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總要表哥加班 弔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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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棠的禦書房由尚宮局重新按他的心意又佈置了一番,連軸忙了大半天,直到日下纔有功夫坐下來鬆快鬆快。
桌案上擺著杯濃茶,被周棠移到一邊。
既無案牘又無奏摺,桌案上隻擺放著筆墨紙硯,周棠無事可做,隨手拿起了一隻毛筆,毛筆是未使用過的,宮人細心,已經用水潤過,能即刻蘸墨書寫。
一旁的墨汁也是新磨的,很是水潤,並未乾涸,宮女見周棠提筆,低著頭上前繼續磨墨。
周棠左手去攏右臂寬大的衣服,麵對著眼前白淨的宣紙卻一時不知道要寫些什麼,眉頭蹙了蹙。
一旁的胡才見狀,立馬躬身上前,尖著嗓子細聲詢問:“這筆陛下用起來可是不順手?”說著,從身後的墨櫃又取了一支新筆,語氣裡帶著些誠惶誠恐,將筆捧上前。
周棠睨了他眼,一雙鋒利的柳葉眉揚起,胡才立馬噤聲退下。
周棠又蘸了幾次墨,卻遲遲冇有落筆,一時間,真不知該寫些什麼。
他的手背不知道為何感受到了一陣溫熱的溫度,好像有人在輕柔地握著他的手。
他依稀還能記得當時在雲霞寺在他身側那股牽引著他的手的柔如水的力道,帶著他在紙上潑墨。
周棠慢慢落下筆來,那墨跡不均,壓在紙張上,實在……有些難看。
他心裡有些輕笑,更覺得當時小娘子那句誇讚荒謬。
她說騙人的謊話也是說的臉不紅心不跳。
一聲笑後,周棠覺得心裡好像有一陣空洞,他清理了思緒,將腦海裡那個如玉般的麵頰淡出去。
以後,就是不相乾的人了。
他會報答這幾日的恩情的,隻是要用彆的方式,不能真的把自己搭進去啊。
幾張宣紙後,周棠看見桌邊擺著些明黃色的冊子,他拿筆桿末端輕輕敲了敲,問一旁躬身等著伺候的胡才:“這是何物?”胡才從桌案後移到桌前,用手托起冊子,將首頁穩妥地擱在一邊,在周棠麵前展開:“回陛下,是這屆秀女的名單。
”周棠略略掃了一眼,一眼就看出了排在中間的那個名字。
秀女的名字是按照家族地位排的,秦挽意的位置是按照秦將軍的品級排的。
周棠挑眉,來了些興趣仔細看去。
冊子上的女子多是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周棠來之前暗中也做過一些瞭解。
他手裡的毛筆落在那冊子上,快速一劃。
“秦氏長女秦挽意”幾個字便被他用濃厚的黑墨掩去。
周棠像是怕此舉過於明顯,又在冊子後麵挑了幾個不打眼的名字,一併用墨水劃去。
胡纔在一旁看著,似有不解,隻驚訝張著嘴,勸阻的話卻說不出口。
“貌醜,朕不要。
”周棠將筆擱在硯台上,右手“嘩啦”一下將那長長的冊子合上。
秦挽意生得白,特彆是在燈下看,白得周棠覺得都有些晃眼。
她生得是極好看的,特彆是那雙隱隱含情的雙目,周棠都有些害怕那雙小鹿般靈動的雙眼,每每被看著都覺得心裡燥。
他彷彿都能想到秦挽意如果知道他的這番話該是什麼樣子,怕是攪著手帕一臉嬌嗔。
“陛下……”胡才的聲音顫抖,雙腿好像都要站不住,“陛下,這都是京城裡一等一的好姑娘,怎麼會……”他的麵色難看卻又滑稽,像是裝出來的蠢樣子。
周棠臉上浮現一抹薄笑,胡才年紀有些大了,怕是眼神冇那麼好,不知道他劃去的是那幾個秀女的名字,不知道裡麵有冇有胡才的正頭主子家的姑娘,才這麼緊張的吧。
“去拿給太後看看吧。
”周棠沉默了一陣,又開了口,“如今宮中還未立後,後宮中的事還有勞太後多多費心了。
”那冊子向胡才扔去,胡才慌忙上前去接:“是,是,陛下。
”皇宮這樣的地方,秦挽意要躲得遠遠的纔好。
胡纔剛要退下將冊子親自給太後送去,右腳還冇踏出宮門,忽然聽得周棠在後麵喊了聲。
“胡才。
”那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胡才被這聲音驚得脖子一冷,默默往下縮了縮,他的身後冇長眼睛,自然也不知道陛下如今是怎樣的表情。
他僵硬地轉過身子,臉上又堆起笑來:“陛下還有彆的什麼吩咐麼。
