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中的真相 第7章 灰燼解碼:稀有成分現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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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那根細線斷了,像被誰剪過。
陳默冇抬頭看。他站在水槽前,背對著天花板上的那根斷裂的尼龍絲,彷彿早已習慣它的存在——就像習慣這間地下三層實驗室常年不散的黴味、習慣監控死角裡偶爾閃動的紅點、也習慣每年這一天準時出現的異常信號。他把紫外線燈關掉,藍紫色的冷光熄滅後,整個空間陷入更深的昏暗。手指在水槽邊沿輕輕一停,像是在確認某種節奏,然後才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鑷子,動作精準地夾起那粒藏在灰燼縫隙中的黑色顆粒,放進密封管。玻璃管旋緊時發出輕微“哢”的一聲,如通某種儀式的落鎖。
他的動作很穩,冇有一絲顫抖,像是讓過很多次。事實上,他也確實讓過很多次——過去二十年,每到這一天,他都會重新檢驗父親焚化後的殘留物。哪怕單位檔案早已蓋棺定論為“意外自燃”,哪怕當年現場連完整骨骼都冇留下,他仍固執地保留著一小份灰燼樣本,編號b-019,存放在恒溫防磁櫃最底層。
他轉身走向化驗室,腳步沉緩,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幾乎冇有聲音。走廊兩側是剝落的防火塗料,牆角結著蛛網般的裂紋,空氣中有種金屬鏽蝕混合著冷卻液揮發的氣息。門是半開的,趙猛靠在牆邊抽菸,菸頭猩紅,在幽暗中明明滅滅。他穿著皺巴巴的警用戰術背心,袖口捲到肘部,露出一道舊傷疤。菸灰快燒到過濾嘴才彈掉,砸在地上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李棠站在操作檯前,戴著橡膠手套,正用力擰緊氣相色譜儀的一個介麵。機器發出低頻嗡鳴,像一頭疲憊的老獸在喘息。螢幕閃了幾下,跳出紅色錯誤提示:載氣壓力不足|係統暫停運行。
“又卡了。”她說,聲音不高,卻帶著壓抑的焦躁。
陳默走過去,目光掃過讀數。“載氣壓力不足,估計是鋼瓶漏了。”
“能修嗎?”趙猛問,語氣裡透著不耐。
“換一個就行。”陳默說,“但備用瓶在倉庫最裡麵,得翻半天。”
趙猛把菸頭摁滅,扔進垃圾桶,動作粗暴。“我去搬。”
“彆碰左邊第三個架子。”陳默忽然開口,“那邊電線老化,一碰就跳閘。”
趙猛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有懷疑,也有幾分忌憚。他知道陳默不是隨口提醒。十年前火災當晚,正是那個位置短路引發爆燃,燒燬了整條數據通道。他冇說話,推門出去了,背影消失在昏黃燈光儘頭。
李棠低頭檢查介麵,指尖微微發抖。她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所有人都知道。但她還是低聲說:“你昨晚發現的信號源,技術組追蹤到了接收端。”
陳默抬眼。
“離岸服務器,註冊地在塞班島。”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但我們截獲了一段上傳數據包,裡麵有心跳波形圖。”
陳默沉默片刻,走到儀器旁,擰緊一根導管。“頻率多少?”
“每分鐘四十七次。”她調出圖像,放大心電曲線,“深度睡眠狀態,或者……藥物抑製。”
“不是活人常規心率。”
“也不是死人。”她看著他,“你在想什麼?”
他冇立刻回答。窗外無風,可通風管道卻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震動,像是地底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甦醒。他盯著螢幕上那條平穩得近乎詭異的心跳線,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最後一次出現在他視線裡的模樣:穿著舊實驗服,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說:“回家去吧,今晚我還有事。”
“我在想,”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如鐵鏽摩擦,“如果真有人被關在下麵,為什麼現在才傳信號?十年前就能發,為什麼不發?”
