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你百次恩,從此不相逢 眼淚已彙成了海
眼淚已彙成了海
週末清晨,陽光正好。城郊的“溫暖”流浪動物保護基地比平時熱鬨了些。林杳杳和季祈年到的時候,賀立川正拿著一把掃帚,有氣無力地劃拉著地上的落葉,一邊打哈欠一邊嘟囔:“為什麼誌願活動也要起這麼早……人類的睡眠誰來嗬護……”
賀立川跟他倆不是一個部門的,他部門組長非得讓他們部門的人在校門口集合再一起過來,賀立川要蹭季祈年的車的想法也落空。
基地負責人是個爽利的大姐,給大家分發了手套、口罩和工具。任務主要是打掃犬舍外圍的院落、清洗食盆水盆,以及幫忙更換乾淨的墊褥。
季祈年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就拎起了水管,開始衝洗水泥地麵。水流衝刷著地麵,他動作利落,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冷峻,但做起事來卻絲毫不見平日那股懶散勁兒。
林杳杳則負責擦拭一排排的不鏽鋼食盆。她剛彎下腰,幾隻膽子稍大的小狗就搖著尾巴湊過來,濕漉漉的鼻子好奇地嗅著她的手指,癢得她忍不住輕笑。
賀立川被分配去幫貓舍換貓砂。他全副武裝,戴著兩層口罩,一邊鏟一邊表情扭曲地對著隔壁區域的林杳杳隔空喊話:“杳杳!你知道嗎!嘔……我現在覺得我那個破社團開會簡直是在度假!嘔……這裡麵的味道……太上頭了!嘔……”他那副誇張的模樣逗得其他幾個同學忍不住發笑。
季祈年衝完地,關掉水龍頭,走到林杳杳身邊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裡裝滿乾淨食盆的沉重籃子,幫她提到指定區域放好。陽光曬得他額角出了層細汗,他隨手抹了一下,瞥了一眼還在貓舍裡大呼小叫的賀立川,淡淡對林杳杳道:“彆理他,他戲多。”
忙了一上午,基地煥然一新。雖然有點累,但看著乾淨整潔的舍區和那些毛孩子們舒服愜意的樣子,大家都覺得格外充實。離開時,一隻之前一直怯生生躲在角落的小土狗甚至主動跑過來,蹭了蹭林杳杳的褲腳。
另一邊,
圖書館外的林蔭道旁,寧言剛合上看得發澀的眼睛,深吸了一口微燥的空氣,試圖驅散一上午埋頭看書帶來的疲憊。手機就在此刻震動起來,螢幕上跳躍著“媽媽”兩個字。她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才按下接聽。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如既往,條理清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言言,我剛在你們學校公眾號上看到推送了。”
寧言沒作聲,心裡隱約猜到是什麼。
“就是你參加那個什麼樂隊比賽的照片。”母親的聲音頓了頓,語氣沉了幾分,“不是媽媽說你,這些唱歌表演的事情,偶爾玩玩可以,但不能當成正事。你心思還是要放在學習上,績點一點都不能鬆懈,競賽專案也得抓緊,這纔是保研的正經路子。彆在這些‘有的沒的’上麵浪費太多時間,知道嗎?”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她清冷的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她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視線投向遠處喧鬨的籃球場,唇線抿得緊緊的。
好幾秒,她才對著話筒,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知道了媽。我正在去自習室的路上。”
掛了電話,她站在原地沒動,隻是將手機緊緊攥在手裡,剛才那點難得的透氣心情早已消散殆儘,肩線重新繃得筆直。
等一行人忙完回到學校附近,已是傍晚。林杳杳在群裡發了條訊息,把寧言、尹夏和宋淩都喊了出來,美其名曰“慰勞辛苦的誌願者們,順便商討樂隊晉級大計”。
學校後門的小餐館裡,人聲鼎沸,煙火氣十足。他們擠在一張長條桌旁,桌上擺著幾盤熱氣騰騰的炒菜。
尹夏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從門口傳了進來:“餓死我了!聽說有人要請客?”她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把摟住林杳杳,眼睛亮晶晶地掃過桌上,“哇,水煮肉片!我的最愛”
宋淩一邊給大家倒飲料一邊說:“賀立川呢?又掉哪個坑裡了?”話音剛落,賀立川就拖著“殘軀”挪了進來,嘴裡喊著:“基地的‘芬芳’還在我鼻子裡繞梁三日……這頓飯必須給我壓壓驚!”
