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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浦江的潮聲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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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撕開江麵的晨霧,杜月笙腳下的木船猛地一顛,他手裡的賬冊差點滑進江裡。抬頭時,隻見上遊三艘巡邏艇正噴吐著火舌,甲板上的機槍“噠噠”作響,子彈貼著船舷飛進水裡,激起密密麻麻的水花。

“是南京的炮艇!”孟小冬一把將小寶按在船艙裡,紅披風被流彈掃破個洞,“他們怎麼找到這兒的?”

杜海成拄著柺杖往船尾挪,斷腿的褲管被江風灌得鼓鼓的:“船底有追蹤器!昨晚蘇曼麗的人混上船時放的!”他突然抓起一把斧頭,狠狠劈向船底,木屑飛濺中,果然露出個指甲蓋大的金屬片,正閃著微弱的紅光。

顧家花園的夥計們立刻抄起魚叉和短銃,船頭的老周嘶吼著扳動鳥銃,鐵砂“轟”地潑向最近的巡邏艇,卻隻在鐵板上撞出一片火星。炮艇上的軍官冷笑一聲,舉起信號槍,一顆紅色信號彈在半空炸開,像隻淌血的眼睛。

“他們在召援兵!”杜月笙將賬冊塞進防水油布,捆在腰間,“小冬,帶賬冊走暗道!”

孟小冬按住他的手,眼裡的光比信號彈還亮:“暗道隻能容一人過,要走一起走!”她突然扯開紅披風,裡麵竟藏著十幾捆炸藥,引線垂在手裡,“我早備著這手了!”

就在這時,巡邏艇突然調轉炮口,卻不是對著他們,而是轟向了緊隨其後的兩艘烏篷船。木屑紛飛中,烏篷船裡竄出十幾個穿黑衣的人,竟是76號的餘孽——他們顯然也盯上了賬冊,想坐收漁翁之利。

“狗咬狗!”老周啐了口唾沫,剛要開火,突然慘叫一聲栽進江裡,胸口插著支弩箭。杜月笙轉頭,看見岸邊蘆葦蕩裡閃過無數黑影,箭頭反射著冷光——是高橋的鄉勇,被南京方麵許了重利,竟在這時候倒戈。

前有炮艇,後有暗箭,中間還夾著76號的亡命徒。木船被夾在江心,像片隨時會碎的葉子。

“往蘆葦蕩衝!”杜月笙突然奪過船槳,狠狠插進江裡,“他們的炮艇進不去淺灘!”

木船猛地轉向,擦著一艘烏篷船的船尾掠過,孟小冬順勢甩出一捆炸藥,引線“滋滋”燃燒,在對方船艙裡炸開一團火光。76號的人慘叫著跳進江裡,卻被蘆葦蕩裡射出的弩箭穿透了胸膛。

剛衝進蘆葦蕩,船底突然“哢嚓”一聲裂了道縫,江水汩汩往裡冒。杜海成撕開衣服堵住裂縫,急聲道:“是暗礁!這蕩裡有鬼子當年布的水雷!”

話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杜月笙低頭,看見船底浮出個鐵製的爪子,正死死勾住船板——是巡邏艇放的水下錨鉤。炮艇的馬達聲越來越近,顯然是想把他們拖回深水區。

孟小冬突然抓起最後一捆炸藥,咬掉引線:“我去解鉤!”

“不行!”杜月笙拽住她,“水下有暗礁,你過不去!”

“那你去?”孟小冬笑了,眼裡閃著決絕的光,“忘了我是唱刀馬旦的?這點水算什麼!”她縱身跳進江裡,紅披風在水中漾開,像一蓬燃燒的火。

杜月笙握緊短銃,對著追來的烏篷船扣動扳機,子彈穿透一個76號成員的喉嚨。他看見孟小冬在水下靈活得像條魚,正用匕首割錨鉤的鐵鏈,突然,一道黑影從蘆葦叢裡竄出,舉著弩箭對準了水中的她——是鄉勇的頭目!

“小心!”杜月笙嘶吼著開槍,卻打偏了,子彈擦過對方的耳朵。那頭目獰笑著扣動扳機,弩箭呼嘯著射向水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影從蘆葦裡撲出,狠狠撞在頭目身上——是小寶!他不知何時摸出了船艙,手裡還攥著那半截戲票根,此刻正死死咬著對方的胳膊。

弩箭射偏了,擦著孟小冬的髮髻釘進蘆葦裡。她趁機割斷鐵鏈,揮手示意杜月笙開船,自己卻冇上來,反而轉身遊向那艘追得最近的烏篷船,將手裡的炸藥塞了進去。

“走!”她在水下喊,聲音模糊不清。

杜月笙咬著牙掌舵,木船衝出蘆葦蕩時,身後傳來連環爆炸聲,烏篷船的碎片混著76號的慘叫飛上半空。巡邏艇失去目標,炮口胡亂轟鳴,卻隻炸起一片片水花。

江風捲著硝煙吹過來,杜月笙回頭,隻看見孟小冬的紅披風在水麵上漂了一下,便被湧來的浪頭吞冇。小寶趴在船邊哭,手裡還攥著那半截戲票根,上麵“共舞台”三個字被水泡得發脹。

“她會回來的。”杜海成拍了拍他的肩,斷腿處的血滲了出來,染紅了船板,“唱刀馬旦的,哪那麼容易死。”

杜月笙摸了摸腰間的賬冊,油布被江水浸得冰涼。他望著遠處漸漸清晰的高橋輪廓,突然想起孟小冬說過的戲詞——“巾幗不讓鬚眉,江潮可載忠魂”。

此刻江潮正急,像在催促著什麼。他握緊船槳,木船劈開浪頭,朝著岸邊駛去。蘆葦蕩裡的硝煙還未散儘,隱約能聽見零星的槍聲,那是76號和鄉勇在混戰,巡邏艇的馬達聲漸漸遠了。

但杜月笙知道,這不是結束。賬冊還在,那些刻在布幡上的名字還在,孟小冬的紅披風或許還漂在江裡——隻要這些還在,他就必須走下去。

船靠岸時,朝陽剛好跳出江麵,把江水染成一片金紅。杜月笙踏上岸邊的那一刻,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咳嗽聲,回頭時,看見孟小冬拖著濕透的身子從蘆葦裡鑽出來,紅披風破了大半,手裡卻舉著個東西——是那枚被她割斷的錨鉤鐵鏈,上麵還沾著水草。

“愣著乾什麼?”她笑,嘴角淌著血,“賬冊冇濕吧?”

小寶撲過去抱住她,戲票根掉在地上,被風吹著,貼在了杜月笙的鞋邊。上麵的“共舞台”三個字,在陽光下亮得刺眼。

遠處,炮艇的聲音徹底消失了,隻有江潮拍岸的聲音,一遍遍沖刷著沙灘,像在清點那些冇能上岸的魂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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