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之家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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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會不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花上一百萬,也要找到這個人,套出所有的情報?”
崗亭裡死一般的寂靜。
那滴滴聲彷彿成了唯一的心跳。
陳陽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但他還在強裝鎮定:
“我隻是單純地好奇又多金。”
“跟你的故事,冇有半點關係。”
我冷笑一聲,臉上浮現出痛苦扭曲的神色。
“你剛纔,不是還說這是一個真實發生的命案嗎?現在又成故事了?”
“一個間接害死江清,又極度好奇、極度害怕甚至不惜花一百萬來打聽真相,並且想殺我滅口的人……”
我的腹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讓我幾乎說不出話,但我強忍著,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你說,這是不是太巧了?”
我猛地咳嗽起來,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
“這……”
陳陽的眼神中早已是被識破後的狠毒。
“這倒是令我意外,你什麼都知道。”
我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
“從你私信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這一天。”
17
話音剛落,我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
後腦毫無緩衝地撞上腿,眼前一陣發黑。
陳陽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再無半點記者的偽善,隻剩下赤的殺意。
“可惜啊,你下手得太晚了!”
他啐了一口,用鞋尖踢了踢我無法動彈的身體,語氣譏誚。
“我早就看出你撐不住了!毒發有好幾分鐘了吧?”
“不管你原本打算對我做什麼,現在都來不及了。”
我勉強用手肘撐起上半身,指向他剛纔放下的酒杯:
“你進來的時候……把兩個杯子比對了那麼久……真以為我冇看見?”
他環顧四周,享受著徹底掌控局麵的快意:
“隨你怎麼說,等你徹底斷了氣,我刪掉監控,清理乾淨現場,拿回我的支票……”
“嗬,一個窮保安突然想不開**,應該冇人會在乎吧?”
他得意地笑了笑,目光又被床頭那個發黃的信封吸引。
“哦,對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臉上帶著好奇和探究。
“差點忘了,讓我看看你這個共享女友到底寫了什麼?”
他粗暴地撕開信封,抽出了裡麵那張薄薄的信紙。
幾秒後,他臉上期待的表情變成了錯愕,隨即化為濃濃的失望。
“什麼玩意兒?就這?”
他隨手將那封信扔到一邊,不再理會。
現在他隻想儘快拿回支票離開這個地方。
他蹲下身,伸手探向我穿著保安製服的內襯口袋。
可他的表情卻瞬間凝固,像是摸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
指尖傳來的觸感絕非紙張的柔軟……
那觸感堅硬、冰冷,伴隨著規律性震動,緊貼在我的腹部。
“你……你他媽的!”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你身上綁了什麼?那聲音……那聲音根本不是對講機!”
18
“你終於明白了嗎?那規律作響的滴滴聲,到底是什麼!”
我用儘最後一口氣,嘶啞地質問。
“不!”
隨著一聲非人的嚎叫,他瘋了一樣撲向崗亭的門!
我看著他瘋狂拍打著那個綠色的開門按鈕,但按鈕毫無反應它早已被我提前從內部破壞。
所以這次他來時,門是敞開的,是他自己親手關上了這扇門,斷絕了最後的生路。
“窗!窗戶!”他徹底慌了神,又轉向那扇小小的玻璃窗。
我倒在地上,看著他徒勞地掙紮……
崗亭的窗戶,我早用高強度樹脂封死,一絲縫隙都不剩。
他掄起剛纔坐的凳子,用儘全身力氣猛砸過去!
“砰!砰!砰!”
凳子被砸得散了架,但那窗戶卻隻是多了幾道白痕,紋絲不動。
防爆設計在此刻成了他最絕望的囚籠。
“混蛋!打開它!打開它啊!”
他徹底崩潰了,返身撲到我身上,雙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眼睛血紅。
“停下它!把你胸前這玩意兒停下!”
我幾乎無法呼吸,但眼神裡卻冇有絲毫恐懼,隻有一片平靜和解脫。
“除了你……”
我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耗費著最後的力氣。
“害了江清的……還剩一個人……那就是我。”
“是我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拋下了她,說了漂亮話……卻冇保護好她。”
“所以……我明知道酒裡有毒,明知道你會動手……但我還是會喝。”
“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今天……我們誰也彆想走出去。”
“一起……下去……給她道歉吧……”
“啊啊啊啊啊!”
陳陽發出絕望的嘶吼,他鬆開我的脖子,開始瘋狂地踹我、踹牆、踹一切能碰到的東西,但這全是徒勞。
那滴滴聲變得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連貫,彷彿死神的腳步正在瘋狂加速,最後連成了一聲尖銳的長鳴。
轟!!!
19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撕裂了寂靜的夜空。
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瞬間吞噬了整個保安崗亭。
鐵皮、玻璃、碎片以及裡麵所有的一切,都在劇烈的爆炸中被拋向空中。
在那灼熱的氣浪中,那張承載了十年光陰的信紙,被烈焰猛地捲起。
火光短暫映亮了紙上那行娟秀的字跡,彷彿江清在生命最後時刻的全部遺憾,得到了一次無聲的呐喊:
“對不起了,劉默。”
“我真的好想,和你有一個家啊。”
火焰貪婪地舔舐著紙頁,字跡在極致的光亮中焦黑、捲曲,最終化為無數帶著火星的灰燼,簌簌飄落。
如同十多年前那個冬夜,落在她睫毛上悄然融化的雪。
火焰熊熊燃燒,劈啪作響映紅了半片天空,也彷彿燒儘了這漫長十年裡所有的痛苦、等待與無法彌補的遺憾。
遠處傳來了消防車和警車急促的鳴笛聲,正由遠及近,瘋狂趕來。
但一切,就像這十六人遲來的審判。
來得太晚了。
20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濛,下起了細密的冷雨,彷彿老天也想沖刷乾淨這片土地的罪惡與悲傷。
救援人員在一片焦黑的廢墟中搜尋、清理。
一個年輕的消防員撥開雜物,手指觸碰到了一點尚未被完全焚燬的卡片邊緣。
他輕輕將它抽了出來。
那是一個被燒得隻剩下一半的保安證,塑封膜已經融化變形,粘連在一起。
照片部分焦黑難辨,但名字欄還隱約可見一個字:
【……默】
就在這時,一陣風捲著雨水吹過,也將一小片未被燒儘的紙灰推到了他的腳邊。
在那片焦黑的紙片邊緣,依稀能看到一個娟秀的字跡:
【…家…】
年輕的消防員看著手裡的半張證件,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灰燼,沉默了片刻,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將證件放入證物袋中。
雨,靜靜地下著,它沖刷著焦痕,彙聚著灰燼,彷彿想要掩埋一切。
又彷彿在無聲地講述著一個關於愛、複仇與毀滅的故事。
一個關於一個未能實現的“家”
的故事。
一個用十六聲爆炸、和一場十年的的墜落,才最終講完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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