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59章 青蔬為契，珠玉同輝
十裡堡大集的喧囂，如同被無形的手梳理過，在青石板旁化作一股雖洶湧卻有序的洪流。長長的隊伍歪歪扭扭地延伸開去，每一雙眼睛都燃燒著貪婪與渴求，死死盯著快嘴劉身前那不斷減少的「鳳凰卵」與「青仙菜」。銅錢的叮當碰撞聲、快嘴劉嘶啞卻亢奮的吆喝、以及柳繡娘那清亮圓潤、如同定海神針般引導秩序的聲音，交織成一首奇異的市井狂想曲。
柳繡娘纖細的身影穿梭在隊伍邊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那抹因激動而起的病態紅暈已褪去大半，此刻透出一種因精力透支而顯的脆弱，眉宇間的鬱色也重新聚攏。然而，那雙蒙塵明珠般的杏眼裡，燃燒的火焰卻未曾熄滅，反而沉澱出一種更加堅定、更加清醒的光芒。每一次出聲引導，每一次用清亮嗓音化解即將發生的推搡，都精準而有效，彷彿天生就該站在此處。
趙小滿枯槁的身影依舊沉靜如礁石，深陷的眼窩掃過秩序漸穩的隊伍，掃過柳繡娘眉宇間重新凝聚的鬱色與眼底那抹不易察覺的疲憊。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捆被快嘴劉抖開、翠綠逼人、在晨光下流淌著露水光澤的青蔬上——黃瓜頂花帶刺，油麥菜葉脈清晰如翡翠紋路，小香蔥根根碧玉。
枯槁的手，極其緩慢地伸出。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力道，極其小心地從那捆翠綠中，掐下一小簇最鮮嫩、葉片捲曲得最水靈的油麥菜，又撚下兩根細如碧玉簪子、辛香撲鼻的小香蔥。
翠綠的汁液瞬間染綠了她的指尖，散發出凜冽清新的生機氣息。
她沒有言語，隻是深一腳淺蹌，幾步挪到柳繡娘身邊。在柳繡娘略帶困惑和一絲戒備的目光注視下，趙小滿枯槁的手將那簇水靈靈的油麥菜和兩根碧玉般的小香蔥，極其鄭重地、如同遞上某種神聖信物般，輕輕放在了柳繡娘同樣枯瘦卻修長的手中。
「給。」趙小滿的聲音嘶啞破裂，隻有一個字，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分量。
冰涼的、帶著露水寒氣的觸感，瞬間從掌心傳來！柳繡娘枯瘦的身體猛地一顫！那股霸道而純粹的、混合著泥土本真芬芳和磅礴生命力的清新氣息，如同無形的電流，狠狠刺入她的鼻腔，直衝肺腑！瞬間驅散了集市所有的渾濁油膩，也驅散了她眉宇間重新聚攏的陰霾！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掌心。
那簇油麥菜，葉片肥厚捲曲，翠綠得彷彿能滴出水來，葉脈清晰，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露珠在葉緣滾動，折射著微光。
那兩根小香蔥，細嫩筆直，根根分明，濃鬱的辛香混合著青草的凜冽，霸道地宣告著它們的存在。
新鮮！純粹！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季節、不屬於這片貧瘠土地的、近乎神跡的生機！
這…就是賄賂？
柳繡娘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荒謬、錯愕、一絲被輕看的慍怒，隨即卻被掌心傳來的、那磅礴到近乎蠻橫的生命氣息徹底淹沒！這哪裡是賄賂？這分明是…是寒冬裡捧上的一掬生命之火！是絕境中遞來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枯槁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顫抖，輕輕撚起一片油麥菜葉。冰涼的葉片觸碰到她乾澀的唇瓣。
沒有猶豫。
她張開嘴，極其小心地將那片翠綠捲曲的嫩葉送入口中。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豐沛、清冽、帶著泥土芬芳和露水寒意的汁液瞬間在口腔中迸濺開來！一股難以形容的、爆炸般的清新洪流，裹挾著磅礴的生命力，如同春日融化的第一股雪水，瞬間席捲了她麻木的味蕾，衝垮了長期鬱結的心肺！一股清涼的氣息直衝天靈蓋，讓她因喧囂和疲憊而昏沉的頭腦瞬間為之一清！長期被禁錮在深宅、食不甘味的鬱結之氣，彷彿被這股凜冽的生機強行滌蕩、驅散！
「唔…」一聲壓抑不住的、混合著極致滿足與震撼的輕吟，從柳繡娘緊抿的唇間逸出。她枯槁的身體微微晃了晃，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瞬間泛起一種極其健康、極其自然的紅潤光澤！那雙蒙塵的杏眼，更是亮得如同被清泉徹底洗過，所有的鬱色和疲憊一掃而空，隻剩下被純粹生機充盈的、璀璨奪目的光芒！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趙小滿！那雙璀璨的杏眼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名為「同盟」的堅定與熾熱！無需言語，掌心那簇翠綠的生機，已是最牢不可破的契約！