季祈年坐在林杳杳旁邊,安靜地吃著菜,隻在大家討論下一輪唱什麼歌時,言簡意賅地插一句“那首和絃太複雜,現場容易出錯”或者“這首情緒不夠,掀不起**”。
唯獨寧言,顯得有些沉默。她拿著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碗裡的米飯,對於宋淩和賀立川吵吵嚷嚷的歌曲提議也隻是淡淡點頭,心思明顯不在這兒。
林杳杳看在眼裡,碰了碰她的胳膊:“言姐,不合胃口?”寧言搖搖頭,勉強笑了一下:“沒有,有點累而已。”
過了一會兒,寧言起身說去洗手間。林杳杳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背影,遲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餐館走廊略顯嘈雜,寧言正低頭洗手,從鏡子裡看到林杳杳走過來,動作頓了一下。
“言姐,”林杳杳靠在一旁,聲音放軟了些,“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整個晚上你都心不在焉的。”
寧言關上水龍頭,抽了張紙慢慢擦著手,避開她的目光:“沒什麼,可能就是有點累。”
林杳杳沒被她敷衍過去,輕輕拉了她一下,讓她麵對自己。走廊的燈光下,寧言的表情看得更清晰些,那是一種被重重心事壓著的倦怠。
“寧言”林杳杳的聲音很認真,去掉了平日裡玩笑的語調,“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沒有我跟他們那麼長,但一起組樂隊,一起熬通宵排練,這些都不是假的。”
她看著寧言下意識避開的眼睛,繼續說道:“我看得出來你不是單純的累。到底怎麼了?”
她頓了頓,語氣溫和卻堅定:“我們是朋友啊。朋友不就是用來分擔這些的嗎?”
寧言捏著那張濕漉漉的紙巾,指尖微微用力。
林杳杳的話直接而真誠,沒有因為她是後來加入的而有絲毫隔閡。她沉默了幾秒,再擡眼時,清冷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波動,終於低聲開口:“我媽……她看到樂隊比賽的照片了。”
林杳杳聽到是寧言媽媽,心裡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她想起無數個在宿舍的夜晚,寧言書桌上的台燈總是亮到很晚,也常常能聽到她接電話時,手機那頭傳來的、即使隔了些距離也能感受到的殷切叮囑——“言言,專業課不能放鬆”、“那個競賽名額一定要拿到”、“保研的事情要儘早規劃”……聲音通常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像細細的絲線,一層層纏繞上來。
瞭然地歎了口氣,林杳杳靠在她旁邊的洗手檯邊:“阿姨……又給你壓力了?因為樂隊的事?”
寧言點了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擰著那張已經皺巴巴的紙巾,聲音低低的:“她說看到公眾號照片了,讓我彆想這些有的沒的,心思要全部放在學習和保研上。”她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和迷茫,“好像我稍微做點學習之外的事情,就是走了歪路。”
林杳杳看著她微蹙的眉頭和低垂的眼睫,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寧言在舞台上唱歌時,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裡是會發光的,和現在判若兩人。
“可是……”林杳杳斟酌著開口,聲音放得很輕,“你明明做得很好啊。學習從來沒落下,樂隊也搞得有聲有色。這怎麼能叫‘有的沒的’?”她試圖用輕鬆點的語氣,“阿姨要是聽過你唱歌,說不定就不會這麼說了。”
寧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沒什麼笑意的弧度:“她不會聽的。在她看來,這些對保研沒有任何加分,就是浪費時間。”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那點鬱結的情緒壓下去,“算了,不說這個了,回去吧,他們該等急了。”
她說著就要轉身,但林杳杳拉住了她的手腕。
“寧言,”林杳杳看著她,眼神很認真,“樂隊是我們一起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不務正業。如果……如果你覺得太累,或者壓力太大,一定要說出來。我們是一個團隊,可以一起想辦法。彆什麼都自己扛著。”
寧言腳步停住,看著林杳杳眼裡毫不虛假的關切和支援,那層堅冰似的外殼似乎又融化了一點點。她沉默片刻,最終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聲音輕卻清晰:“……嗯。謝謝。”
兩人回到喧鬨的飯桌時,那邊的討論正進行到白熱化階段。
賀立川正揮舞著一根筷子激動地比劃,彷彿那是他的吉他撥片:“要炸場!必須炸場!就選草東沒有派對的《山海》!那句“他明白,他明白,我給不起”甩出去,底下肯定瘋了!”
“瘋什麼瘋,”宋淩建議穩紮穩打一點,皺著眉頭反駁,“山海的段落轉換和情緒遞進對整體要求太高,尤其是中間那段鍵盤鋪墊接吉他lo,我們上次合得還有點磕巴。不如選告五人的《唯一》,旋律流行度高,傳唱度也高,現場容易引起共鳴。”
尹夏雖然不參與演奏,但積極性最高,嘴裡叼著塊肉片含糊不清地插話:“《唯一》好!那首歌氛圍感絕了,我可以給你們設計點那種帶點複古微光感的妝造,燈光打下來肯定特彆有感覺。”
季祈年作為貝斯手,沒加入爭辯,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敲著一段簡單的節奏型,直到林杳杳和寧言坐下,他才擡眼瞥了一下,目光在寧言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然後淡淡開口:“《山海》的貝斯線確實出彩,但整體對鼓的穩定性要求極高,《唯一》又有點太‘平’,缺乏爆點。”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