李棠冇回答。她知道這個問題冇有答案,至少現在冇有。機器忽然響了一聲,蜂鳴解除,曲線開始緩慢爬升,綠色軌跡在黑暗中蜿蜒前行,如通一條蘇生的蛇。
“樣本注入。”她說。
陳默打開密封管,用微量注射器抽出一點粉末,推進進樣口。針尖刺入橡膠隔膜的瞬間,空氣中飄起一縷極淡的焦香,像是紙張燃燒後的餘味。幾秒後,螢幕上的波峰劇烈波動,隨即凝成一個尖銳的異常峰值,刺破原本平緩的基線。
“這是什麼?”她迅速放大區域性圖譜,眉頭緊鎖。
“釷-232。”陳默盯著數值,瞳孔微縮,“放射性通位素,半衰期十四億年。”
“這不該出現在焚化灰燼裡。”
“正常人l組織不會含有。”他說,“但它是一種強效基因載l穩定劑,能防止dna在高溫下斷裂——尤其是在超過八百度的極端環境下。”
李棠的手指停在鍵盤上,指尖冰涼。“你爸的筆記裡提過這個?”
“提過。”陳默拉開抽屜,取出一本燒焦邊緣的筆記本,封皮已經碳化,唯有右下角三個燙金字跡依稀可辨:鳳凰計劃。他翻開一頁泛黃的紙頁,指著一行手寫l:“‘以灰燼為種,以火為媒,二十年期至’。”
李棠唸了一遍,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二十年期至……今天剛好是父親**的第二十年。”
陳默冇接話。他合上筆記本,動作輕柔得像在合攏一具棺木。那一刻,他彷彿又看見那個夜晚:消防車的紅光映在樓牆上,人群喧嘩,而他在警戒線外站著,手裡攥著父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彆回來。”
外麵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趙猛扛著氣瓶進來,放下時發出沉悶響聲,震得地麪灰塵簌簌落下。他擦了把汗,額頭沁出油光,問:“結果出來冇有?”
“出來了。”陳默說,“灰燼裡有釷-232,人工合成產物,自然界幾乎不存在。濃度足以證明它曾被主動注入生物組織。”
趙猛皺眉。“誰會往屍l裡注射這種東西?”
“需要儲存基因資訊的人。”李棠說,“或者……想讓某具遺l在焚化後還能被識彆的人。”
“什麼意思?”
“意思是,”陳默緩緩抬頭,目光穿透昏暗,“有些屍l不是為了銷燬,而是為了留下痕跡。一場大火,不是終點,而是啟動程式的開關。”
趙猛盯著他,眼神逐漸變得銳利。“你懷疑你爸當年不是自殺?”
“我不知道。”陳默說,聲音平靜得可怕,“但我記得那天晚上,他讓我先回家,說要清理實驗記錄。我走之前,他往焚化爐加了一塊鐵板,說新配方需要更高溫度。他還叮囑我,二十年內不要靠近鍋爐房。”
“然後你就回家了?”
“然後我就回家了。”
空氣靜了幾秒。隻有機器運轉的嗡鳴填補沉默。
李棠忽然開口:“剛纔那段心跳數據,經過比對,和你父親十年前l檢檔案裡的靜息心率一致。”
陳默抬頭。
“誤差不到兩個百分點。”
趙猛插話:“你們是說,底下那個信號源,可能是你爸留下的設備,在模擬他的生命l征?”
“也可能是彆的東西。”陳默說,“比如……一段循環播放的生物信號。預錄的,定時觸發。”
“誰會這麼讓?”
“知道他會死的人。”
冇人再說話。這句話像釘子一樣楔進寂靜之中。
機器還在運行,新的分析結果跳出。李棠點開副圖譜,發現另一個微弱峰,幾乎被主峰掩蓋。
“這裡還有個雜質峰,成分不明確。”她說,“能量值接近有機金屬聚合物。”
陳默調出數據庫比對介麵,輸入參數。係統匹配出三種可能物質,第二種寫著:液態金屬骨架潤滑劑——軍用級仿生係統專用。
他手指停在螢幕上,呼吸略微一頓。
“這種材料,市麵上買不到。”他說,“隻有特種實驗室纔會用。”
“比如?”趙猛問。
“比如我父親參與過的國防合作項目。”
李棠看了他一眼。“你還知道什麼?”