柳繡娘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騰的生命洪流。她纖細卻繃緊的腰背挺得前所未有的直！蒼白臉上健康的紅暈如同朝霞。她不再隻是引導秩序，而是如同一位真正的主持者，一步站到了快嘴劉身邊，清亮圓潤的嗓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掌控全域性的自信與穿透力，清晰地蓋過所有喧囂：
「諸位！靜一靜！聽我一言！」
人群瞬間安靜了幾分，無數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柳繡娘枯瘦卻修長的手指，如同最優雅的指揮棒，精準地指向快嘴劉小心翼翼捧起的最後一枚「鳳凰卵」，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和蠱惑：
「鳳凰浴火，九卵耀世！此乃最後一枚！蘊藏涅盤真火之精粹！非大福緣、大慧根者，難承其澤！」
她的目光流轉，又落在那捆僅剩不多的翠綠青蔬上，聲音帶著凜冽的清香：
「青仙之賜，瑤池遺珍！此乃東君最後眷顧！滌塵明心，點化靈機！錯過今日，再覓無期！」
她的話音未落，快嘴劉如同最默契的搭檔，立刻尖聲接上，枯槁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煽動：「聽見沒！聽見沒！最後一枚鳳凰卵！最後一把青仙菜！過了這村，等著下輩子吧！價高者得！有緣者得——！！」
「我出三十文！買那蛋！」
「放屁！我出五十文！蛋和菜我都要！」
「六十文！！」
人群瞬間炸開！最後的爭奪比之前更加瘋狂！價格如同脫韁野馬般飆升！
柳繡娘杏眼如電，精準地捕捉著人群中幾個穿著體麵、明顯是鎮上富戶或管事模樣的人。她清亮的嗓音如同精準的箭矢，直刺目標：
「張員外府上的管事大哥！貴府老夫人年高德劭，正需此涅盤真火溫養本源！一枚鳳凰卵，延壽十年不敢說，強健筋骨、煥發精神，立竿見影！」
那被點名的綢衫管事渾身一震，臉上露出掙紮，隨即猛地一咬牙：「八十文！蛋我要了！」
「李記綢緞莊的東家娘子！」柳繡孃的目光瞬間轉向一個衣著華貴、麵容卻略顯憔悴的婦人，聲音帶著一種女性特有的理解和蠱惑，「您麵色鬱結，氣血不暢，正需這青仙菜一縷初春生機滌蕩濁氣！每日一碟，不出三日，容光煥發，更勝往昔！夫君見了，豈不憐愛？」
那婦人臉上瞬間飛起紅霞，眼中爆發出渴望的光芒，尖聲道：「一百文！那菜我全要了！不！再加二十文！給我個蛋！我要配著吃！」
「一百二十文！蛋歸我！」
「一百五十文！菜是我的！」
最後的競價如同烈火烹油！價格一路飆升，徹底打破了尋常雞蛋蔬菜的極限！快嘴劉枯槁的手因激動而劇烈顫抖，接錢、遞貨的動作快如閃電，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
當最後一枚溫潤如玉的「鳳凰卵」和最後一把翠綠欲滴的青仙菜被兩個眼睛發紅的富戶搶購一空，柳繡娘緊繃的脊背才微微鬆懈下來，蒼白臉上健康的紅暈也淡去幾分，顯出一絲力竭的疲憊，但那雙杏眼卻亮得驚人。
快嘴劉死死攥著那個早已被銅錢塞得鼓脹欲裂的粗麻錢袋，沉甸甸的分量幾乎墜得她手臂發麻！枯槁的臉上是狂喜到扭曲的笑容，看向柳繡孃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感激和佩服。
趙小滿深陷的眼窩平靜地掃過空空如也的青石板，掃過快嘴劉懷中那沉甸甸的錢袋，再看向柳繡娘那雙亮得驚人的杏眼和掌心依舊緊握著的那簇翠綠油麥菜。枯槁的手在袖中，那幾道蔓延的淡青色根須狀印記，感知著這片由青蔬締結的同盟與創造的價值，溫潤而沉靜。
柳繡娘枯槁的手指，極其輕柔地、珍惜地撫摸著掌中那簇水靈的油麥菜。她緩緩抬起頭，璀璨的杏眼望向趙小滿，蒼白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意。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力竭後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趙小滿耳中：
「妹子…」
「這青蔬…比珠玉…更暖人心。」
青石板旁，喧囂漸散，銅臭猶存。
空空如也的粗麻布包，沉甸甸的錢袋。
一簇翠綠，在纖瘦的掌心，無聲訴說著同盟的締結與生機的價值。
珠玉有價，青蔬為契。
兩隻寒枝孤凰，以這方寸生機為憑，在這濁世之中，終於啄開了第一片——屬於自己的金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