”“無事。
”周棠的眼神停頓一瞬,很快又移開。
左腳踏出宮門,實實在在踩在了地上,實心的,讓胡才一顆亂跳的心穩了穩。
魏離那日離開蕭家後並冇有打道回府,而是藏在暗處,一直等到蕭珩玉的馬車離府。
他跟著那馬車一直到了城門口。
少帝殤前,王太後曾招了一批文人才子入宮,說是要開恩科。
魏離就在其中。
他在這一朝已經等了太久了。
一考未成,再考不中,他從來恃才傲物,如今他都不能再倚仗自己的才氣了,才氣在年複一年的寒窗與等待中被一點點消磨。
當朝不敢用他。
他的父親當年是廢太子的老師,對廢太子來說可謂滿門忠烈,但如今新朝,先帝能對魏家不趕儘殺絕已是開恩。
父親在朝中是老臣,學生遍佈朝野。
他當年孤身立於大殿之上,為廢太子挺身爭辯後撞柱而死,那血濺朝堂的場景過於觸目驚心,凡是參與了那場朝議的人無不被這一幕震顫。
這也成為先帝登基之後的私下召見了一批人。
魏離如今跟著蕭珩玉,便是從太後那裡得到了風聲,新帝登基,蕭家會有動作。
蕭珩玉離京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好是新帝入京的第一天,不能不叫魏離懷疑。
魏離遠遠跟著蕭珩玉的馬車,看著這馬車越行越遠,越走越荒涼,可憐那馬車中的人卻一無所知。
想必不是蕭珩玉身上有什麼秘密了,魏離心裡瞭然。
蕭家不放心蕭珩玉辦事,這並不奇怪。
蕭珩玉於武學上與他父親比起來差了一大截,性子又過於善良純善,心慈手軟、猶豫不決。
魏離最後棄了馬車,又換了套衣服,徒步跟著。
馬車外的侍從到了地方,喊了聲少爺,不等蕭珩玉從馬車內探出身子,便用一個黑色的布袋套住他的腦袋,幾人手下收著力,害怕真的傷到他。
蕭珩玉很快反應過來,但終究難以抵抗,一雙手被用粗繩捆在身後,被推搡著走進了那荒蕪的屋子中。
魏離心裡有幾分遺憾,蕭珩玉也不過是蕭家的一枚棋子,自己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腳步移轉間,他心裡又有了新的主意。
關著蕭珩玉的屋子隻開了兩扇窗戶,都被用木板釘死了,門前有人把守著,牆體是用巨石砌成的,無論是從內還是從外都密不透風。
蕭珩玉最初還在屋內掙紮,門板上的灰塵揚起,一陣一陣的。
“少爺省著點吧,你在裡麵且歇歇,日子到了自然會放你出去、”門外的一個守衛對著裡麵喊道。
屋內掙紮氣憤的聲音漸漸弱了,屋外幾個守衛心裡有些冇底,怕裡麵的人真出什麼意外。
一人在牆上凹凸不平處摸索幾下,原本嚴絲合縫的石塊發生了些細微的變化,石塊轉移間,一個小窗子出現在麵前。
那幾個守衛互相對著笑了一下,這樣結構精巧的石房,他們這種粗漢確實從來冇見過,光是蕭將軍交給他們的這一招,就可謂足夠讓他們開了眼。
蕭珩玉的手被反綁著,頭靠在石門上,髮絲淩亂,已是十分狼狽。
“這老將軍真是心狠啊。
”一個守衛小聲地對旁邊的人說。
這一遭下了,至少在他們幾個人的眼裡,蕭珩玉是什麼體麵也冇了,他們對蕭六也失了敬畏。
魏離攀在了遠處的高樹上,望見了幾人推動機關這一幕。
“好厲害的機關術。
”魏離心裡歎道,腦海中的回憶卻被勾起,他的臉慢慢冷了下來。
他移步向外走了百十步,看見了個格局大體相似的莊子。
他將手放在石壁上,在粗糙的石上輕輕摸索,在牆根處像是摸到了不同之處。
一道暗門之後是長長的甬道,與不知何處相連。
魏離從腰間摸出火石,就著雜草堆裡的枯枝燃火。
他隻身向下探去,火光映照在牆壁上,原本漆黑一片的甬道霎時變得光亮。
火苗在魏離手上跳動著,照出了牆壁上的血手印,已經完全乾涸,和牆體融為一體。
甬道深處的呼吸越來越艱難,火光漸漸變得極其微弱,將要熄滅。
不止於空氣的稀薄,更是有一股腐臭的酸味在四處蔓延擴散。
甬道的儘頭臥著幾具白骨,已完全失了人形。
魏離用衣袖掩著口鼻,顧不得管那白骨,像儘頭的石門上摸去。
是幾個熟悉的點位,他按照兒時與父親玩樂時的記憶摸上去,一聲很輕微的摩擦聲後,火光在一瞬間幾乎又衝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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