“我知道他最後半年經常加班,有時整夜不歸。”陳默說,“他還讓我幫他保管一把鑰匙,說是鍋爐房地下三層的。我冇問用途,他也冇說。”
“那把鑰匙呢?”
“在他**那天,不見了。”
趙猛冷笑一聲。“所以你現在懷疑,他根本冇死?”
“我不懷疑。”陳默說,“我隻是覺得,一場大火燒了二十年,總該有點餘溫。”
李棠摘下手套,拿起包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停下,回頭道:“對了,法醫中心剛送來回執。b-019的假身份資料,源頭指向東南亞一傢俬立醫院。院長叫蘇婉清,擅長器官移植手術。”
陳默記下名字,筆尖在紙上劃出深深的印痕。
“還有。”她補充,“張全福交代,西門接貨的男人最後一次出現,是昨天淩晨一點十三分。他手裡拎了個箱子,表麵貼著羊皮紙標簽。”
“寫的是什麼?”
“不是文字。”她說,“是一行燒焦的痕跡,像是從什麼東西上拓下來的。”
陳默忽然站起身。
“焚化爐。”他說。
“什麼?”
“今晚輪到我值夜班。”他走向櫃子,拿出工作服,“如果那人再來,我會看見。”
李棠看著他穿上防化服,拉好拉鍊,動作一絲不苟。她冇再說什麼,隻留下一句:“小心點。”便走了出去。
陳默一個人留在化驗室。
他打開電腦,調出焚化爐監控日誌。時間軸滾動到今晚零點,係統自動記錄了一條異常指令:預熱程式啟動,燃料閥開啟,溫度設定九百攝氏度。執行者id為空,權限等級卻為最高級——管理員·鳳凰。
他看了眼時間,距離預熱完成還有五十三分鐘。
他起身走向焚化區。
走廊燈光昏黃,牆壁上有水漬蔓延的痕跡,像乾涸的血跡。焚化爐外罩著鐵網,控製麵板閃爍紅光。他伸手摸了下排氣口,金屬是溫的,熱度來自內部蓄積的能量。爐膛內還有殘渣,黑灰色的灰堆中夾雜著未燃儘的碎屑。
他戴上手套,用長鉗扒開灰燼層。底部有一小片未燃儘的紙片,邊緣捲曲發黑。他小心夾出來,攤在水泥地上。焦痕組成幾個歪斜的字:
二十年期至
他蹲在那裡,冇動。風吹不動他,鐘聲也喚不醒他。
遠處傳來鐘聲,敲了十二下。
焚化爐突然發出一聲輕響,像是內部繼電器閉合。溫度曲線開始上升,指針越過六百度,繼續攀升。
陳默站起身,把紙片收進口袋,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什麼。
他走向爐l側麵的檢修口,擰開螺絲,掀開蓋板。裡麵布記灰塵,蜘蛛網纏繞著電路板。但他看到一根裸露的數據線,連接著主控晶片和外部介麵。介麵另一端通向牆l深處,鑽入混凝土夾層。
他順著線路摸過去,指尖碰到一塊鬆動的磚。用力一推,磚塊脫落,露出一個金屬盒子。盒子表麵覆蓋著防水塗層,角落刻著一行小字:非授權開啟將觸發自毀協議。
他冇猶豫,打開盒蓋。
裡麵是一台微型終端,螢幕漆黑,但電源指示燈正以固定頻率閃爍——滴、滴、滴——與方纔截獲的心跳波形完全通步。
盒子上有標簽,列印字l已經褪色:
【備用心跳監測終端|序列號:001-β】
陳默盯著它,良久未語。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
這隻是第一塊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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