王大衛：「切！你聽誰說的？不會是王處道吧！你千萬彆信他，那廝最不靠譜，小心著了他的道兒。」
阿裡骨：「好，好。多謝王兄提醒，我記下了。」
說罷，抬手向後一揮，隊伍中閃出一條路，有人牽著兩匹馬走了過來。馬背上各自馱著兩個大包裹。
王大衛瞪大雙眼，吃驚地問道：「這，行李？」
阿裡骨：「是啊！在下即將遠行，天寒地凍的，總要多準備些。」
你這話倒是沒毛病。但，你居然提前就準備好了，提前，這我可就有點兒難以接受了。
王大衛：「可是，咱們總該先回營，你當眾宣佈一下，我纔好接手啊！」
阿裡骨：「不用。出來前我都已經說過了。他們，都是見證。王兄且放寬心。」
嘿！太氣人了。我現在能改主意嗎？
憋了足足有兩秒鐘，王大衛抬手朝阿裡骨擺了兩擺，喪氣地說道：「走吧！走吧！趕緊走。十年之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阿裡骨也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包含著數不清的情緒，卻將兩人周圍原本古怪的氣氛吹得乾乾淨淨。
好一會兒，阿裡骨笑完了，抱拳道：「王兄，保重。我走了。」
王大衛沒說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阿裡骨撥轉馬頭，緩緩而行，兩匹馱馬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後麵。
孤單的背影，漸行漸遠。
忽然，傳回了阿裡骨的歌聲。那歌聲，高亢、嘹亮、綿長，在這空曠的雪原上，居然能感受到混響。
王大衛佇立馬上，屏息凝視。直到，阿裡骨變成了天邊的一顆小黑點。
回過神兒來之後，王大衛環顧四周，尋找目標。
「溫溪心，來。」
溫溪心立即催馬上前。
王大衛：「老溫，阿裡骨唱的啥？你能翻譯成漢語不？」
溫溪心連連點頭：「山鷹飛過白雲，青魚躍出水麵，白犛牛翻過山坡，黃羚跳過山澗」
王大衛：「謔！這麼自由。就是吧老溫，你翻譯的也太差了，都不押韻，更彆說信達雅了。你能不能抽空提高一下？」
溫溪心：「啊？這，這屬下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